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箫漫月》箫渌渊

3、第二章 夜探琉璃 初相逢

　　这琉璃山庄声势上虽稍逊并称武林三大世家的，岭南秦家，江南楚门，以及西凉的柳氏一族，但也是江湖武林上一等一的名门望族。

　　琉璃山庄的历代庄主都非等闲之辈，老庄主，庄子良内功精纯，一击流云掌威震江湖。少庄主庄季荛，近年来风头正盛，更是练成了几十年来无人练成的上玄三式，现下，虽不能说是炉火纯青，却也是武林难逢敌手。再加上琉璃山庄素以轻功闻名，不夸张的说，就连这看家护院的入门弟子，在轻功上也算得上略有小成。可就这样一个武林望族，居然在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不得说是武林近十年来的头一遭大事啊。

　　一时之间，江湖上谣言四起，人心惶惶。要知道，能够让琉璃山庄一夜之间化为灰烬的，该是何等的绝世高手，这背后指不定藏着什么惊天的阴谋。

　　再说这灭门之前，从天而降的棺材也甚是离奇，送棺材的人，无从推敲，两件事莫不会是同一股势力所为。这往深处想想，真是让人胆寒。

　　奉安城太平了几十年，今个儿，出了件这么大的事，城里，虽面上还平静如水，看不出什么异常，可暗地里，不知道顷刻间聚集的多少江湖势力，伺机而动，暗中角力。

　　入夜，琉璃山庄一片死寂，周围的空气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腐臭味。琉璃山庄的百年基业，如今只剩下大火过后的断垣残壁，庄内，里里外外不知躺着多少具烧焦的尸体。这样一座人间炼狱，怕是老百姓见着了，也要绕道而行，唯恐避之不及。然而，在这惨案发生的第二天夜里，这庄内可不大太平。

　　就在这时，山庄北侧似有一个身影掠过，速度之快，恍如鬼魅。只见这身影停在断墙的阴影处，屏息而立。走进看来，这竟是白日，雅筑小轩里的那位小公子。想不到，这位小公子年纪轻轻，轻功却十分了得，就这身手看来，武功也定是一流。殊不知，江湖上何时出现了这样了不得的人物。

　　小公子刚准备向庄内探去，一曲婉转凄断的箫声竟从琉璃山庄的制高点，明月阁传来。只听得这箫声情真意切，哀婉沉郁，像是在诉说几许离愁、惜别之情；令听者无不动容。

　　末了，箫声渐慢渐消，空余无限的感叹、留恋。若不是此情此景，怕是听者早已拍手称绝了。

　　“公子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远远望去，明月阁顶之上，有一人影迎风而立，身姿挺拔，颇有几分绝世独立的味道。

　　小公子身形一顿，当下一惊。心想，自己屏气之功早已纯熟，进庄之时也未曾发现异样，此人却暗中洞悉一切，武功怕是不在自己之下。迟疑片刻，心道，既然已被发现，不如索性现身，待看对方到底欲意为何，便飞身到了阁顶之上。

　　只见，此人背对着月光，缓缓转过身，虽说是名男子，可相貌当真生得是绝代芳华，好不炫目。尤其是那双蓝色的眼眸，好似天上的星辰般闪耀，清澈如山间最纯净的清泉，似乎一眼就可以望穿；然，却又像绚蓝的宝石，折射出最迷幻的色彩，让人无法参透。就连素来冷清惯了的小公子现下，也免不得惊住了片刻。

　　那男子也不避嫌，目光颇为放肆的把这小公子来回打量了一番。少顷，将长箫附于身后，道“原来是位姑娘，失敬、失敬。”语毕，还作势俯了附身子。这言语甚是诚挚，可是眼神间的戏谑，便叫人读不出个究竟来。

　　这白衣少女除了身着男装，倒也没有刻意装扮，被人识破也属正常。只是心中不知对方底细，索性一言不发，静观其变。

　　对于白衣少女的不理不睬，这男子丝毫也不在意，只是把玩起了手中长箫，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在下易殇，不才冒昧，愿以箫会友，与姑娘交个朋友。”说时，眼睛斜斜打量着白衣女子，说不出还有些轻浮的意味，“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芳名，在下定当铭记于心，永不忘怀。”嘴角溢出笑意，比皇宫里的绝代舞姬还要妖娆上几分。

　　白衣女子心中不悦，只觉这人言语间不着边际，探听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哎，这可如何是好，在下诚心相交，姑娘却连姓名都不愿相告，委实好不狠心呐。”说这话时，易殇早已换上一副委屈，惋惜的神色，好像对面的女子当真对他如此薄情寡义。都说戏子百变，这易殇又何止是千变。“如此，就不能怪在下唐突了，只能唤姑娘为棺材姑娘了。”

　　此话一出，白衣女子心中顿时由防备变成了惊异，是想，昨日送棺材之时分明暗中观察了多时，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出手。没想到，彼时那么多的武林高手都没有察觉她的形迹，却被他给看了去。

　　“既然在下是诚心想结交姑娘这个朋友，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笑纳。”不急眨眼功夫，袖中飞出一块红色血玉，幸得女子身手敏捷，闪身接住。可这玉还没来得及细看，左侧像有一阵疾风袭来，女子堪堪接住了这一掌。若是单纯比拼内力，两人只怕还在伯仲之间，只可惜女子此刻失了先机，落了下风，如此硬拼，万不是良策。

　　女子眼眸一转，左手以掌风催动一块碎瓦，袭向易殇。哪知易殇先行一步，在碎瓦袭来之前早早撤离。转瞬间，已然一副云淡风轻，好像刚才的对决全然不曾发生。

　　“姑娘果然身手了得，在下实在是佩服至极。”说着，变戏法似的手中变出一块白玉，借着月光，这玉莹莹亮着光彩，非比寻常。慢着，这玉莫不就是那女子配在腰间的那块羊脂美玉，不知什么时候竟到易殇手里。

　　“在下，还要谢谢棺材姑娘的美玉，全当姑娘的还礼了，易殇可是喜欢的紧。”易殇毫无做贼心虚之感，大大方方的将举到跟前细细观赏起来，“这玉，颜色纯净，毫无瑕疵，细润光泽，真乃难得一见的美玉，你说是不是呢，清染姑娘？”

　　原是这玉佩上用柳字刻着清染二字。这清染二字正是白衣女子的闺名，说起来这玉佩乃是清染一岁生辰之时，清染的父亲亲手雕刻而成，自此便终日佩戴、寸不离身。易殇也不知从何猜出，清染便是这女子的名讳。

　　清染此刻有些急切，想要伺机夺回玉佩，谁知身后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声响。清染稍一分神，回过头来，易殇便没了踪影。

　　“清染小姐，后会有期。”只剩余音缭绕，盘旋心迹。

　　父亲给的玉佩还在易殇手上，清染想着定是要追回的。可眼下，莫说能不能追上易殇是个问题，单是刚刚的那声响，就由不得清染轻举妄动。看来今晚，这琉璃山庄的来客怕是不止自己和易殇二人，而且只怕来者不善。不管怎样，此地不宜久留，先行离开再说。

　　琉璃山庄十里外的红枫林，每值深秋，树姿优雅，枝叶浓密秀丽，漫山的深红，炽热如火，美丽异常。然，在这严寒尚未退却的早春二月里，枝桠上未免萧索了些。夜里，林中时有寒风过境，灰暗的树皮与凋零的树枝倒像是那鬼魅的爪牙，嚣张怪诞。

　　“铃兰仙子，这戏可还看得精彩。”易殇依旧时刻不忘把玩手中的长箫。

　　铃兰株形小巧，花香怡人，幽静清雅的白色花朵，如繁星点点。这位被唤作铃兰仙子的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头发挽了个漂亮的发髻，中间插了朵白色的铃兰花。几缕碎发不安分的垂在耳边，轻轻飘动，俏皮可爱得紧。

　　少女洁白如玉的面容更是如那铃兰花般，清新纯洁，莹莹发亮的双眼，像是嵌着水晶。小巧挺立的鼻子下面，薄薄的双唇像是永远含着笑意。

　　“怜君好雅兴，今个儿怎么想起演了这么一出好戏。这戏是演得尽兴了，可铃兰却是看不懂了。”说这话时，嘴角的微笑竟有几分妩媚，与她这娇俏的模样全然不符，怪异得很。

　　“铃兰仙子谬赞了，易殇可才当真犯了糊涂。师傅吩咐取得血玉，解决掉庄子良，庄季荛，没想到仙子不愧是仙子，这一出手，琉璃山庄上上下下一百零七口人可全都被送到西方极乐了。”易殇说着这话，好像这灭门血案与他毫不相干，自己只剩无辜加无奈，所有的罪大恶极都给推到了铃兰身上。

　　“你，”铃兰在江湖历练多时，用毒狠绝，难逢敌手；这几年，脾气秉性，更是变得愈发的娇蛮刁横，易殇不过区区几句话，就差点将她激怒。好在，这刀光血影不是白挨的，片刻便恢复了理智，“哼，我道是怜君早已忘了师傅的吩咐，枉我好心将血玉给你，你居然将它拱手送人，只怕戏台搭得太大，怜君到时候无法收场啊！”

　　“多谢仙子关心。”易殇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也不知心里有何盘算，“师傅的交待，易殇自有打算。道是铃兰既被唤作仙子，还是继续不食人间烟火的好，不然仙子坠了凡间，最后着了惩戒可就不好办了。”这话中的火药味，老远就可以闻到，不过易殇就是易殇，恐怕再恶毒的话，若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也会变得婉转动听。

　　铃兰脸上的笑容此刻可就挂不住了，“不牢怜君挂心，我看你还自求多福吧，到时候，师傅追究起来，与我，可没丝毫关系。”说罢，便朝林边飞去。看那空中飘飘荡荡的蓝色裙角，不知道的，还当是仙子下凡呢。

　　午夜子时，奉安城内千家万户，早已熄灯灭烛，只余这新安客栈的天字一号房，还亮着微弱的烛火，不知这灯下之人又在探看些什么。

　　屋外，寒风中夹着浓重的湿气，彻骨冰冷；屋内，虽只有星星烛火，配上棕色的木质桌椅，到也觉得温暖舒适。

　　灯下，清染左手扶着桌沿，右手捏着易殇给的红玉，像是在思索什么。

　　易殇的出现实在出乎清染的意料。之前的棺材与曼陀罗不过是敲山震虎，希望可以乱了他们的阵脚，自己也好知道从何下手。可，不过一夜，这琉璃山庄便化为灰烬，让人无迹可寻；再看这红玉来得也甚是离奇。将红玉举到烛火下，仔细端看，只见玉的颜色甚是华丽、鲜艳，并不像天生，反倒像是什么东西侵染而成。且，这玉的形状极为奇怪，月牙状，理应是玉环的一截。再看这玉质坚硬细腻、精光内蕴，脉理紧密，用手敲打，声音洪亮，恐怕染色前，应该是一块上好的和阗白玉。

　　清染拿着玉思度了一番，灵光一闪，“莫非，这就是姑姑让我找的‘千澜血玉’。”当日，姑姑只说半截“千澜血玉”在庄子良手上，且当日行事慎密，不应为外人所知。既然如此，那易殇又如何得知血玉的下落，与这大火又有何干系。放火之人，究竟是为了什么。琉璃山庄向来独善其身，不像会招惹什么江湖恩怨。况且，这蜀中地界，就算没了琉璃山庄，也找不出第二个可以代替其称霸一方的势力，只会令现在安稳的局面陷入动荡。余下的那些小门小派，没这样做的理由，更没这样做的能力。

　　若无关江湖恩怨，就只能是这半截血玉引来的祸端。既是为了血玉而来，易殇又为何将这血玉拱手相送。易殇行事古怪，让人摸不着头绪，不过定不是个简单人物。清染揣度，这背后牵扯，怕不止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