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六、奏知音月下逢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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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封了，御林军也出动了，但是八妹依然杳无音信，那抓了八妹的人，竟像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似的，凭空就从汴京城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杨家这几日灯火通明，佘赛花跟杨业均是几宿没有合眼，白日里天波府一片愁云惨淡，大家都愁眉紧锁，不知该如何是好。
既然抓了八妹，又为何迟迟没有行动？哪怕是为了胁迫杨家，起码也要露个面吧？
佘赛花担心又无法可想，只得一日一日跪在佛堂祈祷，几日下来，自己也是形容憔悴，却依然是谁劝也不听。
不光如此，朝堂上潘仁美还针对皇上出动御林军找寻杨八妹一事对杨业出言讥讽，使得不少大臣都对杨家多了几分成见。
还真是内忧外患。
六郎跟七郎也在打蔫，依然是无所事事地走在大街上，却浑没了往日的劲头，看到路面卖面人的摊子，都忍不住驻足，脑子里全是一身漂亮粉衣的八妹指着面人笑喊着：“好漂亮！八妹也想要一个！”的样子。
两人面面相觑，俱是深深叹气。
“六郎，七郎？”谭义正下朝回翰林院，不想在街上遇到了这两位，赶忙走近来问道，“八妹的事情，可有眉目？”
“没有。”杨六郎摊手，“再这么下去，娘就先病倒了。”
谭义也是一筹莫展：“今个朝堂上，潘相又拿调动御林军的事情讽刺杨将军，还好皇上英明，不为所动，生生压了下来，可是也让很多官员颇有微词。我看杨将军的神色，也是很不好啊。”
“我就不明白了，这群神秘人抓了八妹，又不露面，什么也不说，是要做什么啊！？”杨七郎皱着眉头，“明明城门也锁了，搜来搜去的，为什么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我跟寇大人的意思一致，这群人，一定还在城里。”谭义目光瞟着街道，“他们不可能带着八妹还能堂而皇之地出城，所以一定有什么我们还没想到的地方。”
“可是，分明都搜遍了呀！总不会其实八妹其实还在天波府，我们却不知道吧？”七郎表示很无力。
“我记得……”谭义沉吟着，“八妹自小有点气喘的毛病吧？要按时抓药的？”
“是，而且一定要城东那家同仁堂的药方才行。”杨六郎眼睛一亮，“伯鸾你的意思是……”
“对，这两天，就密切关注着点那家药铺吧。”谭义点头，“但是不能轻举妄动，不然会打草惊蛇，最好偷偷查访。而且我想……对方抓了八妹，一定是有用途，不会轻易伤她，也不会看她生病坐视不理的。”
“伯鸾，还是你脑子好使，我怎么一点都没想到呢？”稍微摸到点寻找八妹的门道，杨六郎心情立刻好起来，一伸手揽住谭义脖颈笑吟吟地蹭上去，“你真是我的福星啊~~~~~”
“喂……”谭义冷不防被杨六郎搂住，没站稳差点把下巴撞在六郎肩膀上，“高兴也不用这样吧？”
“他那是借机揩油吧？”杨七郎在旁边翻个白眼，“估摸六哥心里就在想，为什么伯鸾不是个大姑娘？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娶进天波府了……哇六哥你恼羞成怒！哇你真打啊！！？”惨叫一路盘桓，两个人追打着围着谭义绕圈子，谭义简直头都晕了：“你们两个别闹了好吧，这可是在大街上啊……”
透过窗户看着街上打打闹闹的三人，耶律斜几不可闻地冷笑了声，问道：“那几人，来没来过醉红楼？”
身后的女子上前两步往外一望，摇摇头：“没有，谭大人一向洁身自好，从不踏足烟花之地；杨将军家教极严，故而杨家的公子们也从不在醉红楼露面的。”
“洁身自好……”耶律斜似乎对这几个字很是不屑，转头又说道，“那酒我已经给潘豹喝下，接下来他来的时候，再让柳色按时给他服用五石散，到时候药力就会加倍地激发出来。”
“是，常来醉红楼的官员们，也都照此炮制，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之中。”
耶律斜望一眼身后的女子，声音突然放柔：“花姐……你们……委屈了。”
珠钗环翠满头的女子抬起头来，赫然就是醉红楼的老鸨花妈妈。
汴京城最大最有名的青楼，居然是辽人的暗哨根据地。
“将军，我们都是辽人，为国家办事，谈什么委屈呢？”花妈妈一改平日里妩媚赔笑的表情，脸上坚毅而冷静，“姑娘们也是想通这一点，才甘愿委身那些脑满肠肥的大宋官员，以套取他们的情报。”
“无论这次大事成与不成，大家就都收拾东西，返回大辽吧。”耶律斜缓缓摩挲着手指，“此次事情一旦揭开帷幕，醉红楼这些年深藏汴京的根基也就断了，势必会引来官府。记住你们首要的任务，是活着。”
“将军……”花妈妈肩膀微抖地开口，“花亭自潜入大宋那日起，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我全家都死在宋军刀枪之下，我……”
“你糊涂。”耶律斜淡淡打断反驳道，“且不说你，香怜柳色她们，哪个不是十七八的姑娘？大家都还年轻，不能将身家性命都压在这上面……保家卫国阵前杀敌那是男人的责任，你们做到如此，我已经很不忍，为何还要搭上性命？”
“花姐，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以后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解决吧。”长眉大眼的青年微笑起来是温文和煦的俊俏模样，眼神中却透着风沙浸染过的刚毅可靠，“太后也不愿，让一群弱女子顶在刀光剑影的前面。”
花妈妈一哽，垂下头再不说话。
今夜月色甚好，谭义便抱了琴出来放在院里，取出块绢帕细细擦拭着。
他现在住的这个宅子，是皇上赐下来的。虽然他还不算是正式的驸马，但是婀娜公主偷偷溜去了一趟翰林院，发现谭义要跟别的年轻学士同住一间小屋，很是不满，回来便缠着皇帝嚷嚷着让皇上给谭义赐府邸。皇上被她吵得头疼，一想也没所谓，就是提前赐一栋驸马府而已，就挥挥手准了，于是谭义才能脱离了乱哄哄的集体住宿生活，单独有了个清静之地。
不过这宅子很大，谭义东西却很少，又素来爱静，平时活动的就是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再有就是有着莲花池的院子了。
琴是伏羲九霄环佩，是当年教他琴的那位先生送的。当时只觉得这琴弹出声音来悠远宛转，低音雄浑高音嘹亮，琴身如凤色泽绝美，并不知道这琴就是唐玄宗三子继位大典上用过的九霄环佩。如今知道了，那位教琴的先生却已不知去往何方，只留给他一把稀世名琴。
先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只是游历天下路经湘西，遇见了儿时的谭义，便要教他学琴，分文不取，只提了一个条件，便是要谭义将来不要上京博取功名。
谭义昔时年少，酷爱读书，而读书人唯有博取功名一条出路来光宗耀祖，他怎能甘心此生消磨在浩渺茶树之间？于是16岁的时候他支支吾吾地将乡试通过的消息告诉先生的时候，一向云淡风轻的先生紧锁长眉，沉默了许久，最后长长叹气：“罢了，罢了，是命便躲不得！”
第二天，先生就将自己的琴留给谭义，跟来时一样广袖飘飘地去了。离开前只对谭义说了一句话：“若想一生平安，此生再也莫弹《高山流水》！”
于是这些年，谭义果真没再弹过这支曲子。只是他心里万分不解，一支描写知音知遇的曲子，为何就能毁他一生平安？这可是他最喜欢的曲子呢。
端坐琴前，纤指随意一拨，赫然便是《高山流水》的起调。
谭义被自己无意识的举动吓了一跳，静默了一会儿，但见明月皎皎，水波涟漪，春日夜晚清风习习，吹来清淡梨花香气，显得这月色实在太美太让人迷了神智。
反正也没人，不如……我就给自己弹上一小段？谭义这样想着，实在难以控制内心好似小爪子在挠的心情，慢慢抬手扶到琴弦上，重新拨出了第一个音。
多年不弹的曲子，谱子都有些生疏，但是到第一段快结束的时候，谭义已经完全找回了当初的感觉，指尖在琴弦上上下翩飞，有如白蝶落花，一触即走。优美的曲调萦绕在院落之中，水池中静静绽开了一朵青莲，就好似是专门为这乐曲捧场似的。
“弹得好。”
一个声音突兀地在近前响起，将沉醉于琴声之中的谭义吓了一大跳，“铮”的一声弹滑了那个尾音，但是很奇妙地，这一声居然没有破坏曲子原有的意境跟和谐感，反而让原本仅是清越的泛音添上了一丝余音袅袅，流水落花的感觉。
谭义瞪大眼瞅着面前这个凭空出现在自己院子里的人，高冠白衣，星眸在月色下越发显得璀璨生辉，不是当日在相国寺遇见过的贾公子又是谁？
耶律斜悠闲地坐在莲花池边的石栏上，怡然自得地打量着有些惊慌失措的谭义。他本是路过，不想却听到高墙之后传出他已经十三年没有听到过的《高山流水》——或者说，是十三年没有听到过弹得这样相似的《高山流水》。
那种转音与指法，都跟他死去的娘亲惊人地相像。
毫不犹豫地翻墙而入，一看之下竟是谭义，耶律斜自己也吃了一惊，但是他很快镇定下来，凭着绝顶轻功跃过莲池，轻轻坐在石栏上。谭义闭着眼弹琴，丝毫也没察觉他的到来，耶律斜就支着下巴，静静看着谭义弹琴。
月光如水，清瘦的书生如墨黑发柔顺地披在身后，上层头发松松用玉簪挽了个髻，里白外青的轻袍缓带，抚琴的手指骨纤长，腕骨伶仃，在夜色下是如玉一般的莹白。
他真像随时要展翅而飞的青鸾——有那么一刹那，耶律斜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同时想起了那对他们两个一人一个的玉镯，便有丝不明不白的情绪浮现起来。
于是他便笑了，站起身来微微躬身，真心夸赞道：“谭公子，弹得一手好琴。”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六、奏知音月下逢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