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清风舞藤

20、第 20 章

　　景博躺在病床上，气力已经非常虚弱。

　　他被重新覆上了呼吸气罩，之后顺从曦筠的指导，开了电视，然而对节目完全不感兴趣。

　　晚上的时候，曦筠钻进他的病房，气呼呼地不再出声。他看她，发现她正跟整个世界置气，于是只得探过身去，有气无力地挥着手安慰她。

　　“曦筠，你最好不要乱操心，不要乱焦急，不要乱难过。你恐怕不知道，你着急的时候就像一个喷气的火车头一样呼呼冒火，横冲直撞。如果你这样暴走，我恐怕我左边胸腔里，那个很精密的地方，会被你的风驰电掣撞出一个洞来。”

　　曦筠抬起头来看他。是谁决定了日出日落，四季轮回？人活的每一天，都不是理所当然的。然而他们都没有选择。在这样一天长过一个世纪的时光里，她想起来身边丧失掉的那些人。真是奇怪，她明明是一个医生，却只记得人们会死去。她的病人也好，父母也好，朋友也好。她曾经救活过多少人，什么人，她却似乎……从来都不记得。

　　景博吞噬砒霜的第四日，曦筠已经开始心疼至深。

　　大约四年多以前，另一个宇宙平行空间，Carson在小诗面前永远地闭上眼睛。那时候，小诗面无表情的死寂，她看得清清楚楚。本来，她一直觉得，景博对于她，就像Carson对于小诗一样。他们都是痴心又长情的男子，都是那样细腻地呵护着他们想要追求和保护的人。然而，现在，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就在白天，她将大卫星和银哨子一起交到了小诗的手里。小诗怔愣了许久，然后，她看到，小诗取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将大卫星小心翼翼地装了进去，收好，之后毫不犹豫地把银哨子挂在了项间。

　　即使只是被呵护的很好，上次Carson离去，小诗尚且如此心如死灰。这次可能要离开的那个人是景博。或许很快，或许久一点。或许还有百分之多少的一个希望。如果伤害到最爱和爱，痛的那个人还是自己。

　　她觉得头晕脑胀。

　　这一夜，曦筠没有回家。她彻底地陪着景博看无聊的节目，漫无目的地聊天，最后，毫无知觉地趴在床沿昏昏睡去。

　　她有一个长长的梦。醒来的时候，天已然大亮。景博用手撑起身子坐在床头，一瞬不眨地望着她微笑。

　　不知昨夜，他也有梦吗？

　　他会梦见什么？他可以拿梦如何？

　　“曦筠，”景博艰难地挤出口中的话语，“我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真正爱上过我？”他的眼眶深深地陷下去，面上的皮肤干如皱缩。前胸贴着后背板的滋味，就算感受不到，也能想象到一二。

　　“我……”曦筠揉揉睡眼惺忪的眼，无法回答。

　　副院长程至美医生曾经说过，人在做了一切能力范围内的事却还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就会开始想一些无谓的事。

　　某年某月某一日，大雪将雕龙巨石上的鲜血晕成流线，化了还积；那个呜咽难平的午后，两个关系亲密的好姐妹，跪在雪地里，将一生的眼泪流尽。雪下了一天一夜，但对于她们来说，仿佛是一生一世那么长。

　　她以为，她的心早就锁在了芦苇红枫的青冢前，再也不会为他人打开。她答应嫁给景博，只是为了救醒Carson，释放小诗，让那个素来爽朗舒然的好姐妹卸下心中包袱，可以自由地追求尘世间的美满生活。她说过，他们两对，至少有一对要幸福。

　　但，当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情不自禁地爱上了自己说过不会爱的那个，才是真的要命。

　　她受了同在A&E工作的唐姿礼影响，从来信仰，有爱的地方就有奇迹。原来，不切实际的那个人，始终是她。

　　但她又怎么敢想象，如何有能力，去承受再一次失去的伤痛？

　　难道，即便没有结果和永恒，只是认真地对待过，好好地呵护过，就真的够了吗。

　　她面对着急诊科重症的病人伤者，心里仍存在着无穷的勇气。或者那并非勇气，而是一种斗志。医生永远是无权利恐惧的战士。他们在抢救任何一个病人的时候，都需要燃烧起无穷的斗志。

　　何况现在是面对景博，她在和一个情敌决斗，那个情敌是据说无情又万能的命运。

　　景博深陷的眼中流过一丝失望。他不知道，曦筠其实是不知如何回答。然而他马上转换了话题，用微弱的声音，靠在枕头上，说：“曦筠，你可以跟我说说你心中的那个人么？”

　　曦筠在心底叹了口气，而后便长久地握住他的手。荒谬的故事，就算真的讲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吧？即使她的面前是景博大教授，他们曾经一同经历过穿越时空的奇迹。

　　“你有耐心听的话，我就慢慢地讲，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他顺从地点点头，意识开始模糊。然而，那些话语冲进他的脑海，如同一个久远的回声。

　　“从前，扬州有两个孤儿，寇仲和徐子陵，他们相依为命，情同手足，并且相互称呼少爷。寇仲的性格刁钻古怪，徐子陵则谦和沉静。那时候，他们到长安求艺，认识了李家四小姐秀宁，寇仲为她的美貌征服，决心出人头地，好让自己配得上她。”

　　“在求学的途中，两兄弟认识了高丽来的傅君婥，在她的说明下修炼绝世神功长生诀。后来他们遇上了一位知己尚秀芳，那个女孩子在傅君婥逝去的日子里，一路陪伴他们，把他们照顾的无微不至。而后，徐子陵惹上了阴癸派的妖女婠婠，婠婠会施一种奇幻的法术叫做天魔音，据说，中招的人，能在幻象中看到自己最爱的人。所以寇仲看到了自己的挚爱，不再是李秀宁，而是身边一直陪伴自己、助自己度过难关的那个……”

　　她嚅嗫的声音完全沉寂了下去，因为她发现，床上的男子陷入了完整的昏迷。

　　她趴在他身上啜泣不止。

　　一切都乱了。

　　因为她的任性，他们穿越了时空，救了Carson，遇上钟立文，撞上命案，帮助破了案，然后，景博中了尸虫。

　　如果没有穿越，一切就不会如此。是她害了他，彻底地将他由一个金钱地位名誉美貌兼而有之的教授拉向了奈何桥的边缘。

　　于是，从左边胸部的位置，一种类似抽筋一样的酸楚漫延开来，一直上升到喉咙，沿着肩膀，揪痛到手心。

　　景博吞噬砒霜的第五日，他进入了传说中的弥留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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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仁爱医院异常地忙碌起来。就在附近，一辆大巴和货车相撞，车祸现场送来了大批伤者。

　　A&E的张家裕医生只好广播通知情况不严重的候诊病人转院，而后，急诊室所有浅粉色的门帘都合上了。

　　忙碌一直持续到了中午，才终于缓过气来。当曦筠从帘子后面走出来的时候，她直接去了景博所在的ICU。

　　静静地带上病房门，景博已然躺在他的梦中，合睫而睡。

　　他的呼吸平稳均匀，把氧气罩的透明壳子里铺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驻足观望片刻，大厅的广播竟然又响起来：“唐姿礼医生，杨曦筠医生，张家裕医生，请迅速到急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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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忙碌的一整天过去，曦筠终于得以重新坐回景博的床前。

　　仪器上显示的各项指针都很弱，但很平稳。

　　他还有心跳有血压，即使已经瘦如柴骨。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怎样一个明天？而他此刻，是不是在享受一个忧伤的好梦？

　　若有一个梦想，能够追寻，便可实现；但若一个梦想，惊醒时分，却是怎堪沦陷。

　　她凝眉低头，捡起掉在地上的书籍，一声不吭地放回床头柜上。然后，她握起他的手，带着渴望的眼神，要将这一切牢牢留住。

　　也许明天，尸虫将会被消灭殆尽，而他会醒来。

　　凌晨的时候出了点状况，所有人都被叫去帮忙。当曦筠忙的头昏脑胀完全没有能力思考的时候，那个穿着粉红色护士服的小姑娘星儿，急急忙忙跑过来对她说，杨医生，刚才Doc. Jiang给ICU的病人检查过了，一切正常，他肚里面的尸虫全都死掉了。

　　谢天谢地！曦筠衣袂翩翩地向他走去，还笑着问路遇的护士有没有看到澄澈的蓝天。她心底由衷地感到开心和愉快，开始笃定唐姿礼的正确性：只要相信就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