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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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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分的事就那么过去了,秦扬自己不说,自然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特意说来堵心他。可是自那之后,他心里就总有点事,不是老家的那点,也不是过去的那点,甚至不是自我怜悯的那点小心思。
而是……假条。
简单地来说是假条,但假条背后代表着的,却是蠢蠢欲动的一种欲求。
二班的班长要出去玩一周,找学工办的老师说几句就走了,连充作底子的条子都没递。萧乔少一节课没上,直接和教授说自己去给学生会做事了,也同样什么事都没有。走在楼道里,没人理的自己和不断有人打招呼的萧乔,就像某种印证。
他将这些的原因归于自己认识的人不多,可是他细细想起那些善意的笑脸,不禁觉得可能就是这样一回事:人际上吃得开的人,做什么都占便宜。自从起了这个想法,他就开始有些愤愤不平了,虽然总是看着萧乔忙来忙去,顾不上吃饭就赶去开大会小会,但还是觉得有哪里别扭。
他为这样的自己而感到有些惊惧和惭愧。
他长久地活在某种失神的状态中,甚至不曾体会到自己心中所谓人性卑劣的一面,一旦离开了母亲所展开的高压屏障,自身所感触到的世界再反馈回自身,全部带上了陌生而令人迷惑的色彩。
黑与白之间,深深浅浅的灰色,在他的视野里铺展开来。
没有办法解释这样心理的由来,他夜里开始睡不好觉,一身汗地醒过来,不敢翻身引起人的注意,就拉着被子继续想,想自己为什么会对萧乔有这样不好的感觉。难道是……嫉妒。
嫉妒像蛇,秦扬遍体生寒,他嫉妒萧乔所受的“特殊待遇”,也嫉妒萧乔的努力,他觉得自己像一滩不想被人扶起来的水,化在地上,照着萧乔一步步取得成绩的影子。他干瘪,平庸,毫无斗志,不懂得争取,而最过分的是,他竟嫉妒。
他要给这个嫉妒找个理由。
黑暗的夜,被子被扯动引起的窸窣声,其他人沉重绵长的呼吸声中,他想到刻意压抑着不去想的阿哲。
是阿哲暗示他去嫉妒萧乔的,如果他没有问自己请假的事,自己是不会想这么多,甚至变成一个质疑自己人品之人的。是啊,白皮肤黑衣服的阿哲,他黑白鲜明得诡异,出现的时机又总是那样微妙,所以,这一定是妖魔的作用。
秦扬神经质地把阿哲当做妖魔。
有了这个结论之后,他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样的迁怒不好,把责任推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也不好,可这正是一个合理的选择,既能够解释自己的嫉妒,又能够为自己找一个理由……找一个,自己会不断想起阿哲这个人的理由。
那个话不多,阴沉,阴郁,阴冷,却给人温柔感觉的阿哲,一定是有什么问题,才会令他不断不断想起,甚至有了一种名为熟悉的感觉。
也许是他出现的时间,总是有那么一点恰到好处。不同于萧乔和李锦,阿哲给他的不是相处中的摩擦或磨合,而是一种心理的压抑。看到他,秦扬总是感觉像看到了其他的更丰富的东西,他想问而不敢问,有一些好奇,似乎是很小的时候,母亲坐在床边讲的童话故事里的人。
孩子,你有什么愿望?
农夫,你有什么愿望?
痛苦的人,你有什么愿望?
一片混乱中想着这些,秦扬终于在头顶电扇的嗡嗡声中入睡了。
第二天,洗漱,上课——自从那节课之后,秦扬就很少逃课了,大不了,也就是坐在座位上玩手机或者折纸。
他喜欢折纸,在那段不知道是否真实的记忆中,墨绿色的窗帘,温暖的光线,母亲折纸,他也跟着学,边看边折,很快就能学会。折一会儿困了,就趴在桌上睡一会儿,醒了的时候,仍然是不变的窗帘、光线、母亲,全部是柔软温和的。
也是因为这些,大家都会的星星纸鹤,他会折,旁人不会的纸伞飞碟,他也会折。甚至有时候,能自己随手折出点没见谁折过的东西,添上两笔,就变成了动物或者器具。
记得高中的时候,有男生向女生表白,就找他帮忙折心型,他一边上课,一边两只手在书桌下窝着折纸,眼睛看老师,丝毫也不耽误手上的动作。一节课随随便便就能折上二三十个,一个个堆叠起来,厚厚的。他对这些从来不知道腻烦,就当做很随意的消遣,顺手而做。
最近又折得勤了,是萧乔的缘故。下个月有对口城市对口学校的要来交流,欢迎晚会要求温馨自然,萧乔愁了半天,最后决定发动全班女生一起折纸鹤,折完串起来,到时候往吊灯上一挂,瞬间找回上初中时的“温馨”感受。
结果女生里也有不会折的,还不止一两个,秦扬就被萧乔委以重任,成为折纸鹤小队长。课间时他就坐在那里折,不会的女生就围着看,但秦扬做来轻而易举的事情,在旁人看来确实有些不好掌握。只见他翻来翻去左折右折向内一挝,毫不拖泥带水地就完成了,女生们却看着手上拿的,方方的彩纸,还没弄明白应该横着拿还是倒过来。
最后还是白洪宇,拆了他一只纸鹤,研究了半节课,又耐耐心心细细致致地教给了女生们的。
秦扬对此很不解,折纸,不就是这样这样再这样,很难理解吗?当然,他这话才说完,就被李锦大声嘲笑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一双巧手,女孩子的巧手,会不会绣花呀?”
知道他是在借机搏女生们的注意,秦扬没理他,拨弄着桌上折好的十几只体态轻盈匀称的纸鹤,随口似地问:“你知道学生会什么时候再招吗?”
“怎么也要明年新生入学了吧,怎么了。”
“那干部呢?”问出口就觉得落了痕迹了。
“好像是随着年级,部长升会长,干部升部长,干事升干部吧。”浑水摸鱼了几天就偷懒放弃了,李锦其实也不清楚这到底怎么算的,“你问问萧乔啊,他肯定知道。”
“哦,也没那个必要,我就是想起来了,随便问问。”他捡了萧乔买的针和线,看了看,“我觉得用细一点的缎带穿比较好看,线好像显得有点廉价,白线还很容易脏。”
“有道理,估计萧乔也是没想到这个,针线还都是找杜帆她们借来的。”白洪宇坐到他旁边,复议。
“萧乔和杜帆啊,啧啧啧……”李锦又笑了。秦扬与白洪宇对视一眼,知道他是有点嫉妒,心知肚明地笑了笑,都没再说话。
捏着手中纸鹤的翅膀,秦扬想,何时我也会这么暧昧的笑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