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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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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同一所学校,但因为罗迦跳级的缘故,栾佳要低两届,还只高一,仗着语文英语拔尖继续疯玩她的。
全校的人都知道,要想在课间找栾佳同学是绝对不该去一(5)班教室找人的,去了也是白去,明智的直接去她班主任办公室,或者学校礼堂。
因为栾佳同学的课余时间一般只有两件事:听训和乐队。
罗迦那三个地方都没去。那天是乐少送他去医院的,那男人似乎有些不悦,指着他脸上的淤青告诫:“不想小佳佳哭死就安份点。”
于是他听话乖乖地躺在医院里。
虽然,他已经不确定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还会不会如别人所说那样,为他哭了。
一礼拜后。
傍晚,罗迦从学生餐厅出来,就见那人和一帮成天不知所谓的小鬼一起晃荡过来,也不知道又去哪里出了什么风头,笑得那叫一个晃眼。
可是,当看着那小太阳一样招摇的晃眼的笑容,厄……前一分钟还发誓绝不主动搭理某人的罗迦有点动摇。
然而当那死倔的家伙根本当他是空气,迎面碰到他脸眼珠都不斜一下,就这样走过去了,衣角还险险擦过他的右手边。
罗迦不好受了,拳头捏得咯咯响。
但不得不承认,明明比他低一个头的小鬼,气场倒足,从人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倒像是漠视裙下之臣走过的女王。
不讲话是吧?很好,他下巴还疼呢,正好省得动了!
之后两人就避着,谁也不待见谁。甚至做到很默契地两个月不打一次照面,那两个月周末的时候两人都以各种借口不回家吃饭。
期间一天晚上,罗迦被父亲叫进书房。
站在门口,他有点心虚,是不是他们两个闹别扭的事被知道了?要是那样,就要小心着点自己的皮了。
结果父亲只是问了问自己学业上的近况,然后又十分惋惜地说,他们的乖乖佳佳报了服装设计的班,假期不能一起去欧洲了,行程取消。
罗迦对意料之中的事没什么意见,第一个反应是终于不用给某人做苦力了。t t
父亲又问:“小家伙怎么这么忙?比我都忙,呵呵。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迦迦,你看她到底喜欢哪样多一点?”父亲似乎颇为困扰,鲜少地在家里点了一根烟,罗迦忙把烟灰缸递过去。
父亲似乎颇为意外,看了他一眼,叹道:“都长大了,”接着说,“她要是真想学,家里也好做一些必要的辅助。”当然是在某人不知情的前提下。
罗迦想说我怎么知道啊?但要是那样说那肯定被赏大耳刮子。“我看她对凡是创作性质的东西都有兴趣,乐队去凑了一分子,学校附近一带的街头涂鸦也没少了她的,还有在xx杂志发表那些乱七八糟的诗,至于设计……”
“好,好......”父亲头痛地抚额。
之后没几天,母亲打电话来,期间提到某人得了XX华裔设计师的青眼,被允许去设计室帮忙打杂,又抱怨说之前是大人在外面飞没办法,现在好了,她和罗正有时间在家,可两个孩子却连放暑假都不着家了……
罗迦听着,安慰几句,他就知道会这样。
再之后,罗迦在星巴克偶遇高中同学A,A一看见他就激动了,啊啊,罗迦,你家小佳佳上XX时尚杂志了……啊?你不知道?就是跟那个全球top10的中国麻豆XX在一组大片里……虽然只有侧面,但是真的很棒了啊BLABLA……
罗迦汗,那家伙不是去学设计吗?怎么又当模特去了?
又过隔多久,反正暑假还没有结束,某世交B兴奋不已地打电话来:“快罗迦,去XX网上搜下台湾XX品牌面膜广告,晚了就看不到了哈,想不到你妹妹看着瘦上镜超级正点……”
罗迦:“……”
B:“哦,电视台那边已经被你老爹撤了,可惜了啊,越看越国际范儿啊……听我哥说你爸他老人家现在还怒火万丈呢,哈,我当然知道他老人家不是为赔偿金急了……”
罗迦想插一句“我爸还不至于老人家吧……”可直到电话挂了他都没机会开口……所以,某人平面杂志不够玩又跑去上电视了?如此一发不可收拾,罗迦第一次对其表示同情,前一次上杂志估计已到父亲的底线,父亲怎会允许自己含在嘴里的心尖尖儿抛头露脸往大染缸里钻?
不过那段时间作为保送生送入一级重点XX大学的罗迦,正对着一大堆压缩式管理课程忙得焦头烂额,他哪有时间每天还腾出时间去一一打听那些小道消息?
但如果一天有48小时的话……
那样的话……
他不知不觉已经点开那个台湾XX品牌最新季面膜广告,咳,他命令自己打住,还是先准备明天的PPT吧。
等开学了罗迦修双专业又要忙学生会里的事,更是没空去为他们家乖乖佳佳花费心思了,虽然他对乖乖佳佳受教训终于憋屈了的样子很感兴趣……但每次电话里问起这事,母亲都以不要提这件事你爸爸还在气头上呢为由回绝。
那他也只好作罢,但是想不到再次见到栾佳已是四个月后。当然,更想不到会是那样沉痛的时刻。
那天罗迦还没下课,作为该大学下设MBA的旁听生,他坐在最后一排。经管的科目多是相通的,所以父亲定了这种填鸭式的日程安排他也没什么反感,他也体会到国内的大学内容如果按四年正常来走,课程压力几乎为零……那种生活他是不屑的。父亲要他压缩到两年第三年出国,正合他意。
但他不太明白父亲他……他是可以感觉到父亲的焦急的,可为什么呢?
这时台上某学生眉飞色舞的电死邮件营销策略终于讲完了,完了他自信满满地问下面在座的各位:“大家对这个案子有更好的建议吗?”
罗迦回神,觉得好笑便接了一句:“难道还有比这更差的建议?”
正喝水的老教授咳了两声,扶扶眼睛看过来:“罗迦……对吧?你说说这怎么就成了最差的建议了?”
那时的罗迦在外面就是那样,不顾及别人,甚至有些傲慢和张狂,或者说从小他在别人面前都是是放肆惯了的,只除了家人和栾佳……
“花里胡巧,本末倒置。”他说。
“……!……!”手机在振。
他皱了皱眉,没理,继续说:“营销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并不是为了设计出多么别具一格的策略,而为了它舍弃最容易到手的利润,这个案例在前期分明就可以顺应需求就着用原先已经打开的渠道的倔得第一桶金,难道为了显示所谓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就白白花费重金……”
“……!……!……!”手机还在震,自护主人不接那边就不会罢休,后来又进来一条短信。罗迦低头扫了一眼,脸色大变。
“Sorry!”双臂一撑就从座位翻了出去。
青着脸冲出学校,老司机在门口接他,他喊了声“茶伯”钻进车里。他抓着头发,脑子里都是阿婆的身影,微厚的背,弯弯的眉眼……却怎么也理不清。
“迦迦……”茶伯叹了一声,“你父母后天才能赶回来,白云那边只有佳佳守着……”
“……什么?”罗迦一下子坐正,人也清醒了不少,可是在坐正的时候胸口那个地方隐隐地疼,他低下头,想看看到底是在被什么东西撕扯着。
原来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已被人用极薄的锯片拉开一道一道细细的逢,缝里住着大大小小的女孩:高昂着脑袋尾巴都翘到天上去的女孩,抽抽搭搭掉泪掉得好不伤心的女孩,撑大眼睛死也不肯掉一滴泪的女孩……
罗迦知道,其实那都是同一个人。
那就是佳佳。
这样的时候却没有人任她发泼撒娇,没有人像父亲那样把她小小的脸捧在掌上“乖乖佳佳”“宝贝佳佳”那样哄着,没有人像母亲那样温柔地笑看着他们的小佳佳以示宠溺……
“Jiajia……”
“Jiajia……”
欺负了远近一圈的小孩回家爬到阿婆背上又是捶背又是撒娇,“娘娘(白云当地方言,奶奶)”“牛娘”口齿不清装乖的小不点,是阿婆的小佳佳;而站在扎着两根海鸥辫的小不点后面稍高一些、红着眼睛不屑告状的大不点,是阿婆的大迦迦。
连午觉时候做着白日梦都不忘把人狠狠踢到床下的是小佳佳;摔在地上醒来捂着后脑勺鼓着腮帮,等阿婆听到响声一脸焦急进来也只能看看仍在床上牵磨一样打转的凶手的是大迦迦。
挑着狗的骷髅就以为师出有名扬扬手带上一帮小鬼赶去凰尾(地名,和白云相邻的山村)为别人讨公道打群架的是小佳佳,真正关键时刻了被推出去当挡箭牌、被迎面的山茶花枝条打到鼻血直流的是大迦迦。
带人“借”了豆腐西施家的杨梅去敬老院做“好事”、完了回来继续装乖卖巧给蔷薇拔草的是小佳佳;在碎日(水名)翻蟹被伙伴告知某人又闯了大祸于是狂奔回家、冲进家门看到某人不仅安然无恙一脸狡黠,才后悔莫及地想起自己心爱的鱼竿落在水边的是“大迦迦”……
每当这时弯着身子修剪蔷薇的阿婆总会停下来,用粗糙的指腹抚去他额上的细汗。阿婆说话的时候会温和地看着他的眼睛:“大迦迦最懂事了,你是哥哥,等长大了要护着小佳佳。”
那时罗迦想,她还用他护着?
不用抬头也知道那神经大条的家伙肯定抱胸而立,在老人的身后睨着他,傲得活像一只长脖子的小孔雀。
但他还是听话地点头,因为阿婆是他见过的最通透智慧的女子,甚至比过母亲……
兀地落了泪。
嗓子干得发疼,他捂住脸,轻轻喊了一声:“阿婆……”
阿婆虽然是小佳佳的祖母,但因为那重重恩情,和自己亲祖母无异。两家大人在外奔波的时候大小Jiajia都是由老人带着,直到……
“茶伯,就在这里停下吧。”
事实上也开不进去了,花圈从村口这里就一路摆开了,来自亲友的,来自当地政府的,当然也有上面部队里的,以缅怀这位为国家培养了两位将军的老母亲。
木鱼声声,还有老人们的低低的诵经声。罗迦奔到灵堂,那里跪了一地的白衣。他骤然回头,看着四周,恍惚觉得那其实都不是真的,而是在某个梦里,很不好的梦,懊悔,沮丧,沉得他没法喘气。
罗迦在棺木跟前跪下去,默默磕头。“对不起……”
同样是阿婆养大的,在所有人看来他更听老人的话,但他自己心里知道,他没有另一个人那么粘人,那么……贴心。
但他好歹知道此刻老人最想听见的,老人所忧心的。“阿婆,”他轻轻地喊,“大迦迦……长大了呢,会护好小佳佳的。”
“迦迦,”
罗迦回头,是四叔张明,他已经赶回来,和大伯罗琛、三叔罗成一起跪着,满眼的血丝,右手边上是他现在的妻子和女儿。
罗迦跪下来,如自己父亲会做的那样用力拥抱这个自己儿时曾敬仰的人。
“四叔,佳佳呢?”
罗迦在偏院找到栾佳的时候,穿着鼓鼓的短款白色羽绒服的女孩也正转过身来,她看见他,仍是有些无措地拿着那把老茶剪,一双手冻得跟生姜似的。
她讨好地对他笑笑:“罗迦,我不知道怎么剪。”
罗迦接过剪子,也不啰嗦,对着最近的一株就是一刀,已经有了好几只花骨朵的侧枝就这样断了。
再剪一刀,滑了,茶剪年数太长有些松了,他调整一下继续。没几下便把那一株剪秃了,又走向另一株。
这时他身后一声不发的女孩终于冲过来,拖住他的腰:“住手!你都剪坏了!住手混蛋!我叫你住手……”她靠在他背上,终于哭喊出来。
罗迦丢了茶剪,转身把他的女孩密密地圈在怀里,吻她的额头,吻她淌着泪水的眼角,红红的眼皮,小小的鼻尖……
“佳佳……哦,乖乖佳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