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冥月》木西

1、第一章

　　诗曰：冷月照长空，花败似水流。苍山孤院锁清忧，冷漠谁又更冷漠。空自叹，不能休！
　　东风恶缠头，竟惹三难仇。叹往事如烟如梦，待将残梦重拾起。风吹散，月华收！

　　秋风萧瑟，艾艾期期，是冷、是清。凄凉得似被秋风吹着的恋枝的槐叶，不甘心的打了一圈突儿，还是违不过宿命的安排无可奈何地飘落在原本纤尘不染的青石庭院角落。
　　夕阳散尽，余辉犹存，无意间掠下一抹在飘零将坠的槐叶上，折射出些许凄美的华光。这便是槐叶的辉煌，在灭亡的一刻也要摄人心魄。比起人在爱恨情仇中挣扎似乎多了一丝慰籍。
　　院落里一个老佣躬着驼子背默默地将散落的槐叶拢到一块。那老佣装束很特别——穿着丧服。
　　庭院里忽然走进三个人。一对穿着整齐的中年夫妇和一个相貌极美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些许是从远方匆匆赶来，脸上均有风尘之色。此刻亦变得凝重起来。下人们见来客纷纷迎了上去，恭敬行礼，将一行人迎进大堂。扫地的老佣抬起头望了三人一眼，便又底头继续扫地。还喃喃自语道：“宛城（南阳）庄大人一家也来了。”

　　幽居山庄是在远离帝京长安街的奇峰环绕中巍然建立起的一座精舍飞翬、黄瓦朱墙，古雅高丽的庄院。这座庄院是当年宁安公主下嫁平南将军时中宗皇帝下令修建的。由八皇子勒人遍访名工巧匠，亲自督工，在三个月内完工送个妹妹的大婚贺礼。庄院旷大，青山翠绕，似静虔熟睡的婴儿。在苍山的怀抱中享受安逸的美。公主出嫁那日，满山玉兰争相竞放，香气袭人，成群的彩蝶结伴飞往山庄，划出了一道美丽的风景。一时间，这段姻缘便也传作了天作之和，民间也便有了“玉兰幽居”的雅号，以及对很少露面的“平南将军”的诸多奇传。
　　然而，就在三天前，山庄竟出现了骇人听闻的血案。宁安公主惨死在庄中，公子狄怀被人下毒，全身长满了红点子，出奇的瘙痒难当。“出事那天庄主狄瑜戬却不在庄里，他不是很少出庄的……”“听说当年平南大将军曾经带了一个紫色眼睛的妖女，要求皇上赦免她的罪孽……”“宁安公主那么善良，经常帮助我们周围的百姓，一点没有公主的架子，怎么就……”事故发生，消息不胫而走，民间议论纷纷。皇帝痛失公主，悲痛万分，特命前御林军总督尉章郃带人彻查此事。
　　此时的幽居山庄已经不再宁静，公主的死无疑给平静的山庄带来了莫名的寒意。任凭章郃将军带来多少人追查此事，也抹不去那丝惧意。

　　这日，狄瑜戬，面庭而立，素白的长衫村托着他俊毅的脸颊显得极为苍白、憔悴，犹如大病初愈。清悒的眼神怔怔的看着手中的一对精美绝伦的玉镯子上。
　　庄夫人与丈夫、女儿对望了一眼，轻唤了一声：“瑜戬！”狄瑜戬缓缓抬起头。“姑父、姑母！”他收起玉镯子，迎上前。
　　前客庄夫人是狄瑜戬的亲姑妈，年刚豆蔻就嫁于还在蜀中甘孜任知州的庄重。育有一女，单名一个姝字，后因庄重平南有功便随夫迁到宛城。
　　姑侄彼此感伤了一阵。这时，室内传来一声惊哭：“爹！痒……爹爹、痒……”几人一惊，奔向室内。
　　只见丫鬟巧莲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公子狄怀在床上乱滚乱蹬哭着闹着在脸上又抓又揉。狄瑜戬一个箭步上前去，抱着狄怀轻轻的哄着。
　　庄姝在一旁目触到狄怀的小脸，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狄怀稚嫩的小脸简直是惨不忍睹：已有樱桃般大小的红包密密麻麻地分布在脸上。被抓破的红包鲜血淋淋，隐隐呈现出黑色。一滴滴合着眼泪纵横脸颊。原本溃烂的皮肤此刻有了血水的侵蚀越发显得糜烂，而烂肉深处赫然有一只黑色的虫子不断蠕动。吸食着新鲜的血肉，狰狞而诡异！她失声惊呼！几乎要呕！
　　所有的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惊呼吓住了。旁边的庄夫人关切的问道：“怎么啦？阿姝。”庄姝一脸恐惧，结舌道：“娘，怀儿……怀儿的脸有……有虫子！”众人闻言齐向狄怀的脸上看看去。溃烂不堪的脸上虽血迹斑斑，却并没见有什么虫子。然而，狄瑜戬清悒的眸子闪了闪划过一丝异样，欲言又止。
　　庄重眉头微皱，轻斥道：“阿姝！又说起疯话来了。说过你多少次，女孩家要端庄稳重些，不要无中生有咋咋呼呼的！”
　　庄姝涨红了脸，欲言又止。她很清楚自己没有看错。打小她就能看到府中许多诡异的东西。可是府中没有一个人相信她。总认为她是在说些异想天开的疯话。刚开始见人不信她还辩驳，可日子久了大家仍不相信还以为上小姐疯了，她也不再辩驳了。只是奇怪为何自己总能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东西。
　　这时，狄怀忽然不哭不闹了，只是安静地谁杂狄瑜戬的怀里。狄瑜戬轻轻将他放在床上，用棉被盖好。这时，巧莲端了水匆匆而来。狄瑜戬淡淡道：“不用了，我已经点了他的睡穴。”言罢，轻轻叹了口气，起声下来。庄夫人上前关切道：“瑜戬，这样孩子熬不住的，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狄瑜戬轻摇了摇头，带着一声淡如烟渺的叹息，缓缓向外走去。
　　几人一阵错愕，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具把目光投向巧莲。巧莲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十分局促。少倾，才艾艾的说：“皇上谴了宫中最好的御医都来看过，可开的药没一剂管用。虽然庄主的好友蒋公子去了蜀地说是能请位神医，可大家都清楚那不过是慰言。连御医都束手无策，哪儿还有什么郎中有那本事。庄主心里很是伤心，他虽嘴上不说，但我们下人都知道，庄主心里上极责怪自己……
　　“为什么责怪自己？”庄夫人不由奇道，她恰好扑捉到巧莲的神情。
　　巧莲那因泪水侵湿而越发显得水灵的眼睛有些闪烁的神色。她期期艾艾地说：“庄……庄主……公主和小公子出事那天，庄主恰好不在庄内，那上庄主头一次出庄。因为那天上公主的生日，庄主是下山个公主买礼物的。我们都知道庄主还从来没送过礼物给公主……”
　　“为什么？她们夫妻的感情不好吗？”庄姝突然插话问道。巧莲脸色微变，道：“很……很好！”言罢，不再开口。
　　庄夫人不禁疑云顿生，心中涌现种种不祥的预感。但她没再追问下去。只是与庄重对望了一眼，庄重深沉的表情透着隐隐的惑意。

　　灵堂！幽冥的烛光跳跃在两支素烛顶头，冥暗的火光不时地在灵牌上忽明忽暗，白幔黑棺。一切布置显得肃穆森然的静！
　　玉结扮作孝女纹丝不动的跪在棺前，狄瑜戬缓缓走来，悄无声息。冷漠的目光中隐隐有一丝痛楚。他走到玉结身旁淡淡地说：“你下去休息一会儿吧。”然而，玉结似乎没听见，始终一动不动。狄瑜戬微惊，俯身手才触到她的肩膀，一股冷意袭来。接着玉结便如僵尸般向后到去，狄瑜戬大惊。却见玉结嘴角沁出的黑血已凝结，显然已死多时。狄瑜戬只觉寒意逼人，急忙查看玉结的迹象——“侵尸散”，忽然狄瑜戬的神情凝住了怔怔吐出了三个字。“宁安”狄瑜戬伧惶惊起，急到棺前，一声力下，棺盖应声滑开。
　　宁安公主安静地躺在铺着金丝缕的白玉棺中，宛如熟睡了般，只是温润如玉的脸颊上，触目惊心血痕以及斑驳红疹在闪烁的烛火下显得异常的狰狞可怕。狄瑜戬冷漠的眼神动了动，眼眶也有些湿。手中不知何时已握着那对碧莹如翠的玉镯。他俯身握住宁安公主早已冰冷的皓腕，轻轻为她戴上。玉镯泛着淡淡的绿光，与皓玉般的腕臂互映出幽美与典雅。美丽成为永恒！
　　良久，他才慢慢地合上棺盖。然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忽然一阵阴冷的掌风从身后电掣袭来。狄瑜戬回身一跃，白袍微动，一股凌厉的真气猝然而出，如一道闪电向蒙面人射去。黑一人似颇感意外，只觉得周身弥漫的氤氲杀气，似一张巨网将他罩住，不断的收紧。伧惶下，黑袖一挥，只听“嘣”的一声，一个黑物在两人见炸开，腾起一阵白烟，迅速在灵堂里弥漫开来。狄瑜戬如坠云雾看不清任何东西。他不得不收回真气拂开渐散的白烟。屋外的章郃将军闻声立马带人冲了进来，黑衣人早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