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逝》流越

4、第四章

　　不大的雪倒也飘飘散散的下了几天，这天晚上又是苏韩夜班，刚在办公桌前坐下，就看到桌上放了一个小小的蛋糕盒，不用说，一定是彦红拿来的。苏韩盯着蛋糕盒看了一会，终究叹了口气，转头去看窗外几乎看不见的细雪。
　　这一夜异常忙碌，收了6个患者，虽然尽力抢救还是有2个无能为力。走廊里回响起家属的痛哭声，撕心裂肺般冲击着耳膜。苏韩疲惫不堪的瘫坐在椅子上，喝水的力气也提不起来，可能是看多了所以麻木了，心里再没有刚工作时失去患者的那种酸酸的，无奈的疼痛，那种痛变成了一把钝刀，一下一下，不再明显，却仍旧留下伤痕。
　　白班大夫接班之前，彦红帮苏韩把早饭从食堂带回来。看着热气腾腾的米粥，苏韩反倒更加疲惫，再忍耐不住，在彦红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开口说道：“彦红，这些事，以后不用你费心了，麻烦你了。”
　　彦红半晌没有回应，站在原地，背对着苏韩，最后还是慢慢的转了过来，眼眶已经红了。
　　苏韩有点不忍心，想好的话，又留在了嘴边，只好低下头，自己反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又过了一刻，彦红吸着气，说：“苏韩，我愿意一直帮你，直到有其他人来照顾你为止。”
　　苏韩只好闷闷的回答：“我根本不需要别人来照顾我。”
　　这时的彦红已经恢复了镇定，盯着苏韩看了好一会，才慢慢却笃定的说：“不，你需要。”
　　听到彦红那么肯定的语气，苏韩只觉得头痛欲裂，想说的话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他本想就这样算了吧，就像过去几年里无数次和彦红之间发生的这种类似的对话，内心里有些想要放弃，抬头看见彦红依旧微微发红的眼角，顺着眼角居然看到一些隐约的纹路，那岁月留下的痕迹像一桶热开水，从头浇到脚，把苏韩烫得体无完肤，在疼痛中，他抖着嗓子，艰难地开口：“彦红，我不知道怎么说，你很好，真的，是我见过最好的女人，也是对我最好的女人，从没有人像你这样关心我，我，我，”说到这里，他艰难的咽了咽，再开口时，声音低哑晦涩：“是我不好，真的，我不是用这种理由来拒绝你，我，我，其实，我。”苏韩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仿佛就在耳边，他知道他必须说，必须对彦红说清楚。
　　此时的彦红发现了苏韩与平日里的不同，苏韩是英俊的，五官甚至比自己都要耐看，可平时整个人却好像被罩了一层轻纱，影影焯焯，看不清，更看不透。可今天，这层纱被揭开了一角，还在一点点的扩大，除去轻纱的苏韩，脸上好像发出光来，尤其注视自己的一双眼睛更是黑亮的惊人。本来彦红一直渴望的就是被对面的人用这样的目光笼罩，可此刻，她却生出了怯意，她害怕那专注目光的含义，这样想着，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两步。突然，一转身，彦红猛的开门，跑出去了。
　　苏韩眼睁睁看着彦红逃跑，让剩下的话梗在喉咙里。
　　下了夜班，苏韩浑浑噩噩又睡了一天，在傍晚的时候又被手机铃声叫醒。望着手机屏幕上赵朗明三个字，苏韩无奈的摇摇头，可还是接了电话。
　　“苏韩，醒了吧，吃饭去啊。”
　　“你去吧，我很累，不想出去。”
　　“不出去你自己在家吃什么？有的吃吗？”
　　苏韩不想回答，在电话里闷不出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轻到苏韩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下一刻赵朗明一贯响亮的声音又传过来：“走吧。再叫上李维，那小子肯定也没地儿吃饭。”
　　进了饭店大门，苏韩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张桌子前的赵朗明。
　　赵朗明在打电话，苏韩在他对面坐下来，他还拿着手机在讲：“来吧，苏韩都到了，一起过来吃顿饭。”又这样讲了几句，赵朗明骂了句“臭小子”才悻悻的把手机放下。
　　苏韩挑了挑眉毛，说：“李维不来了是吧。”
　　赵朗明突然觉得很尴尬，又有一丝恼怒，大声说：“是，不来了，就咱俩。”
　　看到这样的赵朗明，苏韩又觉得很轻松，心里一些有的没的，那些放不下的，居然隐去不见了。他点点头，说：“咱俩就咱俩，吃什么？“说着拿起菜单开始研究。
　　看着苏韩风平浪静的一张脸，赵朗明泄气的很，闷声回了句：“随便吧，你看着点好了。“
　　点了两个菜，赵朗明又给苏韩点了个汤，一边嘱咐服务员少放盐，一边笑话苏韩：“你看你瘦的那小样，真是给社会主义抹黑。“
　　苏韩居然点了点头，说：“社会主义的确需要您这种膀大腰圆的，谁家过年还不得吃点肉啊。”
　　菜上来的倒快，两个人谁都不想喝酒，慢慢吃起来，一边吃，一边闲聊几句。
　　赵朗明中午吃的晚，这会半点不饿，一小口一小口细细的吃，嘴里吃着，眼睛就盯着对面的人细细的看。苏韩的长相在他们这辈人里并不被人看好，倒会是那些所谓的90后喜欢的，他想起自家小侄女给自己指的那些明星，都是苏韩这一型，白皙纤细，五官精致，自己本来也不喜欢这种长相，以前自己明明喜欢的是。。。。。。
　　对面的苏韩发觉赵朗明眯着眼睛盯着自己看了半天，实在忍不下去，用筷子敲了敲碗，说：“赵朗明，你还吃不吃饭。“
　　赵朗明察觉到自己失态，正要回答，一抬头，冷不防看见一张熟悉的脸，那张脸也正好看向他，于是他改口唤道：“这么巧，周宇。“
　　苏韩听到他这么说，扭过头去，周宇见到苏韩，怔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微妙的变化，但他掩饰的很好，笑着打招呼：“真巧，就你俩？“
　　苏韩笑着说：“李维跑了，你一个人？过来一起吃吧。“
　　周宇看了看赵朗明，摇摇头，说：“不了，我刚下台，顺路来买个菜打包回家。“
　　苏韩皱眉，说：“还买什么外卖，一起吃吧。我和赵朗明也刚吃。“
　　这时，赵朗明也跟着说：“是啊，周宇，过来一起吃吧。“
　　周宇貌似又想了想，笑开来，说：“那我就不好意思啦，不知道谁那么倒霉请客，要多请我一个了。“
　　苏韩笑起来，说：“我请客，来，把菜单拿来，你点菜。“
　　周宇来了后，餐桌上的气氛明显活跃起来，聊着聊着，苏韩才知道原来周宇和赵朗明居然是大学同班同学，难怪两个人这么熟。
　　苏韩无意间问起周宇住哪，结果发现周宇居然就住在这家饭店后面的小区，苏韩忍不住对赵朗明说：“你这个同学，在这么近的地方吃饭，也不知道叫上自家同学。“
　　赵朗明呵呵一笑，并不答话，倒是周宇说道：“朗明不知道这里，这是我离婚后才搬过来的房子，他没来过。“
　　苏韩知道周宇离婚的事，不好再往下说，却觉得哪里不太对。
　　吃完饭，时间还早，苏韩在两人开口之前，先说出自己要坐公车回家休息。
　　赵朗明一边掏烟，一边冲他摆手，说：“我送你。“
　　苏韩摇头，说：“多远的路，哪里用送。“
　　一边的周宇却说：“时间还早，去我家坐坐吧，就当是认门。”
　　苏韩还是摇头，说：“下次吧，今天你刚下手术，肯定累了，快回去休息，我也想早点睡，好了，我先走了。”说完也不看赵朗明，自己转身快步走掉了。
　　周宇看着苏韩的背景，笑出声，也不知道在对谁说话：“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
　　赵朗明装作没听见，说：“你早点休息吧，累了一天。”说完刚要转身却被周宇一把拉住了右手，这使赵朗明不得不回过头，看着周宇。
　　赵朗明的目光让周宇有点无措，又心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硬着头皮说：“朗明，都到家门口了，上去坐坐吧。”
　　赵朗明看着周宇的目光好像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周宇不由得心虚，一双打惯篮球的手居然有点握不住对方的手腕。良久，赵朗明叹了口气，说：“小宇，你这又是何必，你知道我不会去的。”
　　周宇本来早有预感，但此刻听到这种拒绝，胸口还是一跳一跳的疼着。
　　他扯着他的手腕，两个人都不说话，两个男人构成这个画面立在街头，还是引来不少人注目，可这两人都不在乎，一个无奈地皱着眉，一个难过地抿着唇。
　　又过了片刻，周宇还是不死心，生怕一松手，赵朗明就会飞走，虽然艰难，却仍旧开口问道：“你爱上他了？”
　　赵朗明不知是气还是笑，嘴角微微动了一下，说：“和那没关系。”
　　周宇摇摇头，说：“有关系的，你从来不是个能硬起心肠的人。”
　　这话说的让赵朗明突然心头火气，一个用力，挣脱了周宇的钳制，有点恶狠狠的说：“那是以前，现在不会了。”说完，转身离开。
　　望着赵朗明离开的背影，一直看他钻进车里，一直看到他开车离开，一点影子也看不见，周宇又低下头看了看空空的双手，什么都没有，果真空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