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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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一上班，整个俱乐部就开始忙碌起来，不仅仅是因为要迎接新人的到来，更是为了筹备新赛季的开始。虽然距联赛正式开赛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紧张的气氛却扑面而来。这种状态情有可原，毕竟汴京俱乐部已经连续三年没有收获过任何冠军了，而今年球队又大肆招兵买马，从教练到球员几乎焕然一新，不由让大家的精神都为之振奋，好似整装待发的士兵，只等待将军的一声号令，便奋勇向前。
作为新人，展昭还必须通过体检才算正式完成转会。本以为这种体检更多针对的是那些经历过大伤病的老队员，而对他这样的年轻人只是个形式，没想到简简单单的事情居然耗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到头来还得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公孙策的大名展昭是早有耳闻，作为运动学领域的知名专家，经他妙手治愈的运动员几乎遍及大宋体坛的各个领域，还有不少患者专程从国外慕名而来。那些令人瞠目结舌的诊断和治疗，诸如后背痛看眼睛、膝盖疼治牙齿之类的案例，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久而久之，大家便给他送了个“神医”的绰号。不过，在创立了自己的一套理论并培养好后继人才之后，公孙策已经渐渐离开了汴京队专职队医的岗位，开始帮助包拯管理俱乐部的内部事务，今年更是被任命为俱乐部的体育主管，兼任俱乐部的首席队医。能够让公孙策重操旧业亲自检查，真可算得上一份殊荣了，也足见俱乐部对展昭的重视程度。很显然，他们不希望展昭身体有一点问题，即便真的有，也要尽早发现，早做对策。
公孙策是一位带着无框眼镜斯斯文文的中年人，一笑起来眼睛就会变得弯弯的，显得更加和蔼可亲。此刻，他正一边收拾着手边的工具，一边耐心地给展昭解释：“人的牙齿其实很重要，它往往可以影响到全身的肌肉力量分布。下颌肌肉咬合太紧，就会影响到上臂以及背部的肌肉，这对普通人也许不算什么，但对长期处于紧张状态和大强度劳动的运动员来说，就可能造成疲劳甚至损伤，所以一定不能掉以轻心。我会给你配一副特制的牙套，以后训练和比赛时要记得带上，先适应一段时间，看看效果。”
望着公孙策双唇不停地开合，展昭却觉得自己好像在听天书一样，除了点头答应也做不出别的动作了。
看见展昭一脸迷茫的样子，公孙策忍不住打趣道：“看来以后有必要给你们每周加两节医学课，省得我每次都要费心费力地解释，还不知道你们究竟懂了多少。”
“那太好了，公孙主管。”展昭回过神，马上兴奋起来，“多学一点这方面的知识，我们也能更好地在训练和比赛里保护自己。”
“嗯，孺子可教！”公孙策满意地点点头，“展昭啊，你可比那些臭小子强多了。每次我一说要上课，那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他们要是能有你一半好学，我的病人不知道要少多少呢。”
展昭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从小到大，他最擅长的就是讨长辈的欢心，便是聪明如公孙策，也禁不住投其所好，况且他说的也确实出于一片诚意，便更加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了。还想再和神医多打听一些相关的知识，哪知窗外，白玉堂的脑袋几乎已经贴在玻璃上，正巧被公孙策逮了个正着：“小白，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公孙叔叔，您别担心，我是来找展昭的。我哥的指示：要我等展昭检查完后，带他先四处看看，然后四点钟再去开会。”
“哦，”公孙策松了口气，有时候他还真怕在这里见到自己的队员，因为那就意味着队里又出现了病号，又有人无法上场了。他看看白玉堂一脸掩饰不住的焦急，心中忍不住又感叹，白家人似乎都是这个急脾气，真是遗传得分毫不差。他点点头，终于给白玉堂吃了颗定心丸：“正好我们刚刚检查完，没什么大事，你带展昭去转转吧。”
白玉堂听了，像得了圣旨一般两步就跳进屋，站到了展昭身旁。见公孙策也很忙碌，展昭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他，只得跟着白玉堂一同走出了医疗中心。
汴京队的基地说大不大，可各种先进的设备还是让展昭看了个眼花缭乱。印象最深刻的当属那间超豪华的更衣室，全电脑控制的房间里，精确到分钟的日程安排就显示在换衣间的墙壁上，当真有种分秒必争的感觉。
由于两个人都是第一天正式来基地报道，所以展辉并没有给他们安排训练任务。可白玉堂心痒难耐，于是从更衣室一出来，便拉着展昭要去看老队员们训练。展昭心中也很好奇，两个人一拍即合，兴冲冲就直奔训练场。不料到了训练场一看，大部分人都已经离开准备去开会了，只余下展辉和三个门将还在做最后的训练。两人见了好不失望，但也只能站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几个人忙碌。
直到训练结束，展辉才转身看到两人。一见他们面上的表情，他便猜出了八九分。展辉心中一动，招手叫两人过去，还没等他们站稳，劈头便问：“你们想不想玩个游戏？”
“游戏？！”白玉堂听到展辉的提议，不由有些吃惊，不明白这位一向做事一丝不苟的助理教练怎么会突然间玩兴大发。
“没错，而且很简单，就是罚点球。”
“只有罚点球？”白玉堂的语气中不免带了几分失望，这种和守门员一对一的较量，对他这个射手来说的确有点简单。再扭头看看展昭，那一双清澈的眼睛里竟也有些不以为然。
“你们先别忙着翘尾巴，罚了之后再说。事先讲好，每人只有一次机会，罚不进可不许耍赖。”展辉说着，笑眯眯地盯了白玉堂一眼。
“这有什么可赖的，不就一个球嘛。”被展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白玉堂立刻甩掉了外套，用脚勾起一个足球，便向罚球点走去。
展辉也不多说话，伸手叫来三个守门员中最年轻的小伙子，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两句，就退到了一旁。
“什么啊，辉哥，你居然让这小子上！”白玉堂看着对面的人气得只差哇哇大叫了，原来站在门前的竟然是今年才刚刚从青年队提拔上来的第三门将卢珍。由于白渊海曾经做过卢珍父亲卢方的教练，因此尽管卢珍和白玉堂的年纪差不多，按辈分他却还得管白玉堂叫一声小叔。
展辉做手势阻止了想说话的卢珍，转头对白玉堂说道：“你到底罚不罚？再不罚就算你没进。”
白玉堂被说得没了脾气，只得重新站在了点球点前。他狠狠瞪了卢珍一眼，也不等展辉的哨声便拔脚怒射，只见足球像颗出膛的炮弹一样，呼啸着直奔球网中央飞去。
白玉堂的技术本就以速度和力量最为突出，而这个点球正是他个人特点最鲜明的反映。没有任何花哨的假动作，完全凭借球速和力道，即使守门员能够判断正确方向，却依旧只能看着皮球在指尖溜走。这种景象曾不只一次地在眼前上演，让白玉堂早已习以为常，更何况今天面对的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就在球飞离自己掌控的同时，白玉堂也举起了手准备庆祝，哪知双臂刚举到一半，白玉堂的脸色却一下子变了。原来卢珍身体侧倾，甚至连脚步都没有移动，横身倒地就将皮球稳稳地抱在了怀中。
看着一脸不愿相信的白玉堂，卢珍兴奋地从草地上跳了起来：“哈，小叔，愿赌服输吧。”
白玉堂心中郁闷，但碍于有言在先不好抵赖，只得一把从卢珍手中夺过足球，塞给已经走到他身旁的展昭，恨恨地说：“看你的了。”
展昭微笑着拍拍白玉堂的肩膀以示安慰，接着便慢慢弯下腰将球放在了罚球点上。展昭心中暗自思索，白玉堂那球迅捷无比，为什么会被几乎没什么经验的卢珍给扑住呢？论力度自己不可能超过白玉堂，如今看来也只能以巧制胜了。一抬头，球门前面却已经换了人，汴京的主力门将潘洋正站在他面前，目光炯炯，稳若磐石。展昭心中一颤，神经越发紧张起来。要知道潘洋是去年联赛的最佳门将，整个赛季失球数位列第二，仅次于拥有联赛最稳固后防线的襄阳队门将。
展辉似乎没有发现展昭的不安，他拿起挂在胸前的哨子很快便吹响了罚球开始的信号。展昭犹豫了几秒，才开始迈开腿一步步慢慢向后退，直到退出五六米远，他骤然助跑加速，短短的距离里，展昭已经变化了几种节奏和方向，可对面的潘洋却像定在了原地似的，一动不动。眼看到了近前，展昭心中一横，用脚尖轻轻一搓，皮球应力直挂左上方的远角。直到这时，潘洋才做出反应，身体向右高高跃起，两臂伸得笔直，直奔皮球而去。百分之一秒的延迟，令皮球险险逃过了被拦截的厄运，潘洋的指尖几乎就要触到皮球，却终究功亏一篑，他只能在空中看着球从眼前飘飘地飞了过去。可展昭屏住的呼吸还没来得及放松，皮球却在下一刻“咚”的一声砸在了球门左侧的横梁上，立刻改变方向飞出了底线。霎时间，场上寂静无语，只留下球网微微颤动的沙沙声。
“唉！”白玉堂的轻叹打破了沉寂，他的声音里又是惊讶又是惋惜，“就差一点点，如果能先热热身，肯定进了。”
展辉示意几位门将先去换衣服，待他们都离开了，这才招呼另外两个小子和他一起去会议室。罚丢点球的失望情绪并没有就此散去，一路走着，展昭和白玉堂两人却都有些心不在焉。
“你们是不是觉得罚丢点球是因为运气差？”展辉微笑着忽然问道。
两人都没有直接回答，可沉默的态度分明暴露了他们心中的不甘。
“呵呵，”展辉看着垂头丧气的两人，不由得轻笑了出来，“看来我不揭晓答案，你们今天的晚饭都吃不好。”
“什么答案？”白玉堂一听，突然来了精神，连忙追问。
“其实，我们教练组为每个队员都建立了一个数据库，其中包括你们的各项身体指标、技术特点、个人性格、踢球习惯等等，有些小细节，可能连你们自己都没察觉。”
“数据库我倒是听我哥讲过，可是它真有这么神奇？！”白玉堂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就拿罚点球来说吧。玉堂，你罚点球从来都是简单直接，很少用变向或变速来迷惑对方。我之所以让卢珍上，也是为了让你轻敌，这样你的这个特点就会在无意识中被彻底暴露出来。面对毫无经验的卢珍，为了追求速度和力量，你肯定会选择最近的路线和出脚最舒服的位置，而你又是右脚球员，所以我告诉他只要在你发力的瞬间向左侧扑就可以了。事实证明这次我猜对了，你最终选择的就是中路的方向。”
白玉堂惊讶的张大了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仔细回想，展辉的话竟然句句切中要害，自己当时的想法就好像是被他事先灌输的一般，分毫不差。
“那我呢？”看见白玉堂的表情，知道展辉所言不虚，展昭也忍不住凑过来提问。
“你和玉堂稍微有些不同，但说到底，其实还是一场心理战。”展辉没想到弟弟会主动和自己说话，解释起来就更加耐心详细。“你在射门力量上一直有欠缺，因此很重视射门前的假动作和射门的角度。做假动作的目的无外乎是诱导守门员做出错误的判断，然后你找准空当射门。所以想要对付你，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我告诉潘洋，无论你做出多少假动作和变向，都不要受到影响，只要稳稳地站在门线上，就可以成功干扰你的射门。我看得出，因为潘洋没有动，所以你在射门的一瞬间有些犹豫，这才使动作有些变型，把球踢到了横梁上。确切地说，玉堂的点球是被扑住的，而你的点球却是被自己罚丢的。”
听了展辉的分析，两个人又再度沉默了，只不过这一次却是在仔细地回味。一个看似简简单单几秒钟内就能完成的动作，却包含了如此多的内容，真是让人既吃惊又叹服。球员不为人知的性格和习惯甚至会主宰一场比赛的胜负，这是多么奇妙的世界啊。
展辉见两人都默不作声，忍不住有些心疼，毕竟刚刚加入球队，不应该这么快就背上太沉重的包袱。他轻轻拍拍两人的后背，温和地鼓励道：“虽然我们可以准备大量的数据来应对，但真正到了球场上，最终还是要看球员们如何发挥。人的精神力量是最不可捉摸的事，却也是最强大的武器。进入一支强队，提高的不仅仅是个人的技战术，更重要的是能够在各种环境下保持稳定的心态，不断地超越自己。你们两个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记住今天的点球，对你们的将来会很有好处的。”
“辉哥，你放心吧，”白玉堂说着拍拍自己的左胸，“这颗心脏大得很，没有什么是它装不下的。”
“又吹牛！”这次还没等展辉说话，展昭倒是在一边先嘀咕起来，“连成年队都没踢过，哪来的这么多自信呢？”
“喂！”白玉堂听到这话，立刻跳了过来，一伸胳膊就勾住了展昭的脖子，“我说，好歹你也是比我晚入队的，论理该叫我师兄。哪有师弟这么对师兄说话的？”
“仗势欺人啊？我怕你？！”
“切，”白玉堂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接着突然眼珠一转，脸上却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他稍一用力，将展昭拉得更近，小声在他耳边说道：“那你怕不怕我进球以后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你一口？”
“你……”展昭气得用胳膊肘将白玉堂一下撞开，“你敢！”
“怎么不敢？！”白玉堂笑嘻嘻地反问，“这不就是要给你证明，我的心脏大得很，什么事情都装得下吗？”
足球场上有个惯例，球员进球后都会为了抒发自己兴奋的心情而尽情庆祝，和队友拥抱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也曾经有人因为太兴奋和好友忘情接吻，结果被媒体用同性恋大肆炒作了一番，险些断送了两个人的职业生涯。要知道，这个纯粹男人的世界对同性恋是相当敏感的，尽管这么多年来，大家对这个问题越来越宽容，可真正遇到了，终归还是不那么容易接受，甚至很多人会产生深深的抵触和排斥。
身为职业球员，展昭自然知道这些久远的事情，听到白玉堂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恼怒的同时也有些担忧，这个家伙顺风顺水惯了，哪里知道球场内外的险恶，可不要被这种玩笑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他正想着怎么以后找个机会私下和他再说说，哪知展辉耳尖却已经听到了他们的悄悄话，脸上霎时就变了颜色，厉声对白玉堂说道：“你别太得意忘形了！你要是敢那么做，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见展辉动了真怒，白玉堂吐吐舌头，以为他是怕自己欺负了展昭，忙赔笑道：“辉哥，我那就是说说，吓唬展昭一下，当然不会是真的！真喜欢，要亲也是私下里亲，是不是，展昭？”
“一边去。”展昭甩开一脸嬉笑的白玉堂，心里却有些纳闷，哥哥的反应未免也太大了点，毕竟这只是句玩笑罢了。
“行了，你记住就好。”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展辉的脸色也缓和下来，“快走吧，开会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别迟到了。”说着，自己一转身先加快了脚步。
两人也不敢再说别的，只得默默地紧随其后，一同向会议室的方向匆匆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