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东湖一草

17、第 15 章

　　“聊什么呢？”秀丽的少妇露出温婉的笑容，“你们俩也真是的，好好的屋子里不呆，非要站在院子里，瞧这里湿的……哎呀，泥都翻起来了！”
　　院子里翻起的泥土是昨夜乱斗残留的痕迹，原本整齐的栽种的草坪被划出东一道西一道的浅渠，暴露出土地质朴的褐色，几丛矮木亦是歪歪斜斜伤叶断枝，不凑近看也分辨不出是人为的破坏还是被暴雨所摧毁。
　　莫名其妙的，斯特林突然觉得很是尴尬，也许印象当中，这个象征他们少年时代曾有过的纯真的温柔女子是完全不应该和这类场景联系在一起的，一旦习惯就忘记了，那些见惯了的丑恶在普通人眼中是多么刺目。
　　他却没有想过，成婚那么多年，作为帝林的妻子她又怎么会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
　　林秀佳扫视着被践踏和破坏过的院落，目光中流泻出一丝痛惜，那些被踢倒的植物中赫然包括她不久前种下的还未开花的铃兰。
　　“也好，正巧我想把草坪再翻一遍，这也省得我再想偷懒了。”
　　“……呃，嫂子，你怎么出来了？”
　　“怎么说话的？好象我是从牢房里放出来一样！”林秀佳笑着瞪了斯特林一眼，“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大中午的你们不饿吗？快进去吃饭吧。”
　　阳光受湿气的影响，光线一直被水气折射出几分清淡，斯特林闻言下意识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不觉日头已经移动到头顶正上方了。
　　“还真是，怎么这么快就中午了？阿秀……”
　　“你先去吧，”紫川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今天起晚了，两个钟头前刚啃完早饭，现在还撑着呢。”
　　斯特林讶异地看着他，这人一会儿一套，前一刻还在说生怕餐前反胃的是谁啊？
　　“那可不成，”林秀佳作出一副我很生气的样子，可惜她柔顺的眉目很难表现得凶巴巴，“今天你们都在，我特地多做了几个菜，你不去不就浪费了？还是说，阿秀你嫌嫂子的手艺退步了？”
　　“没有！我哪敢……”紫川秀连忙撇清，他对林秀佳说到最后的哀怨语气有点不堪领教。斯特林马上幸灾乐祸起来，乐得在一旁看戏，顺便添点油，“嫂子，你别理他！这小子敢不给你面子，走，等我们吃过饭回头再来收拾他。”
　　林秀佳咯咯一笑，“不会是你想一个人吞双份吧？”当年在军校，为了多分到一点美食斯特林已是将这招用过无数次了。
　　“嫂子英明！”紫川秀迅速换上景仰钦佩的眼神，“一眼就看穿某小人无耻的伎俩，真是巾帼英豪，智慧无量啊！”
　　“好了好了，你们再斗嘴下去，什么菜都冷了，”林秀佳拦住了斯特林还待反击的话头，微微抬高视角凝望过来。
　　“一起去吧阿秀……昨天晚上多亏你帮忙呢还没好好谢你。这几天也幸好还有你们两个在，哪像我……什么都不会，什么忙也帮不上，顶多也只能做个饭而已。”
　　她这么说的时候，原本平静的目光终于略为黯然，温柔的容颜中渗透出一分沉淀的忧虑，和三分类似知命的安宁。紫川秀在瞬间感到眉心有阵细微的脉动跳了跳，却不动声色，“嫂子，别这么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知道林秀佳可能并不清楚，她所能做的，其实比她自己所认为的要多得多。
　　“是啊！”斯特林一看苗头不对，立刻也插口安慰，“先前斯凯医生还告诉我说大哥的恢复状况出人意料的乐观呢！要不是有嫂子你照顾，那什么……说不定，不，是肯定比现在糟糕多了……”
　　听起来有些触霉头的辞令让斯特林本人也有点说不下去的感觉，好在林秀佳似乎没有在意，她扑哧一笑，“行了，别绕了，就算我劳苦功高，两位大人可以赏脸检验一下小女子的功绩了吧？”
　　斯特林已是难得感受到这份苦中作乐的轻松，唯有在如此熟悉的气氛中他才可以品位偶尔松懈的舒畅，于是兴起，很配合地装出绅士的样子施了一礼，“自然自然，能享受到夫人的礼遇是在下莫大的荣幸。”动作倒也不生疏，有几分翩翩风度，美中不足的是紫川秀一直在旁边叨念“好想吐”，委实有点扫兴。
　　“你到底去不去？”斯特林又开始磨牙了。
　　紫川秀眨眨眼，古怪地微笑了一下，“去啊，省得你吃太多发胖，再学人家行贵族礼就很容易摔交了……”
　　帝林家的餐厅面积不是很大，装饰也相对简单得多，很显然，说明了主人并没有留客共同进餐的习惯。
　　现在餐厅中间那张占据近三分之一面积的线条明畅的木质餐桌上，布满了精致的点心和菜肴。
　　斯特林一大早空着肚子跑来跑去，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过，乍一下对上满桌赏目的食物和诱人的香气，一时间还真感觉饿得半死，于是他也就不客气地据案大嚼起来。狼吞虎咽地解决掉一块排骨，才乘着把手伸向第二块的空隙向林秀佳送去赞美，“好久没尝过嫂子的手艺了，还是一样让人宁愿撑死在餐桌上啊！”
　　林秀佳把温热的茶水放到桌上，笑靥如花，“你说得再好听，今天也变不出大桌的豪华宴席了！”
　　帝林瞥了瞥他的吃相，在心中冷哼一声，颇有些意外人前威仪堂堂的斯特林吃起东西来会是这副德行。
　　“溜须拍马……”紫川秀用斯特林恰好能听见的音量低声念了嘀咕，“一看就是不安好心！明摆着嘴里没吃完就想打包带走……”
　　“簌虽泥纱末……（碎碎念什么呢）？”斯特林一边瞪过来，一边不忘手不停歇地夹菜往嘴里送。
　　“哎哎！把东西咽下去再说话……别往我这乱喷！”
　　林秀佳摇头笑道：“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吵吵闹闹……一点做大官的样子也没有，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但差点掐起来的两个人并没有如她料想的那样动手，互瞪了一眼后，一个埋首饭菜，另一个漫不经心地开始单手挑起鱼刺，餐桌上一时只剩下斯特林一个人诡异的咀嚼声。
　　帝林始终捧着漂浮着新茶的瓷杯不作声，林秀佳望望他无动于衷的神情，微微有些发怔。她忍不住开始回想印象中最后一次听见他们兄弟三人斗口的情景，但那画面却模糊得很，无论她怎么回忆，也不能清晰地想起来。
　　一点没变……原来终究还是说错话了。
　　林秀佳刹那间爽然若失。
　　斯特林猛吃一阵，缓过气来，发现林秀佳呆呆坐在一旁，心中奇怪，不过他也没有傻到去询问。女人的心思千转万变，已经有过一次婚姻经验的成熟男士斯特林认为，男人最好不要自不量力地试图理解她们每一个转过的念头。
　　于是他随口扯了扯家常，“嫂子，帝迪呢？怎么不叫他一起下来吃饭？”

　　帝迪今年已经差不多七岁了，继承了父母出色的外貌，单凭脸蛋可以说人见人爱，但不知为何这个孩子性格上完全没有表现出他父亲的影子，十分沉闷，平时不言不语，甚至还有些怕生。
　　战争结束后紫川秀回到帝都，直到发生了这次意外留在帝林家，才算第一次认真见识帝林的儿子，早几年他东征西战到处跑，压根就没见到这个孩子几回。
　　白驹过隙，不知不觉之间，连帝林的孩子都到了识人知事的年纪了！
　　可惜还没等紫川秀感慨完，他就已被帝迪意外的寡言和内向给彻底震住了。在试图和帝迪沟通的时候，任凭口才出众的光明王如何花言诱导和煽动，说得天花乱坠外加口干舌燥，男孩只会用两颗乌溜溜的眼珠直直看着他，嘴巴闭得那一个叫紧！简直比他一辈子碰到过的任何一个顽强不屈的战俘都要严实三分。
　　最后紫川秀实在被那两眼珠看得心里发虚，左右看看，乘林秀佳没注意飞快地伸手在帝迪的小脸上掐了两把，出了口恶气，便不顾帝迪瞪起泛出雾气的眼死盯着自己，拔腿就从现场溜走了。
　　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搞懂帝林怎么会把自己儿子养成这幅模样，只好妄自揣测是因为监察厅长工作太忙，外加战时这两三年林秀佳母子移居旦雅，以至于帝迪始终处在林秀佳母性的无微不至的关怀溺爱下，才造成个性上显得比较内向。
　　林秀佳已回过神，“小孩子顽皮……我看斯特林你也挺忙的，难得来一回，还是你们在一起多聊一会吧。我这就给帝迪送饭过去，省得打扰你们。”
　　她没好意思说其实是帝迪不怎么愿意在“生人”吃饭，某种意义上来，他甚至连自己老子都有点不愿看见。
　　就那孩子还顽皮？紫川秀听出破绽，偷偷地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