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泪,倾城罪（2021修）》寒正

73、涅槃（六）

　　袁素连着挨了三、四鞭，不论怎么哀求兄长都无济于事。她悲愤极致，血脉亲人就是这般待她，爱她的。

　　想想若是换做三妹妹，他们只会说不信她所为，还会百般替她袒护，澄清。像当初失贞一事，便是如此。

　　“呵呵呵呵……”袁素突然悲凉苦笑，笑声惊怔住了袁恺。

　　“你笑什么！”他拧眉费解。

　　袁素血红着眼，瞪他，骂道：“畜生都知毒不食子，你们竟连畜生都不及。”

　　闻言，袁恺愤怒，高高扬起长鞭，欲将挥之，忽见袁素抓起地上的碎瓷，抵在自己脖间。

　　“你这是……”

　　“把我逼死，看你们如何像皇上交代。”袁素出言威吓。

　　袁恺脸色大变，袁素若死在府里，且不论事出何因，皇上会如何追究，宇文老贼肯定会借机打压父亲，父亲到时候为了交代，定会将他交给吏部处置。

　　“使不得！二妹妹快放下。咱毕竟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好好说，切莫拿自己的性命玩笑咯！”袁恺立马劝说，再将手里长鞭扔至一旁，脸色转变之快，简直演得一幅贱模子。

　　“大哥哥原来还记得我们是一家人呢？”袁素讽刺着，吃力爬起身，踉踉跄跄得往后缓缓退，以防兄长来夺她手里的利瓷。

　　三妹妹之事，她也实在猜不出是谁下的毒手，但她看得出眼下袁洛婷情况危机，而一旦三妹妹出了事，父亲必将莫须有的罪名全怪责在她身吧？

　　真是看透了这一家子的假仁假义，想想自己秉性虽然恶劣却不及父兄，果然都是袁家人，流得都是肮脏的血，干得都是卑劣的事。

　　既然他们打算拉她下火海，她又怎舍得丢下他们？思罢，她看了看旁桌，步步靠近后，抓起桌上的烛台，大声笑了几下，有些阴仄，有些悲凉，有些狰狞。

　　另一头，冷青颜策马独骑，找遍了帝京，甚至药谷也没寻着秦臻父子。

　　眼见天色完全开亮，日出山头，她白白耗去了时间，也不知现在袁府情况如何，袁洛婷母子是否平安。

　　如此一想，她随即调转回城方向。

　　然而，返回帝京到达袁府时的景象，让冷青颜整个人震撼、惊措不已。

　　袁府四周弥漫着浓浓烟雾，汹汹漫天的大火，攀着瓦檐直冲天际，空气中尽是烧焦的刺鼻气味。

　　府上的家仆丫鬟随从，附近的普通百姓人家，不论老少全都手里正举着木桶泼水救火。

　　她惊骇地出了神，双脚被钉在原地般一步未动，任飘来的火星落在身上脸上，烫也不躲，由着身子作出本能的颤栗。

　　忽然，轰地一声巨响，府内一处朱阁变成残垣断壁塌陷下来，火星乱溅，烫伤或是砸伤了不少人，甚还趁着风势又扩张了熊火蔓延。

　　众人惊呼，一边救人一边救火。

　　冷青颜终是回过神，眸波流转，满目难掩的惊慌，突顺手一把揪住经过身边的袁府下人，急声问道：“你们老爷小姐呢！”

　　一个个都摇头不知，她便在杂乱拥挤的人群里寻人。

　　未几，她找到袁恺与他的两个女人，其余的都还在府内，整个脸色沉变得阴冷骤骇，心口仿佛被重物撞击，碎出裂痕。

　　火光里，原本精致华丽的雕廊画栋、朱阁琼楼，被大火包裹，散发着浓烈的黑烟，呛得人忍不住流泪咳嗽。

　　那间住苑处，从开始的父女对衡，最后变为袁父先逃到屋外空地，大声向屋里哀求到嗓子至沙哑。一切事态引发的太过突然，先是袁洛婷莫名高烧不退，再者袁素闯入房里，用手里的利瓷一边挟持着袁母，一边放火烧屋。

　　袁素沿途一路来时，便已不断的在放火，府中奴仆婢女无暇顾及这边，剩着单单四、五个随从，再快的手脚也赢不过占着风势的熊火。

　　“老爷，快走吧，再不走，就逃不出去了！”管家拉着袁淳往后门跑，他与几名在场的家丁不论怎么扑水浇火，火势仍然汹汹，眼看就烧到了瓦顶，不出半会定会塌陷，他们一群人有妻有儿，可不想就此丧命。

　　袁淳怕死，便半推半就地被管家拉着逃生了。

　　屋里头，袁素这才松开手，把袁母推出火海。袁母身上着了些火，疼得她在地上打滚，之后不敢冲进里头，也只顾着先保命要紧。

　　“哈哈哈哈哈哈哈……”袁素眼帘微挑，环顾一看，烈火蔓延将至脚边，她便笑得肆意张狂，看着无力躺在床上的袁洛婷，又道：“好妹妹，如此盛景，你可要多看两眼，否则就再也见不着了。”

　　说着，她就在周旁没有着火的位置走了几步，缓缓回头，目光凄凉，又讽道：“你我同根生，最后能一块随这燎火化作灰烬，也不枉姐妹一场，呵呵……咳咳咳……”

　　袁洛婷勉强着坐起身，斜靠着床头，满额渗着淋漓大汗，双颊本因高烧而通红，现在则被周围的熊火炙烤得仿佛能滴出血来，胸口剧烈的起伏之际，也是一会重重的喘息，一会凶猛的咳嗽。

　　没想，最后的局面演变成这样。她不禁抚着腹处，苦涩抿唇，暗淡失色的明眸滚落出几颗明珠。

　　她也怕死，不想就这样葬身火海，可谁能来救她和孩子？谁都不会来救她们，父亲母亲、哥哥嫂嫂……所谓的至亲都选择抛弃她和袁素。

　　上天也是公平的。袁府最终逃不过这家破人亡的下场，果然是受了报应吧。

　　冷秋雁。亏欠你的，我们也终是两清了。袁洛婷心里默念着，欣然接受死亡来临。

　　袁素见她抚腹之举，顿想起她那命薄未出世的孩儿，与自己悲苦的命运，不曾被谁真正同情难过，便有一抹恨意涌上心尖。

　　倏忽，她神色骤变，冲了过来，死死掐着袁洛婷脖子，凝视的目光带着怨毒，直直落到她的脸上，恨不得能挖下几块肉来。

　　袁洛婷心中惊骇万分，却是虚弱地无力挣扎，勉强才能抓住袁素的手，并使出全身的力气用指甲掐进那肉里。

　　袁素便像失心疯了似的，捡起脚边的锋利碎瓦，狠心直刺袁洛婷腹处。

　　“我失去孩儿，凭什么你有！”

　　“我恨你，恨不得你去死。”

　　“从小到大，父亲处处偏袒维护你，我却分文不值，凭甚！”

　　“你姓袁，我也姓袁，一样的命，有何不同。”

　　“我们就该一样肮脏……一样贱命……”

　　她一声声哀嚎，一次次刺入，语调尖锐，歇斯底里的狂吼，疯笑。接连四、五下，殷红的鲜血就立马从腹处喷涌而出，染透浅色锦缎。

　　袁洛婷双手护不住腹中孩儿，伴着随一声又一声的慘叫，五官痛苦而扭曲，腰间痉挛地抽动了几下。连痛都来不及反应，心中的弦蓦然绷断，身体整个僵硬在那里，瞳孔紧缩，红唇颤抖，喉间只作本能的发出艰涩哀鸣。

　　忽然，屋檐上端嘭的一声巨响，点点星火碎渣，飞速地弹落飞溅。

　　袁素松开手抬眸一看，烟雾盘绕的横梁已被火烧残，欲将塌陷下来。她快速后退到没有着火的空处，阴笑着要看袁洛婷先被砸死。

　　然而，一大片屋檐碎瓦砸落下来，响起得却是袁素凄厉的惨叫，她那纤瘦的身体倒在火地里，瓦片将她四肢百骸狠狠碎裂，火苗将她华丽锦缎迅速点燃。她的神情本是痛苦，却咧着嘴笑了起来，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显得格外的阴森恐怖。

　　“一起死吧。”她死死盯着袁洛婷。

　　袁洛婷没有任何反应，她的气息已经薄弱将近，明明眼前红光汹汹，却只觉黑暗愈集愈多，浑身麻痹地无半点知觉。

　　她缓缓闭起双眼，由着无尽深渊将她锁住。耳边忽又一声巨响。

　　那是什么，她不在关心。命，原来如此脆弱。说生就能生，说亡便则亡。来世，还请菩萨慈悲，别再让她做什么名门千金。不如普普通通的百姓，随了相夫教子的浅陋之愿吧。

　　最后，袁府终被这场怒火所吞灭。匆匆晚来救援的士兵们，将废墟中的残火全被扑灭，将受伤的人送去救治。

　　袁淳抱着儿子老泪纵横，袁母看着两个女儿葬身火海，哭晕了过去。

　　此事，很快轰动整个帝京，百姓皆知袁素在袁府纵火，与自己的亲姊妹同归于尽。

　　那间屋子里，最后被翻出两具烧焦的尸体。而无人在意袁洛婷那最体贴入微的侍女小兰，在大火里也失去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