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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采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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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南,无人不知苏杭,在苏杭,无人不晓明月楼的头牌花魁楚羽,然而,苏杭一带,比楚羽更惹人瞩目的却是两个半老徐娘似的人物——楼氏姐妹。这一对双生姐妹,江湖五大美女中并称第三,虽年近四十,却是芳华不老,风韵犹存,在苏杭一带渐成传奇。
十八年前,采薇堂老堂主楼紫鸥暴死家中,楼家子嗣单薄,唯有两女,那时,采薇堂内部矛盾重重,明争暗斗,外部又有实力强大的帮派想趁机吞并。重重危机之间,年仅十七岁的姐姐楼雨薇虽是豆蔻年华,却毅然顶住各方压力,高调继任堂主,内结人心,外御强敌,素颜朝天,抛却女儿柔态,硬是巾帼不让须眉,将原本处于江湖末流,苟延残喘、名不见经传的采薇堂打理的声势颇大。
而今,采薇堂之所以隐隐有问鼎江南武林五强的实力,全凭了这位奇女子的支撑。因而,两月前,楼雨薇离奇的堕楼而亡,立即在武林中引起轩然大波。江湖各派,一则出于惋惜,二则频频猜测采薇堂今后的命数。楼雨薇一死,楼家便只存同样身为女子的妹妹楼采薇。
江湖传言,楼采薇与其姊楼雨薇容貌酷似,却比其姊还要美上三分,与楼雨薇不同,楼采薇极少抛头露面,见过其真容的人少之又少,但凡有幸目睹佳人芳容的人,均是啧啧称奇,倾慕之心溢于言表。楼氏姐妹奇异之处,还在于,长到这般年纪,都尚未婚娶。年年都有求聘之人踏破楼府古朴的门槛,姐妹二人,竟是不论贫富贵贱,统统拒之门外。有人猜,这对姐妹花早已芳心暗许,也有人猜,姐妹二人眼光过高。不论如何,对于没有家室支撑,且长年深居闺中的楼采薇,人们并没有寄予足以与其姊相并提的期望。
一波未平,一波复起。七日前,楼采薇将于半月后举行继任大典的大红熨金庆帖刚刚发出,三日后,便有暗箭射到了楼府正门匾额之上,箭上斜插着一纸素笺,内容很是简洁:庆典之日,魂断之时。素笺的右下方,竟是用清墨勾勒出一枝鸢尾。任是遍查典籍,亦找不出一枝鸢尾有何深意,更难说出江湖上有哪个门派以鸢尾为记。出乎楼府上下所有人的意料,深居简出的楼府女主人,没有惊怖,没有惶恐,竟是淡淡一笑,将那只暗箭连同那纸素笺藏进了袖底,并派人连夜加发了三份庆帖,分别送往雪冥教、冰火教与十年前重建的天水宫。
连绵了数日的雨终于停了下来,茫茫夜色中,有清风拂过,空气肆意挥洒着清新的气息,再加上那隐隐约约的荷花香气,不觉让睡梦中的人亦甜美无比。与别处不同,南宫府的灯火自入夜便一直长明未熄,与别处不同,南宫府无论主仆,今夜都毫无睡意。只因为那个苏杭传奇女子,采薇堂未来堂主楼采薇于深夜时分突然到访。
当南宫府的管家刀伯看到从那顶素纱轿中盈盈步出的素衣女子时,委实吃了一惊,江南十分的春色似要被眼前的女子占去七分,望着这个面上泪痕犹有,无限悲戚却又带着坚定目色的女子,一向不解风情的刀伯竟也不由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南宫府正厅内,年过半百的武林盟主南宫雄颇是烦闷的呷着一杯上好的龙井茶,不时用眼角余光扫着面前长跪不起的素衣女子,生平第一次,他觉得原来女人竟也可以如此难于应付。当看似柔弱的楼采薇郑重的跪到自己的面前,将那只暗箭连同那纸素笺递给自己的时候,轻轻展开那纸素笺,南宫雄如遭雷击,愣了许久,不由得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本以为采薇堂没了楼雨薇便如折翼之鸟,再难有所作为,而今看来,眼前的女子同样不可小觑。青花茶盖无节奏的敲击着茶杯,屋内静得出奇。
“南宫盟主”楼采薇缓缓抬首,直视着南宫雄,静静等待回应。
南宫雄微微叹了口气,放下茶杯,便伸手去扶起面前的素衣女子,“楼姑娘有事也当起来再说,这样倒显得老夫不近人情了。”
楼采薇却是执拗不起,苦笑着摇了摇头,满是酸楚的道:“别人不解这鸢尾何意,小女子相信南宫盟主一定晓得的,我父十八年前暴死堂中,至今死因不明,全凭姐姐一力支撑,采薇堂才有今天的实力,而今姐姐又去的不明不白,小女子不奢求能有多大作为,却是一定要为父亲与姐姐报仇雪恨的。这枝暗箭,既然想要了我的命,又怎保姐姐的死与其无关,若是盟主都不与我采薇堂做主,小女子走投无路,只有一死。”
楼采薇一双凤目闪着清冷的光,坚执的望着面前这位江南武林执牛耳式的人物。南宫雄布满风霜的面上一如既往的刚硬,刀刻般既深且棱的纹理紧紧锁在一起,然而,那双爬满厚茧伤痕的手却是止不住的微微颤抖。恭立在门外的刀伯面露诧异,多少年了,从未见以狠绝著称,几乎雷打不动的老主子如此失态,那位女子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能将自家主子逼到如此地步。
察觉到座上人内心极度的不平静,素衣女子眼中波光闪动,颇有意味的言道:“当年苏杭一带文人士子,笔墨游侠齐聚扬州,为一位不食人间烟火,九天仙子般的女子专门办了一钞采花会’,只因了这位女子性喜鸢尾,以求博得佳人一笑。那女子当时不过十六、七岁的年华,一袭紫衣,盈盈而立,满目芳丛中,偏偏只折了一枝将开而未开的紫色花枝,一时间,苏杭士子竞相栽种‘半开鸢尾’,非此不游。这段佳话虽然渐渐被淡忘了,但是南宫盟主一定记忆犹新的。因为这位女子不仅有着武学奇才与“江湖第一美女”的称号,更是——”
“不要说了!”南宫雄痛苦的闭上了眼,胸口剧烈起伏着,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这句话。
“老爷!”门外的刀伯看情形不妙,连忙冲了进来。却被南宫雄一声“滚出去”给吼了出去。刀伯暗自惊心,少爷外出办事,至今未归,孙少爷又整日游手好闲,流连于市井之中,这时候真不知如何是好。
“我南宫雄从来公私分明,为采薇堂主持公道,我义不容辞,你今日虽说了这么许多,但光凭这么一枝鸢尾,你又能证明什么?”似是平复许久 ,南宫雄无限疲惫的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决绝。
“呵,”楼采薇缓缓起身,仰首惨笑,“公私分明,我姐姐死时脖颈处的六色雪图案您比我更清楚是那个邪魔恶派的标志,您的爱女当年又不顾家门嫁给了谁,您比谁都清楚,而今,您却如何为采薇堂做主,为我亡去的姐姐昭冤。”
南宫雄阴沉的面色下,一双苍眸尖锐锋利,许久,才不容置喙的道:“你应该听说过,我生平最讨厌被人威胁,但是,若有确实证据,我自当为采薇堂做主。”
素衣女子没有显露出意外的惊喜,只是恭敬地欠身行礼,道:“七日后,一切自见分晓,但愿盟主能够言而有信。”语罢,竟是转首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