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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山居 ...

  •   “云儿!”
      “什么事?”
      “我有件事问你,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不能生气。”
      “行啊,问吧。”
      “你,你确信济南就是你的家乡,是你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当然了,家乡还能有假?”
      “可是,我都记不清你这是第几次在这里迷路了。”
      “我,我……”我脸涨得通红,“济南城比较大嘛。我以前在家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哦。”他很识趣的住口了。
      真后悔当时怎么会一路南下到了济南,三百年的时差啊,真是大大的物是人非。我家所在的地方还是千佛山下的一片荒林,站在那一条条简陋古朴的巷子里,我还真分不清东西南北。好在千佛山还是那座山,大明湖还是那片湖,趵突泉还是那眼泉,大体的方位我还清楚,而且现在还没什么高层建筑,走到哪里抬眼望望那千佛山,心里也就大概有数了,只是,有时候会绕进死胡同,或者走到没有渡口的河边上,所以会让某些人产生怀疑。真是得,也不想想我多数慌不择路的时候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绕开那些官差?还好我比较英明,把暂时的家安在千佛山脚下,所以不管怎么转,最后还是能找到自己的家门口。

      我们是逃出来的,做人当然要低调。马车卖了,车夫老伯也已经打发回京。房子是一对老夫妇的闲房,面积不大,但也相当于两室一厅,而且还有个小院,用山石垒了围墙,用木条做的栅栏,济南人就是实在,一听俺的济南口音马上房租就打了五折。为了掩人耳目,十先生暂时改姓氏为“石”,我有时叫他“石头”,有时叫他“石哥”,而我恢复原姓“李”,这是中国最普遍的姓氏了,肯定不会有人特别注意,名字嘛,就“李云”了,想当年我们学校叫李云的绝对一抓一大把。一切都安排好,石哥哥和李妹妹就开始了世外桃源般的隐居生活。

      费老那句话怎么说的:“还是农业社会好啊,交通啊、通讯啊,都不发达。”我现在是彻底体会到这一至理名言的正确性。我们两个人在这个并不算偏僻的山窝窝里逍遥自在着,并没有碰到想象中该有的大内密探或武林高手什么的来探寻失踪数月的皇子。看来爱新觉罗家的子孙是够多的,丢一两个也没人着急。可怜的十十,这次你看清楚自己在那家人心目中的地位了吧?!

      没人来骚扰,我们着实猖狂了一段日子。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就去趵突泉边的茶馆观泉喝茶,天气不好的时候也会在大明湖畔的亭子里残荷听雨,反正也是不要门票的,正好可以附庸风雅一下。渐渐的冬天让整个千佛山的鸟雀都安静下来,我们在屋子里守着炭火漫无边际的聊天,我轻唱着《最浪漫的事》,有时候,温温暖暖的空气让两个人不知不觉地背靠着背睡着。
      窗外偶尔飘过一阵的雪花,或飞过一两只灰色的山雀,波澜不惊的日子让人觉得慵懒而惬意。可是安静下来后,他却再没谈过关于婚姻的事情,我们浓情蜜意也相敬如宾。

      “小石头,想家了吧?”他一直在用火钳拨弄盆里的炭火,可是直到盆里的炭块几乎都快成了灰烬也没见他往里填新炭,屋子里的空气渐渐凉起来。
      “没,没有啊。”他猛地回过神来,看了一下快熄灭的炭火,赶紧加了些新炭进去,火又旺起来,映得他脸色通红。
      我坐在他身边的矮凳上,靠着他的肩膀:“你什么时候想家了,我们就回去。”
      “我没有。”他紧张的拉住我的手,“这就是我的家,一辈子的家。”
      “不是,或许是我一辈子的家,却不是你的。”
      “云儿?”他疑惑的看着我。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提起,但我还是要说。我在这里只剩下九年了,而你还很长。我不想我不在的时候,你是孤单的,你要一直都幸福。所以你要回去,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的某个时候,那里还有你一个家。将来你还会有福晋,有孩子。”
      “云儿,不要说什么将来,我们现在在一起,永远会在一起。”
      “傻瓜……”他眼睛里闪烁着什么东西,我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好,不说将来。”我语气一转,“说现在可以吧。老实交待,从出来以后是不是就从来没练过剑,没读过书?”
      “这……”他没想到我会突然说起这个,“又不用再去打打杀杀的,练什么呢,这样平平静静的挺好。”
      “狡辩了吧,谁说练剑都为了打打杀杀。武术的最高境界是强身健体,看看,三四个月不动弹了,来我检查一下,腰上长救生圈了吧?”
      “救、救生圈?”
      “哦,就是大肚腩。”我伸手在他小肚子上摸了摸,他一下子抓住我的手。
      “云儿,晚上让你好好检查,行吗?”他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
      “干嘛晚上?哈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想靠一下午减肥是没可能的。”
      “云儿……”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转回他自己的房间,一会儿拿着宝剑到院里去了。
      “大哥,真要减肥啊?”我也跟着跑出去。他褪了剑鞘,银色的剑身映着雪光折射在他脸上,更趁的他英气十足。

      动如蛟龙,翩如鸿雁。呵呵,这样形容自己的男朋友是不是有王婆之嫌?不过他的剑舞得确实很帅,让我忍不住鼓掌喝采。

      “真帅!”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很不谦虚地笑了笑,收剑入鞘。
      “这套剑法是小时候跟皇阿玛学的,当时就我学的最慢了。八哥是学得最好的,他学什么都特别快,皇阿玛特别喜欢他。”他一脸回味状。
      “哈哈,看来你是从小就把八哥当偶像了。你刚才的招式挺漂亮的,教教我吧?”
      “你?学剑是需要一定基础的,你行吗?”他怀疑得问。
      “没试怎么知道不行,说不准我天生有慧根,是个练武的奇才呢。”我很认真地说。
      “哈哈,云儿,哪有这样夸自己的。”他大笑。
      “你到底教不教?”
      “真要想学那要从头开始的。”
      “不用,我又不真想当大侠,你就教我几招花拳绣腿好了。”
      “好吧,明天我们出去买把剑。”

      二两银子,买了一柄做工精细的短剑,很漂亮,但没开刃,因为某人担心我剑没练好先伤了自己。老十由男朋友升级为师父,还是一个比较敬业的师父。可事实却证明我非但不是武学奇才,还是个彻底的庸才,一套剑法,从霰雪纷飞的隆冬练到杨柳飘絮的阳春,终于可以流畅的把每招每式的花架子摆得漂漂亮亮,哈哈,我心足矣。

      半夜,朦朦胧胧听到一阵“刷刷”的细雨声,难怪诗人说“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我睡意全无,静静的看着窗外。窗外,不对,窗外明明是月明如水啊,怎么会有雨,难道也有月亮雨,还是……我一惊,翻身下床,捏手捏脚的走到窗前,轻轻把窗户推开一个缝隙。
      “啊……”我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睁大了眼睛看着院子里那个人站在冷清的月光下,手持一柄宝剑。
      难道还是被找上门来了?他站在那干嘛,难道猜测我们住哪个房间?我极力让自己镇静,摒住呼吸,慢慢的挪动脚步,希望在穿过厅堂到达老十房间前没惊动他。我踮着脚尖,走进厅堂,骤然发现屋门竟开着,我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院中之人,好熟悉的背影,是老十。我大松一口气,这家伙真是神经了,深更半夜的起来练剑,也想学人家祖逖三更灯火五更鸡啊。
      我刚要喊他,突然见他提起手里的剑,猛地刺入脚下的土里,剑身没入土中三分之一,他也慢慢蹲下身,手扶剑柄,单膝跪地。他舞剑时撩起的柳絮在他身边悄然坠落,映射着月光,忽明忽暗的摇曳。

      “儿臣不肖!”他声音很低,却清晰而苍凉。看着他慢慢站起身来,我赶紧转身跑回自己的屋子。

      夜,重归宁静,我却睡不着了。推开窗户,初春的夜里空气还是夹着些寒意,拂过脸颊,让人更加清醒,白色的月光水一样倾泻下来,笼罩着我的小院,又让人如身处梦境。原来,爱情只是我的全部,而不是他的。我在这里别无牵挂,而他还有一帮亲人,无论以后他们会怎样的忤逆、疏离,或者背叛,现在却还是父慈子孝,相交甚厚。我以为我是带他离开了腥风血雨的战场,而却忘记战争打响之前,那还是他承载着太多美好记忆的温柔乡。

      要怎么办?回去?虽然跟他说得那么轻松,只要他想,什么时候都可以,可是如果真的可以回去,我就不会出来。不回去?当那些沉重的思念一遍遍的向他袭来,慢慢侵蚀他的心,我们的爱情是否真的可以保持如今的完好?

      要怎么办?

      要怎么办?

      曙光渐渐代替了月光,我裹着被子坐在床头,一个简单的问题却把我大脑里弄得纷杂错乱。

      “云儿,还没起吗?不是说要去爬山的吗?”老十轻轻敲着我的门喊我。
      我披着被子给他开了门,他一脸惊诧。
      “怎么了?怎么鞋子也不穿就下来了。”他一把抱起我,把我放回床上。我看着他温和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睡好么?眼睛都肿了。”他手指滑过我的眼睑,我轻轻将他的手压在自己脸颊上,很温暖。
      “问你个问题好吗?”我看着他。
      “说吧,什么问题?”
      “有些东西,你知道不是你的,或许你也并不在意。但是你最亲的兄弟或最好的朋友却想得到,你会倾其所有去帮他吗?”
      “会。”
      “这么肯定?”
      “都说是最亲的兄弟和最好的朋友了,如果这点都做不到怎么能算最亲最好呢。”
      “如果你倾其所有也不能帮他如愿呢?”
      “我只求无愧于情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别的我管不了那么多。”
      “如果这个所有包括你的前程甚至生命呢?”
      “只要不包括你。”他微笑着摩挲着我的脸,手心里的温度逐渐升高。

      “李姑娘在家吗?”栅栏外边浓浓的济南口音打破了所有的暧昧,是房东老太。
      “在家。”老十替我答应着迎出门去,我赶紧穿好衣服也跟着到了院子里。

      “石相公、李姑娘,我家老头子今天一大早上山,挖了不少荠菜回来,我给你们送点过来,你们也来尝尝新鲜。”
      “谢谢您惦记,我们也打算到山上逛逛去呢。”
      “该去逛逛,山上的二月兰,茉莉花都开了,那景致儿漂亮着呢。”
      “是吗?太好了,我们好长时间没上去过了。”
      “赶紧去吧,戴戴二月兰,福气跟一年。好了,你们忙着,我老婆子先走了。”
      “慢走啊,常来。”我一边说着,一边把老太太送出门。

      回头时,老十正无奈的摇着头。
      “哈哈……”我也忍不住笑了,想想老十刚才火一样的眼神,脸又不由得一热,“走啦,爬山去。”

      爬至山腰,阳光正好。我们在一片比较平整的草地上停下来,星星点点的二月兰开得果然很漂亮。老十在一棵大松树旁躺下,闭着眼睛,很舒服的样子。
      “戴戴二月兰,福气跟一年。”想起房东老太的话,我开始忙活起来。

      “云儿,你这是干什么?”老十终于睁开眼了,看着自己插满鲜花的整条辫子,吓了一跳。
      “一朵花是一年的福气,我要让福气跟你一辈子,所以得插满才行。”
      “你呀!”他说着要把花摘下来。
      “不许摘,否则不理你了啊。”我用很严肃的眼神看着他。
      “好,我不摘。那我也要给你插满头。”
      “好啊,我都替你准备好了。”我手捧一把兰花做到他身边,任他给我戴了个花团锦簇。

      我们一路攀登,路上的行人莫不纷纷回头,目光在我们身上停留的时间绝对都在半分钟以上,老十先生刚开始还略带窘意,后来看到花之乱颤的我一脸洒脱,他也慢慢坦然了。

      哈哈,我花故我在,绽放在我们头上的可是我们一生的幸福,怎能不惹人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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