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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从此无心爱良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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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未央陪蒲葵去默府时,天空之下、薄云之上星星点点的闪烁着微光,连日缠绵的、时疏时密的雨终是停了。路灯和车灯照在有积水的路面上,映出莹莹的光,车轮碾压过去便溅起不小的水花。未央的哥哥段常感叹着说:“这雨可是足足下了十几天,往南送趟货,竟用了我月余时间,路不好走得很,走走停停的。”
蒲葵此刻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儿,朝思暮想了上千个日夜的心仪男子马上就能出现在眼前了,心脏“扑通扑通”地一个劲儿的狂跳,哪里还顾得上和旁人说无关紧要的家常?只是眼见着段常的嘴巴在动,知晓他在说话,为表示礼貌,她含含糊糊的“嗯”了声。
未央想起娘亲曾说过她的故乡每至六月,那雨便是潺潺绵绵下个不停。思及此,未央垂了睫,娘亲的故乡啊,有一个少年郎的,距上次见面后,一别已经十年有余,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那人,许是最早忘了她吧?这样的话,最好不过了。
她自知自己本就没那么多儿女情长,惹可免去一桩莫名其妙的情债,又何乐而不为呢?
傍晚天凉,未央加了一件素色外衫,蒲葵则又细细打扮了一番,只穿了半袖的嫩红的袍子,一副娇俏可爱的样子。原本是要欢欢喜喜的穿粉红色的,奈何蒲葵人小心眼子多,顾忌那是姨太太的颜色,这样的角色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来说到底是不情愿的。凉薄的绵雨方停的初秋晚上,蒲葵虽冻得隐隐发抖,却欢快地哼着歌儿。开车的段常在旁仔细地叮嘱未央,今晚去默府参宴的都经常上《临清早报》的大人物,未央虽不会在席上露面,但是一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小丫头,可不要闯出什么祸才好。未央平日里性情温婉,可刚刚想到了扰心事又听哥哥无意义的念叨不禁面露厌色。
“知道了知道了。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今儿爹爹还没回家,你不许去歌厅里喝酒,不然爹爹回来了看不打断你的腿。”
段常拿着眼睛瞄了蒲葵两眼,冲未央哼哼了两声,没再说话。这个亲妹妹本事不多,却最会揭他这当哥哥的短儿,他一向惧这个亲妹妹几分,又在自己中意的人儿面前,段常只好灰溜溜的闭嘴。
未央知哥哥有意于蒲葵,也就没再拆他的台。于是接下来的路上三人皆是不言不语,相安无事的到了默府。
来默府的人果真都是出身名流,准确的说,能进来默府的门都要有身份凭证。未央的身份是...蒲葵的伴读。从停在距默府门前几百米的高级车到从正门进入默府避开主人流走偏院的复式回廊,未央一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那些人物真的都是只在爹爹每天读的报纸上看过的。如果不是略知一二他们之间的权势斗争,真的很难看出他们的笑容里藏着的到底都是什么。
未央原是想先让蒲葵把她丢在书房,她自己爱干嘛干嘛去,走时别忘了叫她就可以,但是蒲葵一进默府更加兴奋了起来,在回廊跑跳这绕了好大一个圈还不算,更是拉着未央到宴会大厅里横冲直撞,幸而大家都知道这位小姐是为默府出生入死的蒲副官的女儿,从小长在默府,活泼可爱,于是倒是没人来责怪她此时的无理数。
未央从小在一个做伞的作坊里长大,生活不愁吃不愁穿,但也仅仅只是宽裕一些罢了,此等场面自是从未见过,耳闻过的灿黄留声机和服饰整齐的乐队、跳舞的男男女女此时就在眼前。未央惊奇而不羞怯的睁大眼睛观察着,这样的上层聚会,以后怕是都不会见到了。走走停停,一不留神竟撞在了一人怀里,未央转身退半步才听身后的蒲葵脆生生地叫: “流年哥哥。”
默流年。
这个名字,未央是知道的,上月,有大客户定了一批画美人的伞,是供给临清有名的大歌厅“留香”的,而支票上的签名正是叫做默流年的。
听闻此人是典型的公子哥,为人风流得很,做派很是放浪不羁,默老爷知其不是块争气成大事的料,早已不管他,只要不去惹是生非闹出人命就好。
默流年看着眼前梳着齐耳短发的人儿,心里不由赞道:好一个标致的美人儿,不由举止轻佻起来。
默流年用食指抬起了未央的下巴, “你是哪户人家的小姐?我怎从未见过?”
未央不留痕迹的退了一步,又一步。
“只是蒲小姐的伴读,小门小户人家的。”
有风情万种的女子前来招呼默流年。默流年眯着眼睛低头单手拍了拍未央的脸颊。
“小门小户人家的小美人儿,请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待默流年转身,未央拉了蒲葵直奔来时的路就往回跑。蒲葵察觉出来未央要离开的意思便急急挣开了。
“小葵,你想害死我吗?万一被他捉住,我......”
未央急得满面通红。
“可是,我还没见到景年哥哥啊!”
“那...那怎么办?”
未央咬唇,她后悔来这一遭了。
“小葵?”
“初...初年?”
蒲葵拉了一下未央。
“我的好朋友,未央,段未央。”
未央向初年点了点头示意。
“这位是三公子,默初年,和我们一般大,是很好的人。”
初年亦是对未央微笑回礼。
“那个……初年,景年哥哥呢?”
蒲葵扭捏地问。
初年笑了起来,看蒲葵羞恼的跺脚。
“才在厅里见着了。”
厅里?未央是无论如何不会再回去了,蒲葵无奈。
“初年,帮我将未央带到书房,千万莫让流年哥哥瞧了去,正躲他呢。”
“好,没问题。”
初年看着蒲葵往大厅的方向走远了才与未央说话。
“她一向粘大哥。”
口气宠溺的很。
当然,也酸得很。
未央不觉有些惋惜,天下最可悲的莫过于,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奔向别人的怀里了。
默家有今日的地位,并不是徒有虚名,看书房就知道了。
四壁的书。
未央用手指掠过一排。那样并不平滑的触感,说明这书并非摆设,而是被人仔细阅读过。
这样的震撼,未央不觉痴了。
初年轻咳一声,未央方如梦初醒,红了脸,自知失态。
“未央,可以这样叫你吗?”
“恩,当然。”
“好,这里的书你尽可以随意看,只是不要弄乱了,家父宝贝得很。对了,里间有桌椅,挑好了书你可以去里间看,方便些。”
未央开心的笑了。
“真是太谢谢你了。”
“不要这么客气,我还要去招待客人,先失陪了。”
“嗯。”
“还有。”
初年对未央眨了眨眼,
“你在这里很安全,二哥找不到这里的。”
未央皱了皱鼻子,心想,这个人,明明刚刚还一副温良的样子。
因为明目繁多,未央简直花了眼实在不知道先看哪一本才好,索性就顺手拿了一本,是一本诗经。可能是因为经常看的缘故,线装的书似要散掉。扉页上的署名是默景年。
默景年。
默家的大少爷,某军部的司令大人的得意弟子。
半年前,那漂亮的一仗传遍了全国,小葵还指着报纸头条上的名字说:“我的景年哥哥厉害吧?”她还笃定的说:“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成为他的妻。”
想起蒲葵当时的神情,未央轻轻笑了一下,摇摇头,小葵那丫头,没个羞。
“有什么好笑的事情?嗯?”
低沉悦耳的声音,丝毫不显突兀。未央回头,那人似乎在通向里间的门框上倚着看她有一阵了。
“怎么?不认识了?”
明明是昨日买伞的那个人。
“你怎的在这?”
那人笑了起来。
“如果说,我是在这儿等你呢?”
“哎?”
“怎的变得呆头呆脑呢?早先不是挺伶俐?”
对方说话并不客气,未央有些恼怒。
“好吧,既然你似乎并不认得我的样子,未央,我就自我介绍好了。”
不等未央反应过来他为什么晓得她的名字,未央只听见他说:
“我是默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