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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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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
“此地倒令我想起另一处地方。”
“哦？”陵越听百里屠苏这般说着，手底的动作却未停下，只凝神去解那石门前的机关。
二人方才躲过一场危机之后，偌大的幻境仿佛全然安静下来，再无半分异动。而这安静却让人更加放心不下，好像随时随地便会再生变故。
穿过前山，这座荒弃已久的门派旧址全貌，终于尽数展现在眼前。一砖一石，一门一楼，无不层叠回环相扣，按照六十四卦方位各司其职，严谨巧妙到了极致。如此大手笔，连天墉城亦是不及，令人叹为观止。
昔日究竟是何人建造此处，已然无从得知，唯有那被冰雪侵蚀的门楼之上，隐约露出两个朱红大篆：
“琼华。”
——琼楼玉宇，玉树琼华。被冠以此名，当之无愧。
五行灵气扶风直上云霄，冉冉托起一座承天楼阁，想必那处才是整座幻境的关键，然而却无路径能够到达。
二人仔细寻觅一番，才发觉最外围的八座剑阁内，各镇有一处机关，恐怕唯有尽数解开，方能寻到通途。
那机关极是复杂，解到第三处时，天色已明，淡金的阳光从窗格内透入，只听百里屠苏答道：“当日误入雷云之海，曾见到灵石所造的忆念幻城，不知此地是否也是一样。”
陵越听了，不置可否：“若是虚幻忆念，倒不足为虑，可此处曾是修仙之地，灵力汇集纷杂，恐怕不只这么简单。”
百里屠苏微一点头，还未答言，便听石墙前喀一声轻响，陵越在同时开口：“师弟，来助我一臂之力。”
百里屠苏走上前来，见墙面上所嵌的无数长方石块，已被陵越排成复杂形状。他对八卦阵位所知极少，不由得扶额问道：“如何助你？”
“乾三连，坤六断，南北两块条石，同时向右拨。”陵越双手按住东西两面的石块，再腾不出手来，只用言语示意。
“好。”百里屠苏依言而行。他常年练剑，双手极是修长有力，手指深入石缝之中，向旁用力一拨，只见粉尘灰烟一阵乱落，轧轧涩响声中，整面石墙向下沉去，终于尽数没入地底，又是一处机关被解开了。
陵越长舒口气，站起身时，额角也被汗水浸得微湿了。他嫌那掌门服饰繁琐，随手将外袍脱下抛向一旁，只扯过一条衣带，将散落满肩的长发随意束起，顿时觉得轻快了许多，简短言道：
“去下一处。”
白昼黑夜，倏忽而过，即便师兄弟二人协力，一一解开八座剑阁内的机关，也费了不短的时日。最后到达正东方的坎位时，竟已是两昼夜过去。
纵是修道之人有灵力护体，又精于辟谷之术，一番劳累之下，亦是困顿不堪。陵越性情坚忍，并不十分在意，正要走上前去解封，却听百里屠苏在身后唤道：“师兄。”
“……何事？”
“机关尽数解开之后，未知会有何变化，不如先歇息片刻，再做计较。”
陵越听了略有些诧异，只觉得印象中的师弟，并不像是能说出此般言语之人。而他并不知道，当年百里屠苏与众人结伴共游山河，外表看来虽硬冷不易接近，内心实则十分细致温和，与同伴相处时日久了，颇能体察他人心思。封咒机甲之术，他所知不多，能帮忙之处更少，并未耗费过多灵力，这番话，倒全是在为他这位师兄着想。
陵越不明所以，只当是百里屠苏累了，便点头应允：“也好，是我太过急躁。”
从许多年前便是这样——两人虽不十分明了对方心意，然而各自心中所想，却往往一模一样，于是，究竟懂与不懂，也就不再那么重要了。
二人席地坐下，静默休息。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了细雪，一阵微风拂面，竟隐约带起微醺的荷叶清香。
百里屠苏心中恍有所感，倏然睁眼，正瞧见一个二八年华的白衣少女迈着轻盈脚步，从自己面前奔跑过去。紧接着，又有位青衫少年急匆匆地走过，脸上带着无奈的笑意，唤道，璇玑师妹，你等一等。
声音那样飘渺，转眼散在静夜里，再寻不到踪迹。
“师兄——”百里屠苏一转头，却见陵越阖眼倚着石墙，眉目舒展，竟像是睡着了，光洁而饱满的额头映着雪光，修长手指微拢着搭在膝上，沾染了斑驳的泥尘与隐约的血迹。
八年同门，他曾见过他许多样子，唯独此刻，却对他仿佛陌生了起来。他还是当年那个大师兄吗，这样的念头在百里屠苏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转瞬消逝。
一阵轻盈笑声响起，凝神看时，只见不知何时，房梁上又多了位少女，鹿皮短靴在半空里晃来晃去。
小紫英，叫我师叔，就给你糖吃。她笑嘻嘻地将身躯向前探，张开手掌，掌中竟真的藏了几枚晶莹剔透的冰糖。
顺着她的视线往梁下望，剑阁中渐渐浮出个孩童的身影，既不说话也不动，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目光中却隐含着几分期待。
“这便是你提起的‘忆念幻城’？”耳畔响起陵越的声音。
百里屠苏望着那个孩子，点了点头，心中升起古怪的念头：他会不会真的去要糖呢？
陵越站起身，沉吟道：“听闻幻景须由媒介触发，此城主水灵，想必是这场雪罢。”
百里屠苏转头望向窗外，漫天大雪落得更急了，天色映着雪光，呈现出奇妙的暗红颜色。再转过头时，那少女与孩童的身影已消失了。
不知究竟是多久远以前的记忆，怕是连当事人也早灰飞烟灭，唯有这荒弃的城中保留着一丝残像。
“雪落正急——”
“……适宜解封。”
二人心中转的是相同念头，联袂向剑阁正中的石墙行去。这道机关不同于其他七座，一眼望去，简直是出离的复杂，嵌了满墙的灵石在暗夜中发着微微的清光，像是天上的星辰。
陵越凝神思索了良久，方抬手去移动第一块条石，然而手指刚一碰到石壁，便听背后一阵风声飒然，百里屠苏的呼声也自另一端传来：“师兄！”
仓促转身之际，一枚雪亮匕首正从对面墙内激射而出，直取他咽喉。眼看不及拔剑，陵越毕竟反应极速，抬臂一格，剑刃擦着胳膊飞过，掀起一弧血线，而后铛一声刺响，掉落地面。
百里屠苏几步飞奔而至，两人一齐抬头看时，不由得皆吃了一惊——只见四面八方的墙面全部掀开，露出背后无数锋利雪刃，有如交错的犬牙，一副蓄势待发的狰狞姿态。
陵越拂袖微哼一声：“看来只要错上一步，便会有剑射出。”
“并非如此。”百里屠苏声音冷静的仿佛在雪中浸过一般，“师兄你看——”
陵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天顶正上方吊着一枚硕大的沙漏，自机关石壁被碰触的那一刻起，细沙便开始簌簌地流落下来。
“——无论对错，沙漏尽时，你我全得被扎成刺猬。”
“当真不错！”陵越语声虽轻，却是一字一句咬牙念出，简直忍不住要赞叹起布阵者的这份狠绝心思。他身处危机，反倒更加宁定，只将那沙漏视作无物，正要再去凝神思索解咒之法时，却见身边的百里屠苏稳稳向前跨出几步。
陵越心中一凛，疾声道：“师弟留步。”
而百里屠苏却充耳不闻，双臂抬起，掌间瞬息爆开明烈的流焰飞火，将整座暗沉的剑阁映得雪亮。与此同时，机关石壁上亦是一片水光流溢，倾盆水雾铺面而来，水火相交，顿时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响，腾起大片的轻烟白雾。
“水克火，休要轻举妄动！”陵越语声骤然抬高，正要上前，却被腾飞的焚天烈焰逼得倒退几步。迷茫水雾之中，只见百里屠苏身侧的火焰灵息渐成燎原之势，迅速向八方蔓延，整座石壁承不住如此刚烈的灵息，发出即将崩毁的凄厉锐响，不到片刻，便听轰然一声巨响，碎成一片齑粉，化作漫天的水花零落下来。
细沙漏至最后几粒，终于缓缓停下，一片清鸣声中，满墙的利刃皆尽收回，重新化作一片白璧无瑕。波光潋滟之中，一级级的石梯自半空的承天楼阁上凝出形状，一直垂到剑阁正前方。
最后一道机关也已解开。
百里屠苏撤去火灵之息，转头冲陵越微扬起眉：“水既克火，火亦能克水。”
陵越一直在旁静观，此刻方赞道：“应变极速，不拘常理，果然令人佩服。”后半句话却未说出口——此番竟又输给你。
百里屠苏却是不以为意：“怎敢自负？若无师兄，八座石壁机关又岂能顺利解开。”
陵越微一摇头，不再多说，当先跨出剑阁。正要走上石级之时，又听百里屠苏在身后唤他：“师兄，稍待片刻。”
转过身，只见他疾步走上前来，毫不客气地拉起他的右手臂。
一阵疼痛袭来，陵越忍不住一蹙眉，先前凝神应付机关，并不觉得如何，此刻才意识到受了伤。低头看时，百里屠苏已替他解开了绑臂，雪光下，一道极深的剑伤纵贯小臂，未凝的鲜血顺着手指一路滴落，将衣袖染成了暗赭色。
百里屠苏常年在外游历，身上各色伤药齐全，当下未加多言，只干脆利落地为陵越处置伤口。
一时间，两人全沉默下来，只有房檐外的大雪无声的飘落。
片刻之后，伤处已包扎妥当，陵越这才开口，道了一句：“多谢。”
百里屠苏却是一摇头，转过身，与陵越并肩登上了石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