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箫漫月》箫渌渊

7、第六章 仙鹤引路 会怜君

　　是夜，新安的客栈的天字一号房，从今个儿半晚起，这屋里屋外就没有消停过。哎，还是那苦命的梁三，上上下下，又是打水，又是去药铺买药，好不折腾。

　　说来也奇怪，这天字一号房的小公子住了也有些时日了，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也没见有什么要伺候的。今夜里，事儿出奇的多。先是打了好几桶热水，再来又打发梁三去街头的药铺买了许多草药，最后还要了好些被褥，衣服，奇怪得很。梁三只求这位爷快点完事，也好早早爬上床铺梦会周公去。

　　屋内，清染端坐在桌旁，手中举着一杯香气四溢的盖碗茶，慢慢品茗。

　　床边的铄儿，可就没这么好命了。打从把那活死人弄进房间后，双手双脚就没停过，忙里忙外的为他清洗治疗。

　　先前叫伙计弄了地榆，大黄化在水中，为男子清洗伤口，消除炎症；且后，又用芦苇制的滴管喂他一些黄连、大黄熬成的汤药，来泄去体内热毒，以防男子突发高热。只是用药实在太迟，身上的疤痕怕是这辈子都难除去。

　　铄儿自小跟师傅身边，见过的病患不在少数，什么凄惨模样没有遇上过，此刻也不得不感叹这男子的境遇太过煞人，就算此次侥幸过了鬼门关，醒转过来，也不晓得这心里能受得住不。想到这些，铄儿竟也叹起气来。

　　“他怎么样了？”清染虽然惊讶于这人的遭遇，不过生死有命；比起这人的生死，更关心是何人把他伤成这样。

　　“哎，”铄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烧伤只要这几日悉心照料，应无大碍。”言语间，老气横秋，倒有几分他平日最为不齿的师父老头的风范。说着，不时用沾了药水的棉布轻轻擦拭男子的面部，“不过，这脸上，身上的伤痕怕是要跟他一辈子了。”

　　“那这男子何时会醒。”初时，清染对铄儿的医术还有怀疑，方才见铄儿，开方、熬药颇有架势，现下也便多了几分信任。

　　“能醒的话，就在这三日吧。不然，恐怕就不行了。”铄儿说这话时，郁结了很久。说起来，这当算是他行医治病的头一遭，本想若是治好了，就能在老头面前扬眉吐气一番。谁知，遇上这么个棘手病患，能不能活命还是未知。

　　“你可知见血封喉。”铄儿说这话时，并未看向清染，像是料定了她没听过此毒。“见血封喉乃天下间第一的毒物，除了秦家堡的朱雀长老，也就只有我家老头能有法子了。只是现在，赶去找老头也来不及了。”

　　“既然是天下第一的毒药，为何他还能活命至此。”清染对这见血封喉倒当真没什么印象，不过听到秦家堡三个字，在联系秦彦之今日的行为，恐怕琉璃山庄的事，和秦家堡或有牵连。

　　“说来也怪，我看这男子脉象，毒应该解了大半，像是有人在他昏厥之后喂过解药。只是自男子先前就有旧伤，毒气淤积在心脉处，起码还得一粒解药才能成活。”铄儿不知怎的，突的生起气来，眼睛瞪得睁圆，眉头拧在一起，像是打了个结。“最可恨的是，就他现在的情况，只要用红背竹竿草加上其他一些补气血的药材也能治个大半。只是这红背竹竿草极其稀有，寻常药铺有钱也买不着。他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说完斜靠在床头，垂头丧气的，如霜打过的茄子，没了气兴。

　　看来，这男子能够活命，其中定还有不少缘由。

　　“你倒是知道不少。”清染依旧不疾不徐的品评着香茗。

　　“那是当然。”铄儿毕竟孩童心性，经不得别人激，三两句便引得他急急想要表现自己。“江湖上，有什么是我严铄不知道。”口气夸得极大，也不知自己待会儿下不下得来台。

　　“哦！”清染暗自觉得好笑，面上仍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那且待我来考上一考。”放下手中的茶碗，走到半掩的雕花窗前，背对着严铄，微微回首，开口道；“你可知道江湖上一个名叫易殇的人物。”

　　“易殇？”严铄想了半宿也没个头绪，无奈刚才夸下海口，只得作死硬撑，问道，“那人可有什么特别之处，比如用的什么武器。”想到这，不免激动起来，仿佛已将身后的重伤患者忘到了九霄云外。

　　清染侧过头，冥想了一会儿，“那人武功极高，随手的不过一支玉质琴箫，并无其他。”随即微微低头，暗自抚摸了一下随身置于腰间的千澜血玉，“若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大抵只能说他那双蓝色的眸子了。”

　　严铄听了这些描述，站起身来，在床前走来走去，嘴里也不知在碎碎念叨些什么。“有了，有了，我知道是谁了。”那表情活像一个抢到糖果的孩童般兴奋。“手执琴箫，生有蓝眸的，一定是那通天楼的左使，仙鹤怜君。”

　　“仙鹤怜君！”通天楼的名号，当年曾听父亲提起过。清染只道通天楼是一个极隐秘的组织，正邪莫辩，能入通天楼的，都不是什么等闲人物。楼主屠奚的武功内力，只怕除了父亲，鲜有敌手。可想而知，能坐上通天楼左使之位的，定不是泛泛之辈，只是不知这仙鹤怜君又是个什么来历。

　　“对，一定是仙鹤怜君。”说时，疾步走到桌前坐下，举起茶壶想要倒碗茶解渴；谁知，茶壶踉踉跄跄出了两滴水后，便枯竭了。气得严铄“乒乓”一声将茶壶摔在桌上。如是也无法，拉近了凳子，双手往两膝上一撑，整整一茶馆里说书先生，“诶，你不知道，这通天楼可是个厉害角色。近几年来，势力大大的增加，尤其是通天楼主的两个好徒儿，铃兰仙子和仙鹤怜君，那可都是武林上响当当的人物。”

　　说道激动处，咽了咽唾沫，“这两人便是通天楼新任的左右二使。话说，那铃兰仙子闭月羞花，可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善用各种毒药，尤其精通花毒。至于那仙鹤怜君吗，江湖上关于他的传闻甚少，只道是每每月圆之时，怜君便会月下吹箫，引来仙鹤起舞。”

　　听了这番说辞，清染是想，易殇八成就是那仙鹤怜君。铃兰仙子善使毒，而恰巧琉璃山庄就是为毒物所害，还有突如其来的半截血玉。这一切连在一起，隐藏在背后的真相徒然呼之欲出。

　　清染回头一看，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严铄便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这也难怪，今日事繁，严铄能精神抖擞的撑到方才，却已是难为他了。说到底，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

　　突然腰间的血玉似有异动，清染心下诧异，再望向床上躺着的男子。此时，那男子呼吸虽还很微弱，不过已经平稳很多，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只是映衬着烛光，那左脸的伤疤显得更加狰狞，仿若地狱来客。

　　清染不忍多看，遂，放轻脚步走到外间，准备稍作歇息。

　　清染坐在太师椅上，想起种种事端，久久不能平静；便翻转过来，准备盘腿打坐，归息静气。突然，眼前感到一丝微光，缓缓睁开眼来，竟看见眼前有一只纸鹤般模样的东西在盘旋飞舞，似是要借此引起清染的注意。

　　那发着荧光的纸鹤像是感觉到了清染的注视，在她面前徘徊了一会儿，便朝窗外飞去。幻谷奇珍何在少数，可这会发光的纸鹤，清染却是第一次见着，心下大惊，未免好奇。纸鹤飞到窗外后，见清染未曾跟上，便盘旋在外，像是在催促她。清染回头看了看熟睡中的严铄以及床上的男子，静默了片刻，便跳出窗外，寻着纸鹤飞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清染寻着纸鹤到了一处幽静的山谷。这山谷中满是月桂与昙花，走了不多两步，前面便出现一潭清泉。波光粼粼，倒影着天上的盈月，四周昙花盛放，如漫天繁星，倒叫人真有几分迷醉其中，不知身处天上还是人间了。

　　清染举目望去，只见在那泉水边上，竟矗立着一座亭子。亭身纤细、修长，四面轻纱幔帐，飘飘欲仙，如妙龄少女，欲语还休。

　　“一弹流水一弹月，半入江风半入云。”声音从亭中传来，遥遥望去，那亭中坐着个男子，只是隐在纱幔中，看不真切。

　　“是你。”清染一跃，进入亭中，见那亭中男子穿了件明紫色的袍子，艳丽得很；再看那男子迷蒙着双眼，面带浅笑，比他的衣衫还要慑人。“你是仙鹤怜君。”清染说这话时，陈述事实多过疑问，不待易殇回答，便怡然落座在他对面的凳子上。

　　“清染妹妹好糊涂。”易殇本在为清染斟酒，听了这话，面上像是泛起一丝不悦，言语间又透着几分无奈，似有遗憾，将酒杯递给清染，“我不是同妹妹说过，我叫易殇。”说完，举杯向清染一敬，便细细品评起来。

　　清染执起手中酒杯，只见这酒杯碧光粼粼，杯薄如纸，晶莹剔透，实乃上好的夜光杯。“不知易公子深夜相邀，所谓何事？”

　　易殇，抬头望向清染，唇畔含着笑意，神色柔和，“人道是葡萄美酒夜光杯，今次，易殇寻得了难得一见的美酒，月下相邀，只为与清染共品佳酿，也好叙叙旧情。”

　　清染将酒杯举到唇边，闻得酒香馥郁绵长，没有丝毫犹疑，一饮而尽，口感流畅圆润，当真如易殇所言，是难得一见的美酒。

　　“你不怕我下毒。”易殇玩味的看着清染，只觉她此番动作颇为爽快，不似前次谨慎。

　　“生死有命，无须强求。”清染言辞冷淡，不为所动。说时，像是爱极了这美酒，又为自己斟上了一杯，毫不客气。

　　易殇听闻此话，已然轻笑出声，眼波流转，比那清泉还要动人“你如此这般，倒叫我后悔没有投下些毒药了。”

　　“易公子此番相请，怕不止是饮酒叙旧那么简单。”清染不愿与此人多费唇舌，开门见山，点宗明意。

　　易殇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走到亭边，忽而望望天空，忽而轻抚玉箫，倒真像是个文人骚客在潜心观赏这迷离月色。少顷，开口道，“既然清染不愿与我叙旧情，那么我们谈桩生意如何？”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又忍不住双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