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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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雪落到脸上，冰冰凉凉地化开，有点痒。罗迦侧脸，往立起的大衣领子贴贴。下意识地转着手机，身子微微向后靠着车，这样，稍一抬头就能看见TREE二楼的灯箱广告。
是一组某高端品牌的时装大片，附带公益性质的，主题各异。每一张的主角都是孕妇造型的年轻麻豆和不足岁的baby。
这组图片他半年之前已经看过，为了它，甚至三飞巴黎，只为与当时负责操刀的摄影师共进晚餐。
他现在站的位置正对着右边数过来第二张。
银灰色背景，肉嘟嘟的小家货像是才发现自己被大人遗忘在地上，疑惑地回过头，憋着小嘴，一双眼睛无辜的，委屈的。呵，是不是考虑着大哭一场？
一旁对其置之不理的小妈妈是当下炙手可热的华人超模，这张极年轻的东方面孔近一年来极受一线大牌的追捧。长眸薄唇，高耸的鸡冠头造型，挺着大肚子侧身站着，插在腰上的左手夹着一截燃掉三分之一的香烟，嘴上也叼着一根，微皱着眉垂眸看着右手边被装在篮子里正胡乱蹬脚的另一个小家伙。
因为垂着眸，眼皮处的烟熏妆和颊边一个破了的烟圈恰到好处地将那极其东方的侧面线条衬托出来，显得这张不足二十岁的面孔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却又个性张扬。某大牌新上的短款灰白格子衬衣敞着，露出里面浅色的真丝单品，与手袜同色的孕妇短裤将麻豆高高隆起的腹部突显出来。
他当然知道那只是造型而已，可他还是会恍惚……
打住！
麻豆笔直的腿是健康的麦色，而在膝上的位置极随意的向上斜着一行涂鸦，像是谁临时用白粉笔添加上去的，字迹龙飞凤舞。
写着：No Smoking ！
罗迦搓搓有些僵硬的脸，笑了。
很完美的创意不是吗？醒目，却不喧宾夺主。
翻开手机，9：17 p.m.转一圈，合上。
翻开9：17 p.m.
再转一圈，合上，9：17 p.m.
翻开，9：18 p.m.
……
“你等很长时间了吗？”
罗迦低头。
满怀的玫瑰，一个七八岁的女孩仰头看着他，在大约一米以外的地方。
罗迦本能地合上手机，看着她。她很聪明，懂得陌生人之间最合适的距离。
女孩两根海鸥辫因为仰头的动作一张一张，薄薄的睫下一双狡黠的瞳映着新剪的玫瑰，闪啊闪的，呵呵，就像……
狐狸。
俯身，他想告诉她，自己并不是因为等久了才这样频繁地看时间；或是告诉她，玫瑰很漂亮，可是他不需要。
看着女孩的眼睛，罗迦笑笑。
小女孩眯了一下，似乎即刻明了他心中所想，也微微对他笑了一下。
罗迦看着女孩转身，他想喊一声，那样的话她会回头。
他想亲亲那双眼睛。
“佳佳，”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人在叫。
罗迦僵住。
“佳佳，”
怎……怎么会？
回身，家里的老司机茶伯拿着一个档案袋正微笑着看着他：“迦迦。”
他忙站直身子。
搓搓脸接过，罗迦使劲眨了眨眼。
虚扶着茶伯的背往车位走，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笑着的：“妈妈那边我会去接，今天您早点回家吧。”
“好，好。”茶伯笑着答应，看到他脖颈上一点遮挡都没有，皱眉瞪了他一眼，解下自己的围巾。
罗迦忙弯腰，压低脖子。
黑色的大长围脖绕了两圈，满是烟味，很暖和。他听着年迈的司机叮嘱着他说话，语气是心疼的：“好孩子，陪女朋友也要穿暖……”
“恩，恩……”他点头应着，他是好孩子，他不刻薄，眼眶兀地热了。
走在茶伯的身后，到车前停下的时候罗迦几不可察地弯了下身子。
那个地方，从刚才开始，就像是被哪个调皮的小人儿用软软的食指一下一下戳着，力道不重，却生生戳出一个洞来，血肉模糊的。
他不敢低头去看，喊不出的疼。
罗迦，
罗迦，
他喊着自己。
可街上的风像是长了耳朵，听见了，都呼啸着朝着胸口的那个洞涌过来。
不急不缓地钻过，再丝丝缕缕地抽离。
罗迦看着老人坐进车里，厄，什么时候茶伯的手脚已经有些不灵活了？
“迦迦？”
罗迦回神，原来车门还被自己拉着。“这个时候车多，您慢一点开。”他说，放开手。
谭妥提着一个纸袋推着转门出来，看到他，朝这边跑过来。新剪的短发刀痕还很明显，黑白相间的千鸟纹大衣底下是刚刚派对上的白色小礼服，裙袂夹着零星细雪在风里鼓起，就像是在这喧闹的夜色中悄然盛开的白玫瑰，不被繁华世俗所累。
是啊，他从来都知道，此刻正跑向自己的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女孩。
他握着女友的两只手放进自己怀里，冷的像冰，想起来时她连手套都没来得及戴就下了车往商场跑，不禁皱眉：“现在知道冷了？”
怀里的女孩抬起头，眯了眼讨饶地对他笑了笑：“怎么不在车里等？”
阿婆说，迦迦，人要相信缘分。
是，缘分，他跳过两次级，却有这么一个从初中直到国外大学的同班同学。
谭妥踮起脚亲他的面颊，把从商场出来时提着的纸袋递给他：“Happy New Year, my sunshine.”
罗迦笑着回吻她，接过来放在后座，绕过去为她开门。
车流移动，新年的喧嚣与热闹被阻隔在玻璃之外。
车里变得温暖，谭妥欠过身子给他摘去围巾，浓重的烟味，她明了，笑道：“茶伯过来了？怎么还是抽这么凶？”
“嗯？”
“抽这么多身体哪能好呢？你该劝劝他的。”
他耸肩：“你觉得他会听？”绿灯了，转弯。
谭妥想跟他交流一周后私人Party的一些安排，但看着罗迦专心开车心无旁骛的样子，心底不免柔软。认识十年，两人还是第一次一起过新年。
“嗯？”罗迦侧头看她一眼。
“我说，新年礼物在那个纸袋里……啊！”被突然而至的急刹车打断。
“妥妥，”罗迦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显然刚刚也没在听她说话。
他转过身，那眼神让谭妥一惊，一颗刚刚还幸福洋溢的心迅速沉到冰冷海底。悲伤，急切，恳求，还有破釜沉舟的执着，他说：“妥妥，你帮我去接妈妈好不好？”
谭妥扶着额头抬头，一向从容稳重的女孩此刻难得地有些发愣。
“叭——”
“叭叭——”后面渐渐排长的车队催促声一片。
最后，她无奈地笑着翻个白眼：“罗迦，你也好意思。”
罗迦看着她，低低说了声：“Sorry。”开门下车。
罗迦站在车道中间，他看着车里的女孩换到自己的位置，系上安全带，启动车子，插在裤袋力道双手早已握成了拳。
下一刻，转身就跑。
一边狂奔一边解开风衣的扣子，冷风扑面，红绿灯上厚厚的积雪，避过车辆，让过行人，努力搜寻那块本该晃得刺眼的门牌……
有什么就要挣扎地从胸口跳出来了！
不。
等等。
再等一等。
那些明明被死死封于海底的记忆却在这个时候突然翻涌而来，不算太多，真的不多，可又似乎用他的一生来回放也不足够。
片段一个接一个闪过，儿时的，少时的，也有梦里出现过的……还有，刚刚他在茶伯面前孩子般失态的情形。
“迦迦？”茶伯一脸诧异，因为车门合上之际又被猛地拉开。
罗迦看着自己抓着车门的手，死死抓着，像是有人要来抢夺，或者是当做了绝境中抓住的稻草……
那不怪他，他想。
那完全，完全是手有了它自己的意识。
“茶伯……”他喊，嗓子一下子哑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