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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一卷墨凉半蚀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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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卷墨凉半蚀消
“几位大人.....真是不知疲倦。”
御书房里,沈帧务等一干人,已等了七个时辰。这小太监每隔一两个时辰,总是适时进来,私下给他们添茶倒水。
沈帧务也是知机的人,知道朱南华一死,他们这一干人总脱不了关系,此时皇帝身边的人,都由不得他们不亲近讨好。
他见这小太监又进来,忙上前道,“今次牢烦公公了,不知皇上...”
那小太监年纪甚小,身量也小,淡淡道,“茶水是宫里的,我泡来而已,莫说这宫中,就是天下事物,又哪样不是皇上的。”眼光自众人身上一一掠过,浅笑道,“各位大人,该谢皇恩才是,不忙消遣奴才。”
沈帧务这才看清他面孔,却是秀丽白皙,鼻翼小巧,笑容眩目,唯眉间满是刚毅之色。
他叹了口气,知道也不是寻常人物。皇帝身侧,原来不乏这般角色;
朱青碧竟能隐忍多年,连老王爷也死于他手:他又能有什么话说?
只得苦笑,道,“是,皇恩浩荡。”
那小太监抿嘴笑道,“皇上怕要到了,将来要如何报效朝庭,死而后已,各位大人好好想想罢,局时皇上问话,也可答得流利些。”
他微笑一句“死而后已”,听在众人耳里,却是心惊胆战。
众人心下惶惶之际,却正有人来报。
沈帧务等人互看一眼,神色不免有些不自然。
终于来了。
朱青碧今日的脸色却是格外冷峻,袍袖也湿了半幅,伴着进来的两个宫女低垂着头,似是刚刚遭了骂。
原本那太监小安子,见状皱眉谴她们在外头侯着,那两个宫女在宫中阶别也不低,却对他特别畏惧,立刻退了出去。
朱青碧摆袍坐下,神色疲倦,一张清俊异常的面孔,竟多了份煞气:
沈帧务暗叹一声。
这皇帝,素来冷淡平和,鲜问政事,如今一旦翻脸,却也是驾轻就熟。
当下带头跪下,道,“罪臣邢持司沈帧务...听候皇上发落。”
一干人等纷纷仆地叩首,官帽去了捧在手里,露出头发,朱青碧上面望去,便是黑压压一片。
他眼角只一瞟,接过小安子递来的沁香片子,淡淡道,“起来吧。”
沈帧务一惊,道,“罪臣等实在...”
朱青碧脸色一沉,冷笑道,“一口一个罪臣,谁定了你们的罪?”
沈帧务颤声道,“皇上...”俯身仆下,道,“微臣等......犯了渎职之罪。”
朱青碧微一抬眼,道,“哦?”
沈帧务自怀中抽出一份折章,由小安子接过,递予高居案上的皇帝:朱青碧接过来,瞟了一两行,尽见些“私自屯兵”,“娇奢自大”之辞,想来这一二十页薄纸,已将朱南华多年的老底端了个干净了,心道:七叔这人一向精明,底下竟窝了这些个旧主一死,只求自保,急着抖出他所有的底细来邀功的废物,厌恶之情由生,袖子一挥,那折子被他远远抛出,“啪”地沿地滑出。
他掷了这折子,气血一时不平,急促地吸了几口气,紧束的冠发竟也乱了,眼睛里露出种令人心痛的黯淡来。
小安子立于他身后,自长袖中静静握住了他的手,目色细致温柔。
朱青碧急喘了几口气,紧紧抓住手里小安子光滑细嫩的手,道,“朕......不想和他们说话,你和他们说。”
小安子看他神色,叹了口气,低声道,“这里有我。”
朱青碧点点头,甩落了后面宫女要披上来的罩袍,由人搀扶着朝外面去了。
沈帧务等这才明白这安公公实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且其神态间与皇帝暧昧不清,似非一般,不由后怕。
而安公公小安子,看他们神色,也只给他们侧脸一笑。书房中半晌沉默,而后小安子慢慢道,“其实皇上,是有意要给大人们一条为官为仕的活路的......”众人却不敢搭腔,只听小安子轻轻一笑,缓缓叹道,
“灵华寺蝉花之景,听说是京师三宝隶城一绝,不知道各位大人......见识过没有?”
他平平淡淡一句话,却令众人立时大惊失色!
小安子似根本没注意到他们脸色异常,又道,“又听说寺内宣字辈出了个奇才,是个妙人,俗世杂务一应俱通,却端得是莲花座上清明客,天生的慧根资质,你们又听说过没有?”
沈帧务等几乎敝息,却又听他道,“这位宣辈师兄,据说七八年前收了个女施主做徒弟,这位小姐,却是好一副的富贵身格,无怪总有人传,那真是金枝玉叶的万金之身,谁也不敢开罪。”
说完清灵灵的眼睛四处一转,见他们个个仆地不起,才淡淡道,“这些,我想大人们就不知道了吧。”
沈帧务等大松一口气:朱南华十余年前将亲生女儿送至灵华寺,便是要于绝处寻一条后路,若是皇帝真连这也查知,那他们此时的隐忍,便都白费了。
却见小安子回到几上,铺纸研墨,唰唰唰地挥笔写了几个字,写罢自己看了看,细心地叠起来折好,送到沈帧务手里。
沈帧务道,“这是......?”
小安子道,“皇上一早授意于我,只是我一介奴才,不方便直接斥令各位大人,只有以纸相代:这纸上的意思,便是皇上的意思。”
沈帧务忙道,“是......是......下官等明白了。”
小安子一笑道,“有劳各位大人,这就请回吧,也四五个对时了,明日还要早朝的。”
众人应声退出,就在廊门外围作一堆,就着晨光一起来看小安子给的那张玉版宣纸,上面却只廖廖数字:
有凤来兮有所依。
沈帧务脸色一白,道,“快走。”
后面一人小心翼翼地道,“去哪里?”
沈帧务将那玉版纸叠起收好,垂首看自己紫蟒大袍,色泽似乎已经暗淡,道,“那只雏凤在哪里,我们就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