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东湖一草

9、第 9 章

　　“你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多吗？”说不出理由的莫名烦躁又一丝一丝浮上来，帝林这回真的感觉有点积压成怒，他清楚紫川秀留在这里的目的，但仰赖别人保护对他来说似乎比失忆本身更加难以适应。
　　“不对吧？我只是随便问问，又没有管你。”
　　“就算远东统领像三姑六婆一样喜好问东问西，在级别上我也没有向你解释的义务！”
　　紫川秀翻了翻白眼，什么叫说一句噎一句他算见识了，干脆抱着刀靠在墙上不再作声。
　　比起数十公里外正在进行的骚动，这边双方不言不语的厮杀就水准而言更上一个档次。帝林默默聆听屋外的状况，并没有出手的意向。就现在的动静来看，情况被留守的精锐控制得不错，但整幢楼的灯灭应该意味着有人已经进入……能潜入到内部的人决非庸手，怎么走廊上反而没什么声息？
　　这种时候的安静最为诡异，总让人觉得不太对劲，帝林思索着直觉意识上的古怪，发现包括现在房间里黑压压的沉静在内都显得异样的不和谐。
　　“你怎么不说话？”片刻后他察觉某个本不该如此安宁的人一直沉默才造成一部分气氛的怪异，在看不清四周的空间里隐约能够留意到另一人的呼吸是很奇异的体验，仿佛一旦停止交流就变得不稳定。
　　紫川秀对这个提问无语，刚才是谁嫌东嫌西来着？只许当官的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说什么？你又不让我问……”
　　帝林好像没听见他小声的抱怨，自顾自说道：“有什么方法可以在入潜已经暴露的情况下使得守卫没有动静？”
　　“一，引开他们的注意；二，在极短的时间内把他们都解决掉；”紫川秀想也不想的以专家口吻回答，暗杀原来就是他的老本行，对于其中的一些关节和小动作自是了如指掌，“或者，双管其下，确保万无一失。”
　　帝林没有回应，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紫川秀确定他必然心中有数，也没有再往下说。和剔透的人打交道往往是这样，有时候需要说太多不着边的话用作试探，有的时候，却不必浪费语言在解释就能让对方领会。这究竟是麻烦还是方便呢？紫川秀胡思乱想还没得到结论，旁边帝林默不作声地有了动作。
　　“你去哪？”
　　紫川秀一息之间挡在他和房门的中间，动作之快使帝林微凛，暗中揣摩着资料上显示的家族第一高手的传言，看样子并非是空穴来风——适才一瞬而逝的凌厉气势决不可能是他的错觉。
　　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在为那瞬间闪过的压迫和锋利皱眉的同时，帝林心念一动，隐隐觉得突破某种混沌的契机一晃而过，在更清晰地捕捉关窍的意识促使下，他有些鬼使神差地挑了个近乎白痴的说法。
　　“去走廊上看看，你让开。”
　　“你说什么？”紫川秀差点怀疑帝林脑子被敲的后遗症开始发作了，“在这种时候你要还往最状况不明的地方凑？”就算他不愿意等在这里以静制动，也不能生猛到连情形都不摸就闷头乱闯吧？
　　话一出口帝林自己也觉得突兀，原本他只是想贴门听听动静而已，但紫川秀一反平日表现出的强硬坚持却引诱他产生一种很轻微的，撕开迷雾的兴奋。
　　误以为他是不耐烦袖手旁观的临时保镖只好自认苦口婆心地建议，“要是你实在不喜欢呆在这里没事干，不如先从窗口下去，那边虽然打成一团但至少人全被挡在外围，而且好歹不至于完全看不见，总比在楼里摸瞎安全……”当然，他不会把刚才自己没话说的时候向外瞄了两眼，觉得底下没什么顶尖好手的感想发表出来。
　　“可惜我没兴趣学你耍猴。”
　　紫川秀放长了呼吸提醒自己不跟病人计较，“放心吧帝林大人，您就是跳窗也叫英明果断身姿不凡，哪能跟我这样猴窜的比呢！”
　　帝林冷哼一声，心底倒并不打算往院子里凑热闹，他很清楚真正的杀招就在左近的黑暗中，反正自己是目标，那宁可就在原地设防等着敌人自动撞上来。只不过他对消极防御反感，更不愿完全不清楚情况白白地干等，这才想听听走廊里是否有异动，不料这个一贯懒洋洋的食客忽然反应强烈，连累他跟着莫名其妙起来。
　　“想跳你自己跳，别拦在这里！”明明不打算出房间，帝林却没有意愿解释，辨不清有几分出于存心。
　　紫川秀寸步不让，“你不能就这么出去！现在楼道上就算是脸贴脸也分不清谁是你的人谁是刺客，冒然闯出去不叫主动出击，叫主动送死。”虽然还属于劝解，但几星火药味已然蹦了出来。换作平时他可以相信帝林自有打算，但这会儿还是免提了吧，他已渐渐品出其中对顶的成分。
　　暗色中没人看见监察长扯高了唇角，只有掉着冰渣的声音扬起，“不关你事，让开！”
　　“那麻烦大爷知会一声，您有什么高见非要这么做？”
　　“没空罗嗦，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帝林！”紫川秀蹭地往上升火，“你别尽挑时候欠扁你！”
　　像在为他提高的音量搭配一般，这时头顶上方光源闪烁了一下，白炽的光线突兀地重新洒了下来，猛然恢复的亮度让对峙的两人都微微一怔，谁都没想到电路那么快就回归正常。难得被挑起火气的紫川秀在灯亮起的一瞬望见帝林眉目间未来得及退去的一丝调侃之色。
　　立刻收敛了情绪的他顿生疑惑，没等细细思索，走廊上就响起一阵急促而不凌乱的脚步声，一直到门口才停下。
　　门板被轻轻扣响，“大人，有一名潜入内宅的刺客被擒，请指示！”
　　帝林挑了挑眉，他不记得今夜留守的人中有这个声音，而且………望向还站在他身前的紫川秀，对方清亮的眸光中略一轻晃，沉淀了先前隐约的焦躁并冷彻下来，两人无声地交换了个眼神，各自扣紧了手中的兵刃。
　　“其他人呢？”剑柄在掌中传递熟悉的触感，帝林一边感受这种控制一边提高警惕随口问道。
　　紫川秀突然觉得颈后一阵奇冷，某种熟悉的毛孔扩张的麻痹感迅速沿脊椎往下爬，反射性地刚一侧身，异变兀生。
　　帝林先是发现有束奇异的银芒刺了下眼，与此同时，一股温热的液体几乎是喷在他的胸前，还有一部分溅在脖子和脸上，下意识地伸手抹过，浓重的铁锈气息顿时弥漫在鼻翼间。
　　接着是哐地一声金属砸地的声音，低头便看见那把眼熟的细刀横在地上，猩红的液体零乱地滴在旁边。
　　抬眼就是身前那人从右肩蔓布开的鲜血沿着袖管滑落，和眼底有些迷茫的神色。
　　纵横沙场见惯血肉横飞的两人，一时之间竟面对面地发傻了。
　　右肩还保留着刚才瞬息穿过的灼热，却半点没有痛感，刺眼的红色泼了对面素来整洁的人一身，紫川秀并没有马上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血，只是异样地感觉这个场景很熟悉，熟悉到他一刹那就认定相似一幕曾深刻在脑海中定格……可是在哪里？他找不到具体的头绪。
　　这份违和感一直持续到失去握力的刀砸落在地上也萦绕不去。
　　不过那声响总算使他暂时清醒过来，尽管多次干刺杀勾当的暗杀王也没弄清楚自己怎么会无声无息地就中了招，只是看看肩上伤口“飙血”的架势，也不禁指间冰冷——适才如果不是他刚巧转身转到那个角度，不是自己死得不明不白，那就是帝林没命了！
　　门口沉寂了一会，又传来扣扣的敲门声，依旧是那个声音，或许是气氛的染色，那有些试探意味的尾音上扬，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大人？”
　　这回没人应声。
　　以房里的两个人的应变能力还不至于被超乎理解的现象吓到长时间头脑不清，立时就明白过来，门外那人正是靠声音辨明目标的位置，然后发动不知是什么的暗袭，自然没人傻到再去接话，甚至连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出，即使是帝林，也被一时间的阴森感染得身躯僵直，人在面对未知时的恐惑原本一样，区别只在于自我的调适上拉开差距。
　　紫川秀发现帝林的脸色渐渐变得很古怪，先是迷惑，既而仿佛没有底线似的，慢慢地沉了下去，带动四周的气流跟着开始变得凝滞。假如当真有气压实质化这种说法，他可以肯定整栋房子里的人全都已经被压死了。
　　冰寒的目光仍旧清明，却有流泻的杀机成片地蒸腾起来，紫川秀默然和他对视片刻，缓缓弯下腰，悄无声息地摸索还躺在地上的洗月刀。
　　手指刚碰到刀柄，窗外就响起两声短促的口哨，屋外零星的打斗动静平息下来。很明显是在通告外围那些杀手已全被解决，但这哨声的响起却像讯号一般点燃了屋内压抑到极点的空气。
　　站在门外的人其实亦是忐忑，在他发出暗袭之后只听到房间里一声金属撞击，接着就一点声息也没有了。不合时宜的安静让他摸不准究竟有没有得手，深谙手中武器的厉害令他相信一击致命的可能性很高，哪怕是已有防备的高手也难以避开那样的速度。可是不知是因为自己的谨慎还是什么缘故，总感觉放不下心就此推门进去验证或是补上一击。
　　直到响哨出现，他知晓这哨声意味着在外面吸引守卫注意的人已然全军覆没，而走廊上壁灯柔和的光芒更是证明派往截断电路的几个仅剩的好手也凶多吉少，只怕用不了一会儿就会有人冲上来，决计不能再拖下去了！
　　急断之下他当即一掌震开房门，眼前一花果然有人影闪过。全身套在夜行衣里的不速之客在这一刻心底极至忿恨，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代价，最终此人都死不了的话当真是上苍无眼了！激愤之下不待看清就要举手，猛见那道影忽地一分为二，禁不住一楞。
　　他事先竟然完全没想到房里有两个人。
　　一岔神，其中一人错身眨眼就到了他的面前，锵然一声，弧光略影，淡淡的刀芒违常地自下向上撩起一道新月似的浅痕。
　　月华凝霜，月色如伤。
　　这光芒清浅，甚至有点若有似无，既无锐意，也无杀气，蒙面的刺客却在面巾下脸色大变，第一时间向后退去。刀光绰约，眼睁睁盯着它，根本不觉得有多快，躲避的人却在有所动作的同一刻感觉到下腹刀锋及体的冰凉。
　　很难解释那瞬间的情形，蒙面人一方面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死亡正贴紧皮肤，另一面犹如入梦般，莫名地从骨髓里生出一股倦懈，似乎耗费再多力气也于事无补，身体仿佛脱离了大脑指挥一样不愿再做出抵抗，惟独脑海深处的几分清醒为此大骇。这样的攻击，几乎同样是一种背反常理的波动，超越常识的刹那的存在！自己是依靠相传多年的神秘兵器才做得到，但这一刀竟完完全全是单纯人力的造就……未免可怕得太超乎想象了！
　　本是避无可避的一击，许是危极生变，当刺客察觉刀尖的寒意扎入肌肉，体内的内力一震，仿佛很熟悉外来的不带善意的气息一样被激发起来，不受控制地自发带动四肢作出反应，从膝部开始弯折了一个奇诡的弧度，仰头，拧身，和训练过千百次一样自然。刀锋一瞬便沿着肌理划过胸前，撂下近乎半臂长的血口，可终究没有当场取了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