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烟》夜月夭夭

8、华烟008

　　盛宴之后，有些事情似乎变了。
　　意楠羽呆在御书房的时间比在荣华宫多了。似乎每日都很忙碌，有时候甚至彻夜不归。当然，意楠羽来或不来，对于华烟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更多时候华烟根本不想见到他。
　　荣华宫在没有皇帝在的时候，尽管伺候的宫女太监还都在岗，却依然显得冷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宫女太监们会出现在华烟视线里的时候很少，每日里围着华烟忙前忙后的人依然只有六子瘦小的身影。
　　那天之后，每每入宫议事，澈凡虽与平时无异，但偶尔的某个瞬间意楠羽还是能在他的眼眸里捕捉到一丝明明灭灭的火焰。那火焰很不同寻常，意楠羽心知肚明。
　　而作为一个万人之上的帝王君者，意楠羽并没有将澈凡当做情敌看在眼里，只每每午夜梦回，望着身边人，即使熟睡依然紧皱不展的眉，心里会升起一丝柔软的涟漪。然后，拥人紧紧入怀。
　　盘踞于江南的二皇子苏王终于在看到太子余党在京城不过月余时间便被意楠羽彻底扫清后，献上降表甘愿臣服。如此，动荡的朝局总算是稳定下来。
　　这一日阳光静好。六子推着华烟的木轮椅到大榕树下，小孩儿立刻乖巧地钻进花丛里，蹲下身子，让高大的花树掩去自个儿身影。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公子爷，公子爷最近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一整天难得对他说一句话，偶尔会微微笑出来，也是在这颗大榕树下的时候，也不知道公子爷这时候想起了什么，竟能笑得那么美。
　　脚蹲麻了，六子支撑不住，毕竟是小孩儿，扭了扭小屁股就索性坐在了花丛中。双手撑膝盖上托着下巴皱紧眉头。
　　他还记得那天的画面。那位年轻的将军和公子爷站在一起，就是在这大榕树下，两个人站一起时，好像都会发光一样，好看得一塌糊涂，把他看得呆掉了呢。说心里话，竟是比公子爷和皇上在一起时更好看些。
　　想到着，六子突然一拍脑门，单纯的小家伙立刻认定公子爷每次对着大榕树笑一定是想起那位好看的将军了，原来公子爷喜欢好看将军啊？！
　　得出这个论断，六子竟是一骨碌爬起来，也顾不得踩倒了一片花，就飞快地向院门跑出去了。
　　华烟淡淡回头，看了看六子消失的身影，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再回头看向榕树却没了之前的心境。
　　风轻柔地拍打树叶，细沙一样的响动在头顶渐渐撒开。
　　华烟喃喃低语，道：“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思我，岂无他人？父皇，烟儿对不起你……”
　　靠到轮椅背上，华烟满心都是疲惫。轻轻闭上眼睛，放任阳光透过枝桠打在他如白玉一样的脸颊上。睫毛颤抖，好似在阻止就要决堤的泪洪。
　　先皇的遗诏，他无疑是看过的，那遗诏至今仍然放在他府内。时时刻刻在谴责他的背叛遗命的罪行。是的，若遵遗诏如今坐在那把金丝楠木椅子上的人就该是太子而不是意楠羽。
　　只因那时候，意楠羽威胁说他若不助他登基便将先皇的遗体焚毁，他便轻而易举被攻陷。他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他做不到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灰飞烟灭，不要说什么转世轮回，连入土为安都不能。
　　他的人生是先皇给的，从那时起他就是为他而活，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那么又怎么能眼看着他撒手人寰之后连个全尸都没有呢？
　　他那时候做不到，所以现在他在痛苦。
　　这是他应得的报应，他认。腿被废了，作为男人的身子也被强了，就算意楠羽再恨他，最多不过是这一条命让他拿走。还有什么？这一辈子他有过先皇就足够了，死而无憾。
　　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一个阴影罩了下来，耳畔是小六子惊急的轻呼，“公子爷……”
　　“恩？”
　　这一声疲惫夹杂着慵懒的轻哼，透着说不尽的妩媚，令那阴影的主人浑身一僵，随即便是一声冷冷的讥嘲，“荣华公子，别来无恙！”
　　嗖地睁开眼，华烟看见了意想不到的那张脸，随即便坐直身子，漠然问道：“不知澈将军为何在此？”
　　澈凡一脸似笑非笑，瞟了眼耷拉脑袋垂头丧气的六子，强忍着心里的翻江倒海，平静道：“是这位小公公说自个迷路了，在御书房外硬要我将他送到这里。”
　　硬要他送？！华烟一惊，忙拉过六子问道：“这一路上，你们可遇到了什么人？”
　　若是澈凡到这里的事被人看到禀报给意楠羽，那六子……华烟不忍再想，紧闭了下眼再睁开，见六子诺诺不敢言，忙调整了情绪，将六子一把抱入怀里，温柔轻抚小孩颤抖的背，却扭头询望看向澈凡。
　　澈凡忙闪开视线，不自然地咳了声，道：“放心，我再不及也学过十年武艺，飞檐走壁送个孩子来这里还不至于惊动谁。”
　　“如此，多谢澈将军。”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华烟便再不多看他一眼，只专心哄着怀里吓坏的孩子。
　　澈凡本想再说些什么，却是话到嘴边不知该先说哪一句。又想起刚刚他那一声妩媚之极的轻哼，脑海里立刻蹦出那让他火大的古怪念头——他在侍候皇上时，发出的颤哼呻*吟是不是比这一声更让人销魂融骨？！
　　伸出的手在触碰他后劲如玉肌肤前及时握成拳收住。最后看了他那漠然的侧脸一眼，深深呼吸一口，澈凡才平静道：“小事，不必言谢。告辞。”
　　身后一阵风响，华烟知道是澈凡走了。
　　又等了一会儿这才放开怀里的六子，抓住小孩儿的肩膀极严肃地道：“若是你还想跟着我，这样的事情绝不可以再做第二次！！”
　　“公子爷……”六子可怜兮兮看着华烟。他知道公子爷已经猜到是他特意带好看将军来这里的了。
　　“好了，什么都不要说了，你只记住我的话，不准再做第二次！”
　　从没有见过华烟如此严肃，六子乖乖点头，重重恩了一声。
　　“走吧，推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