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长辰

5、御驾亲临

　　【两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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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大齐西北边境的一个叫做密云的小镇，长城外侧，尽是群山，是北戎部落中，孤竹部落的聚集地。
　　此刻已经是阳春三月，若是在中原，定然是桃花满野，游人如织，然而此刻，我举目四望，看到的是一座又一座连绵的山峰，和皑皑的白雪，以及，跟在我们马匹之后的，被绳子串成一串的北戎俘虏。
　　上元节那天，我奉上将军王坚之名，跟随车骑将陆冲出兵讨伐孤竹部落，仅仅只有一个月时间，我们便深入敌人腹地，将屡屡扰边的孤竹部落，摧毁殆尽。
　　我在这次突袭的队伍中，担任一个小小的校尉，已经是两年了吧，当我策马而行，看到远处出现的燕京城墙时，还是会时不时的浮现出两年前，九雁塔顶的那一幕。

　　我说，姐夫，你是皇帝，你应该是这天下，最快乐，最幸福的人。
　　谁惹你烦忧，我便去打谁。
　　我帮你打仗，把什么北戎，什么南蛮，什么东胶都打回去，我想让你快乐，想让你幸福。

　　是的，或许你只是认为，那是我年幼无知，大脑发热说出来的话，但是我却知道，那是我心底的话，直到现在，依旧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正在走神之际，行军路线的前方，忽然出现一片大湖，正在拦路的密林之后。

　　湖面已经开化，水色青碧，只是还漂着一块块的浮冰，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听见周围响起了一阵欢呼。

　　车骑将军陆冲骑在战马上，大手一挥：“原地休息！”
　　欢呼声登时变成了狂欢声，已经有不少人抢在我前面，冲向那片大湖，一边冲一边脱衣服。
　　我只冷静了两秒钟，便也跳下马，开始大叫着大喊着冲向还漂着浮冰的湖。
　　出征三个月，从未洗过澡，血淋了不知几回，水却定点都没碰到过。

　　只一个瞬间，我就将身上的衣服扒光，噗通一声，跳进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寒冷的湖水击得我浑身一颤，似乎血液心脏都冻结，一颤过后，便是淹没头顶的清水。

　　我直跳到水底，在水底大叫一声，想表示心中的舒畅之情，却一开口，就被灌了满腔的冰水。

　　浮出水面，我终于大叫出声，此刻已经有不少的士兵都甩了衣服扑通扑通跟下饺子般的跳进了湖中，先是被冻得大叫一声，随即，便又爽的大叫。

　　还有一个颇为肥胖的正好跳在我身旁，抱着我大叫：“叶青！爽啊！”
　　我亦同他们一起大叫，寒冷，清凉，舒畅一齐袭来，任谁也忍不住要疯狂的。

　　叫声在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停止，尚有一半的士兵留在岸上，有的是害怕寒冷刺骨，不敢下水，有的是奉命看守北戎俘虏。

　　我开始适应了湖水的寒冷，胡乱的搓了搓身子，抬头看天。
　　天空青蓝，不带一丝杂质，仅有洁白的云朵，缓缓的滑过，岸上的积雪白的令人心醉，而丛林中的青松，益发挺劲。

　　我忍不住开口叹道：“要是姐夫在，他肯定也会喜欢这里。”
　　即刻便有人问我：“叶青，你老是说你有个姐夫，你姐夫他是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
　　我一愣，被问住了，只有沉默。
　　随即一阵大笑传来：“哈哈，叶青又开始吹牛，说他有个无所不能的姐夫了！”
　　还有人拍着我的肩膀：“叶青，你姐夫那么能干，怎么也不提拔提拔你？当兵多苦啊，让你姐夫给你找个舒坦的活干呗！”
　　满脸胡子的彪形大汉龙威拦在我面前，对着我嘻嘻哈哈：“叶青，怎么你做梦也叫姐夫，现在大白天也叫姐夫？你该不会是想变成女人嫁给你姐夫吧！”

　　又开始这种无聊的话题，我不想去理会龙威，却不料他一巴掌拍在我的屁股上，还捏了一捏，大叫：“哎，叶青的屁股好滑啊！我看他就是个男人，也能嫁给他姐夫！你们说是不是？哈哈哈，哈哈！”

　　我猛然翻脸，一伸手，就死死的抓住了龙威的两颗蛋蛋，用力一捏，龙威疼的大叫。
　　我亦大笑：“龙威你叫的不够骚，声音再大一点，爷就让你爽！”

　　龙威大声讨饶，脸都疼得变色了：“叶爷爷，饶命，饶命！小的还没生儿子，您老不能这样就把我给废了啊！”

　　一帮人再次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我悻悻的松开手，有人嘲笑龙威：“威老大，吃了多少次亏了，还敢去惹叶青啊！！”

　　龙威讷讷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这不是喜欢叶校尉才去和他玩笑的么？你看我从来就不去惹铁沉戟！”

　　龙威一提铁沉戟的名字，众人都立刻转移了话题，我扭过头，朝站在岸上，抱着铁剑，面色万年不变的铁沉戟看去。

　　铁沉戟是同我一齐入伍的，功夫了得，只是不太爱说话，还老是板着张脸，人员向来不怎么好。但打起仗来毫不含糊，每次都冲在前面，杀敌最多，也最勇猛。

　　军中大家都睡通铺，铁沉戟在我旁边睡了两年，我和他说过的话，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十句。

　　听见龙威又在背后说他，我有些替铁沉戟抱不平，小声对龙威嘀咕：“我觉得铁沉戟人不错啊，你为什么这么不待见他？”

　　龙威白了远处的铁沉戟一眼，说：“老子就是见不得那种装逼的，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好像谁都欠他二百两银子一样！”、
　　说了两句，龙威忽然话题转了一转，问我：“叶青，你今年也有十八了吧？”
　　我不解：“是啊！”
　　龙威开始挤眉弄眼：“我有个妹子，才十六，长得嘿真是好看！你小子给五十两银子的聘礼，就便宜你小子了，怎么样？”

　　立刻有人在旁边大叫：“叶校尉你别信他！龙威的妹子长得和龙威一样，比龙威还爷们……”

　　龙威即刻大吼着朝那人扑过去，溅起一湖的水花。

　　我看着水花，忽然就呆住了。
　　在我走了之后，他有没有后悔过？他是不是，还要逼我成亲，逼我娶妻？

　　摇了摇头，甩掉这些无用的念头，缓缓的朝岸边走去，胡乱将身上的水珠甩干，然后将仍在地上的战袍盔甲捡起来，一件件的穿好。
　　白雪带着寒风，甚是凛冽。
　　带我穿好准备回到自己的队伍中去的时候，路过抱着铁剑的铁沉戟身旁，他忽然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有些诧异：“铁都头，有事情么？”
　　铁沉戟伸出手：“叶校尉，你东西掉了，属下恰好捡到。”
　　我朝他手心看去，是一枚白色的玉扳指，在有些黝黑的手掌中，显得尤为软润。
　　玉扳指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我伸手将玉扳指从他手中拿过，对着他抱感激的笑容：“谢谢！”

　　我是他的顶头上司，对他说谢谢，他也仿佛置若罔闻，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便又扭过头去。
　　果然是好像谁都欠他二百两银子一样。

　　不过，这是我真的感谢他。
　　这枚玉扳指，大概就是我唯一的旧物了。
　　从京城一路到西北，路途遥远，一路上变卖了不少东西，随身的衣服，玉佩，匕首。
　　只是除了这枚羊玉扳指。

　　羊玉扳指有一道细细的裂纹，是我十岁那年，不愿读书，和他赌气时，将他手上的玉扳指夺了来摔在地上所致。
　　到了后来，我开始偷，开始抢，抵达西北驻军之所时，和一个叫花子没有半点区别，除了我怀中的这枚玉扳指。
　　因为，这是我当时匆匆出城，身上所带的，唯一的，他的东西。

　　众人陆陆续续的上岸，穿好衣衫，尚未出发，便看见燕京方向，驰来一队人马，直奔向车骑将军陆冲面前，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陆冲脸色大变，即刻大声下令：“众将士听令，休息完毕，即刻回城！”

　　我见陆冲神色严肃，紧张之中又带了些兴奋，便策马到他身边，悄悄的问：“陆将军，出了什么事情？”

　　陆冲四下环顾，见左右并未靠近，便压低声音，对我道：“叶青啊，京城里，来大人物了！”
　　“大人物？”
　　“天大的人物！叶青，这次你杀敌立功，当属第一，等进了城，我会在王将军面前极力推荐你，若是你能见那大人物一面，给他留下那么一星半点的印象，就前途无量了啊！”

　　天大的人物？是谁？张丞相还是李尚书？我耸了耸肩，表示毫不在意，却也不忘记感谢陆冲的美意。
　　却不料车骑将军陆冲下半句话接着就来了：“叶青，本将看你是个好样的，那个……我的小女儿陆茹你也见过……”
　　我背后开始冒冷汗，又来一个提亲的。
　　连忙打住他的话头，岔开话题，指着天上飞过的一只巨鹰：“陆将军，听说这种巨鹰，不仅是北戎这边有，西边的大周国更是盛产，也不知是真是假？”

　　陆冲终于不再提他女儿，转而说起西边的大周国了：“这是一种叫做海东青的鹰。西边的大周境内是没有海东青的，但是在其所辖的草原上，却盛产大雕，比这个大多了，飞的也高，不可同日而语。上个月周帝驾崩，新帝登基，听说这位新皇帝登基的那天，不在皇宫，反而策马到了草原之上，弯弓射雕，竟能一箭射穿三只大雕！”

　　我吃了一惊，我是知道那种大雕的，他的翅膀张开，足足有三个人那么长，能够轻而易举的叼起一头牛，飞翔时冲入九霄云外，人眼都难辨识，俯冲时又如急箭，任凭再怎么厉害的猛兽，也无法躲避它的俯冲。
　　西边的周朝，新皇帝竟然能够一箭射三雕？
　　我忍不住道：“这么厉害？那个高焕，到底是什么人！？”
　　陆冲道：“听说，他的皇位来的不正，是杀了他一个哥哥，两个弟弟以后，周朝的皇帝立他为太子，结果他才成了太子三个月后，就带兵逼宫，把周的老皇帝活活逼死的！”
　　我皱眉：“这么坏的人，难道他朝中的那些大臣，能够服他？”
　　陆冲压低了声音，朝我小声说：“当然不服，所以……他趁着登基围猎的机会，将那些反对他的大臣，统统处决！”

　　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这个人有野心，周和我大赵接壤，不得不防！”
　　陆冲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放心吧，他高焕想要攻入我大赵，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两国边境有大山相隔不算，而且还有十三处关口！”
　　我嗯了一声，部队急速而行，黄昏时分正好抵达我军驻地，长城之内的燕京。

　　我嗯了一声，部队急速而行，黄昏时分正好抵达我军驻地，长城之内的燕京。

　　一进城我便呆住了，城门口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三倍，且各个神情肃穆，如临大敌，满肚子疑惑过了城门，朝里走，却发现往日的关卡此刻变得更加森严，盘问数道后，才放行。
　　陆冲将军自去复命，另外的几位副将安排俘虏，我带着人去将兵器归入兵器库，又清点人数。
　　此处突袭，出去一万人，回来两万人，俘虏一万两千名，我方死亡两千人，算得上是捷报了！

　　我与龙威等归还完兵器后往兵营走，铁沉戟依旧是不近不远的跟在我身后，龙威小声问我：“老大，城里好像来了大人物？”
　　我也不清楚，只是点头：“是啊，听说是个天大的人物，不知道是谁？”
　　“我赌张丞相！二十文钱！”
　　“我赌李尚书，三十文！”
　　“我赌是陈御史，四十文！”
　　“我赌是宫里的太监，五十文！”
　　“切！”
　　“……”
　　众人叽叽喳喳，我压了李尚书六十文，半个月的军饷，一回头看见铁沉戟，便朝他笑道：“沉戟，你也压个宝！”
　　铁沉戟依旧板着脸：“我从来不赌钱。”
　　“没意思，你赌输了我请你吃饭！”我拍着胸脯保证，却不料话音未落，便看见王坚将军身边的亲兵疾步走过来：“叶校尉，王将军命你去议事厅！”

　　龙威首先高呼，然后身旁的人都还是叫好，更有凑上来：“叶校尉，议事厅可是只有将军们才能进去，王将军让你进去，是要提拔你了吧！”

　　龙威一巴掌拍在那人的脑袋上：“难道叶青不该被提拔么？这次胜仗，是他头功！”

　　一片喧嚷声中，我随着王坚的亲兵朝议事厅走去。

　　越进议事厅，我就越觉得不对。
　　议事厅外的侍卫，都分外眼熟，那些人，我都认得，是宫中的侍卫。
　　还有的教过我功夫。
　　他们从来只保护他，只有他出现的地方，这些侍卫才会出现。
　　难道说，这次来的，陆冲口中的，天大的人物，是他？是大齐的皇帝？
　　一想到这里，我几乎是扭头就要往回走，却不料议事厅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叶青，快过来！”
　　是车骑将军陆冲在朝我招手，我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我低着头，也能感受到议事厅中，不同寻常的气氛。

　　陆冲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恭敬：“陛下，这位，就是这次平定北戎立了头功的叶校尉叶青！”
　　猛然听见陛下两个字，我的心口恍如大石猛击一般，我看见了他的靴子，乌黑的鲨鱼皮所做。我看见了他衣服的下摆，竟是那天，前去九雁塔的时候，那套淡褐色的袍子。
　　天这么冷，他穿这么少，会不会被冻着？
　　我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所散发出的，淡淡的龙涎香的香味。

　　然后，我听到了那个常常出现在我这两年梦中的声音，温和，淡定，且带着些许颤抖：“叶校尉，抬起头来，让朕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