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倒计时》国士无双

2、该来的终归会来

　　纪彦，藤宫纪彦。比她低一届，却小了她足足4岁。没有什么稀奇，成岷琳在国内念完了大专才出的国，加上在日语学校呆的两年，考上大学那年已经过了22岁，在留学生里，还算是比较年轻的。
　　朋友都笑她赶时髦，玩姐弟恋，其实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年龄的问题。只觉得一过了18岁，一年一年像流水似的，心境上没有了大的变化，久了，老僧入定一般。别人问她年龄时，总得想上半天，才能报出个准确数字来。
　　纪彦和别的日本男孩不一样，很稳。说话也是不疾不徐，做事情有条有理。挑剔起来，他确实没什么过人的条件，不过，作为学生，够认真；作为男友，够专一。在这方面，成岷琳认识的某些男性同胞好像都不及他。
　　纪彦不高，她要是穿上高跟鞋，两人就有些难分轩轾了。身材也有些单薄，但毕竟是高中练过剑道的，瘦而不弱。小地方平常人家出身的孩子，对时髦的穿着打扮不感兴趣，一直是白T恤牛仔外套，或是米色、浅灰的线衫，看着清爽。
　　和大部分日本人一样，皮肤偏白，头发带自然卷。他的发色是天然的深栗棕，没烫没染，没做什么花俏的发型——在日本男孩子里算是少见了——而且没有在五官的任何一个地方打孔。眉毛淡淡的，和单眼皮很搭配，和浅棕的眸色也很衬。纪彦是那种算不上帅，但看着绝对舒服的类型，至少成岷琳如此认为。即使正空腹对着一碗热腾腾的乌冬面，他的吃相也不见粗野——小处可见家教。但速度是没有落下来的，额头上渗出汗，埋头低垂着眼，长睫毛也随着动作微微颤，让她觉得，满可爱。
　　成岷琳托着腮，微微笑起来。只盯着纪彦，也不专心吃饭，一支勺子在咖喱饭里搅啊搅的，弄得黏稠稠一片。纪彦察觉了，抬头，放下筷子：“怎么了？味道不好吗？”
　　摇摇头，从盘子里那很难看的一团中挖起一勺，吞下。他们俩对“浪费”这种恶行同样无法容忍，在这个资源匮乏物价奇高的孤立岛国上，糟踏食物是令人发指的。不过，她没必要操心。最后吃不下的部分一向由他接手解决，这是绝对的责任和义务。
　　“还是快点吧。”纪彦看看表，“你不是说要赶在上课前去国际交流课拿一份资料？”
　　勺子抖了抖，成岷琳不再看他，低头专心解决眼前的咖喱饭。“来得及。我……自己过去。”
　　纪彦对她黯淡的语气毫无察觉，在书堆里翻找下堂课的教科书，“明天怎么安排？”每周三课比较少，两人就刻意把打工的轮休排到这一天，和一般情侣一样出门约约会，看看电影，放松放松。
　　“老样子。” 成岷琳的声音闷闷的，无精打采。

　　离下课足有15分钟。成岷琳想了想，还是推开门，轻手轻脚地闪身进了教室。虽然这样做不大礼貌，但在走廊里徘徊或干站着更让她吃不消。从昨天下午开始，她的情绪便处于一种不安定的状态。
　　等纪彦下课，然后两人按照预定，看电影，约会，晚餐。她机械性地默念着接下来的行程。
　　下午两点多，正是容易犯瞌睡的时候。放眼望去，偌大一间教室里约有半数的学生趴在桌上去会了周公，剩下的那些也大多无精打采的摇着笔杆子，在睡与不睡之间挣扎。真正能聚精会神把教授的话听进耳的人是少之又少，当然也包括了坐在第三排正中央的纪彦。
　　她无声的咧咧嘴，在倒数第二排拣了个位子坐下。教授的声音不高不低，没有明显的抑扬顿挫，恰好催眠：“如果从民俗学的角度来分析神道教信仰及相关的祭祀活动……”她摇摇头，纪彦选的课大多是她无法理解的——当然也没有兴趣理解。现在，他的眼光正一丝不苟地追逐着教授的板书，估计是不可能注意到她了。
　　揉了揉太阳穴，让身体放松下来，她从提包里抽出A4大小的一枚信封，上面标记的所有文字都是英文。里面厚厚的一摞，也全部是英文，其中大多是证明材料和表格。这是昨天下午拿到的，关系到她未来两年，可以说将是她人生的一大转折。一所英国的知名学府——她的申请通过了，将在那里读研。没什么可意外的，她有这个资格。当然，导师的推荐也起了重要作用。
　　一切都按部就班，沿着她刚到日本时为自己制定的计划走。那么为什么，在接到通知的那一刻，她没有想象中那样欣喜若狂呢？
　　昨天，她心情很复杂的接过这信封，对于自己将离开日本这件事，终于有了实感。国际交流课的工作人员显得比她还兴奋，一迭声的恭喜着，临走时还再三强调，务必要做到“填写整洁、翻译准确、寄出及时”——真是典型的日本人作风。
　　她胡乱点着头，把信封塞到包里，接着上下午的课，然后打工，然后回家睡觉。起床时纪彦已经出门上课去了，幸好。因为她一时不知怎样去面对。
　　她又把这信封带来学校。有近两堂课的时间，她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课，一边偷偷抽出其中每一张，翻来覆去的看着。真的很顺利，剩下的手续、书面资料往来之类，不必花费很大的精力。和当初料想的一样，从日本转道欧洲读研，比从国内走要轻松多了。
　　只是，这件事，要如何知会纪彦？
　　要怎样告诉他，她，即将离开？

　　下课钟响了，她条件反射一般，将信封又塞回提包，带着些微不必要的慌乱。
　　纪彦快别人一步，率先将出席卡递给教授，然后赶在退席的人潮变得汹涌之前迈步向门口走过来。路过后排时他竟然还是目不斜视的，成岷琳无奈，上前拽住他的手，“嗳，这里！”
　　纪彦明显吃了一惊：“怎么……”
　　“我这堂《原典讲读》，教授身体不舒服，就提前下课了。”她解释。“坐在这边等，你都没有注意到。”语气里并不带嗔怪。
　　纪彦笑了笑，和她并肩走出教室。“正好，赶现在这班巴士，应该来得及看3点那场电影。”

　　成岷琳不想让自己显得心事重重，可事实上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出错。一不留神差点没搭错车，上车后却忘了拿整理券（一种类似于车票性质的凭证，下车投币时出示），几次都因为心不在焉差点在车上晃倒，她平常不这样的。纪彦诧异地望了望她，最后一声不吭的把她半拥在身前，以防摔倒。她闭上眼，死死抓着黑色的塑胶扶手，告诉自己：先不要想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