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东湖一草

39、第 37 章

　　“殿下，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紫川宁猛然抬起头，脸色煞白，“你是什么意思！”
　　“……宁殿下，”罗明海望了她很久才重新开口，紫川宁注意到他那双一直严苛冷漠的眼神多了些不同的东西，显得从未有过的缓和，“属下想说几句心里话……人人都知道自从杨明华倒台之后，我几乎一路和帝林斗到了现在。那么久以来，我一直以为，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不会停止争斗，哪怕我最终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参星殿下去的时候我突然之间就想通了，为了死去的人浪费所有的精力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既然活着，就得为了活着的人做些什么。
　　参星殿下嘱托我放弃私人的偏见，尽最大力来辅佐您，我曾经以为自己做不到放下仇恨，甚至不是放下，而是仅仅不让仇恨蒙蔽眼睛……但是，等到真的做的时候我又发现这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困难。
　　宁殿下，身为家族领袖，是不能让被私人的情感控制理智的。您的身上流有紫川云勇武明决的血液，无论是您的叔叔还是我，都相信您一定也做得到。”
　　紫川宁嘴唇哆嗦了两下，没能立刻发出声音，罗明海默默注视着她，目光中有殷切的期望，和深沉的，难以力挽狂澜的悲哀，她一瞬间从那眼神中看到了年迈的紫川参星的影子。
　　紫川宁慢慢恢复了平静，“罗叔叔，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是，殿下……参星殿下临终前那段日子曾和我提过，在您继承总长之位以后，年轻力薄，很可能遭权臣所利用，表面上看来，现今家族重臣之中最危险的莫过于帝林，他私自利用监察厅的特权扩充自己个人的权利，手段歹毒而无所不用其极，肆意妄为且常常不将殿下放在眼里，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但实际上，他手中所持有的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盛气凌人。
　　帝林掌握的宪兵究竟人数不多，算不上真正的军团，此外他四面树敌，无论在军中还是在民间都没有足够的声望，犯上谋逆容易，想要持久地独撑大局却是极度困难的。
　　但另一个人就不一样，这个人同样才华出众，战功赫赫，却在家族任何一支地方军队中都享有极高的声誉，他在家族边境广阔的领土上拥有绝对的控制权，在民众间的威信更是如日中天，他每到一个地方，都能让那个地方变成支持他的存在，更重要的是……”
　　罗明海凝重的神色让他原来就刻板的脸显得更沉肃，“殿下，他和您一样，冠有紫川的姓氏……哪怕仅仅只是做为被收养的成员也好，他也是有继承权的……哪怕排位在很末尾的位置！”
　　他特地停顿了一会儿，见紫川宁无甚表情，才接着说道；“当日参星大人曾说，一旦为野心份子所迫身陷其中，如要破局，只有两条路走，一是示弱聚力，这需要长时间的忍耐和经营，更需要对手像杨明华那样膨胀出能够招至自身毁灭的自负才行。如若行不通，则另有一个冒险的方法……”
　　“别说了！”紫川宁猛地开口打断罗明海语调平板的话语。
　　“殿下！”
　　“别说了……罗叔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行不通！”
　　“宁殿下！”罗明海已有些气急败坏了，“事关家族百年基业，不是放纵自己儿女情长的时候啊！一旦等他回到远东，只怕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罗叔叔，我知道你是思虑很久才会这么说，但是，并非是我顾虑私情，”紫川宁轻轻摇了摇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你想得太容易了，这么短的时间内，如何安排才能成功，并且做到滴水不漏？远东统领的心计你刚才还夸赞过，他的身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退一步说，即使成功，远东的反弹如何应付？远东骚乱，魔族方面又将产生什么样的变化？我们才刚刚歇战，仍有十来个行省正在饥荒的阴影之下……就算不提那些远的，少壮派军方关系紧密你也是知道的，如果出手，莫说一击不中会招致什么后果，即使得手事后其他人事后追究起来，又会变成什么样，你想过吗？罗叔叔，我不能用这么一个带着毁灭性危险的方法去换取一个隐藏危机的消除。”
　　罗明海张了张嘴似乎要辩解，紫川宁斩钉截铁地拦住他的话头，“我已经决定了，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

　　掌声突然响起，紫川宁一惊把心神收了回来，此时刚好轮到紫川方面陈述接下来的日子里将要和谈的项目细则，她所留心的对象正扬着温和斯文的微笑和流风家的主要谈判官员交换了文书。
　　身体坐在会场中，紫川宁心下却一片茫然，这样平静地看着他为家族工作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
　　难得罗明海能够从私人的仇怨中挣脱出来，可是这虽然拓宽了他的眼界，却不能增加他的远见。叔叔曾告戒自己，无法以其他手段钳制的人只能从□□上予以消灭，但紫川秀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吗？
　　何况轻率地动了他，就等于轻手推开军方实权派的支持……原本可用度最高的斯特林也会因此和家族产生间隙甚至仇视，更不要提帝林那个什么事都做得出的恶魔了！
　　而且，即使是斯特林，我能够把一切的希望和仰仗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吗？紫川宁涩然望着紫川秀站起身向众人解说未来几日的预定谈判进程……
　　如今还有谁可以依靠？我该怎么做？阿秀哥哥，你再也不会教我了吧……
　　紫川宁的彷徨挣扎，她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却是全然不知，事实上紫川秀连自己脸上的笑容僵了没有都不敢确定，现在他的体内只剩下一个字——饿！
　　昨天晚宴上被人灌酒，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下肚，然后回去没多久就接收到流风霜这个大“惊喜”，焦头烂额还来不及，谁还记得补餐？今天一早也没顾得上别的就冲到帝林那去要人，折腾了半天带回人还要找地方和人手好生看着那个前刺客同党以免出问题，忙活到差不多才猛一下想起来和谈会议的开幕也有他的份，于是再匆匆拦车直奔现场，好险才没又迟到！算起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根本是粒米未尽了。
　　本来想不起来倒也不会难受，但那几个不识相的家伙非要在会前友好东拉西扯活动中讨论帝都的特色美食……造成的灾难性后果就是紫川秀从会议开始就觉得胃部抗议似地产生自我消化感。
　　反正今天只是开幕，很快就结束了……紫川秀一边照本宣科地读着早准备好的台词，一边压抑着自我安慰。
　　但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在宣布议程之后，流风家的外交官员指出“有关战争赔偿金的划分还有疑义，需要再加入议程讨论”等云云，与会的紫川家官员立刻风言风语意指对方贪得无厌，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马上僵化起来。
　　时间在两边僵持不下之中缓缓流过，紫川秀等得手心都是冷汗，只想无差别攻击不管他紫川还是流风的谈判专家都抓过来抽两巴掌，最后实在忍耐不下去了干脆不客气地开口，“赔偿金的份额划分是当初流风霜殿下与已逝世的参星殿下商议确定的，虽是口头协约，也有记录为证……当然诸位可以对此抱有疑义，但既然当初是霜殿下定的协议，也得是她提出反对才合情理，不知道这位大人您可是奉流风家主之意提出这项要求？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再商量好了！”
　　那位外交大使当即语塞，紫川秀的意思很明白，只有你家主子才有资格背约。他却不能当众表示这就是流风霜的意思，否则显得一国之主言而无信，就等于是在败坏她的声誉了，重新争取赔偿原来是他本人的主意，又怎么敢让流风霜因此背上骂名。
　　如此一来总算是暂时消停了，按照紫川家的设想，他们即使立即出发去征询流风霜的意愿也来不及。惟有紫川秀清楚流风家主本人现在根本不在远京，就混在使节团里。不过……她只怕不会认同，紫川秀不怀好意地阴笑了一下。
　　接下来事情就好办了，在一票打哈哈高手的周旋之下，开幕虽然出现了波折，但总算还没有不欢而散。会议结束后，双方代表们起身相互握手，亲亲热热地不得了，在外围等待的官方大报记者这时得到机会蜂拥而入，对着两国要员友好的姿态一阵猛拍。
　　“费加中将，希望我们能在接下来的日子中开诚布公地合作。”
　　当轮到紫川秀和费加握手的时候，费加无比心虚地发现对方笑得特别灿烂，本来是很正常的官方套话也听出不一样地意味来。他很有些尴尬地冲紫川秀点点头，却看见对方背对着众人向他眨了下眼，心下顿时一松，这时感觉到两人交握的手心中落入了什么东西。
　　“请向霜殿下转达我的敬意。”紫川秀在从他身边走过时轻轻掠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