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以后》九祈

3、以后

　　我在这个世界到处寻找着和你相像的背影，期待着转身时的奇迹。

　　——叶简之

　　狼狈的推开花店的门，这场雨下的还真及时，叶简之有点恼怒的瞪着身上半湿的衣服，不禁诅咒出声，这座纤细的江南小镇方圆百里就这一家花店，古镇不能开车进来，所以他只好徒步，没想到半路上竟然会下雨。

　　“先生，擦一擦吧。”

　　眼前伸出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手上拿着一块白毛巾，叶简之抬头，盯着那张秀丽的脸，对方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后笑的唯美，细声细语的说：“原来是你啊，我们还真有缘分。”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上次在桥上和小乔长的想象的女孩，叶简之低下头没有接过毛巾，只淡淡的说了声谢谢，四下打量了一圈，这家小花店还挺温馨的，一进门就能闻到清新的气味，他想要的花一眼就能看到，走过去拿起一朵凑到鼻子前闻了一闻，心里的某处地方突然感到疼痛，微微闭上眼，然后睁开，目光依然停留在纯白的玫瑰上，“帮我包一束白玫瑰，九朵就好。”

　　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叶简之转头看着她，背对着玻璃门，后面是细丝的雨帘，她就那样站在盛满花香的空气里，歪着头，笑的春光灿烂，“你很浪漫，可以问一下送给谁的么？”上次他说不爱自己已去世的妻子，那应该是现任情人了。

　　其实不想回答的，可是看那女孩脸上了然的表情，他知道她想歪了，对于一个陌生人的想法，他其实不必理会也不必回答，可是心里却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也许是眼前的这张脸和小乔长太相似的，于是冲动的出口，“送给我妻子。”

　　对方听后尴尬的笑笑，心里的想法被看穿，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要介意。”

　　叶简之点点头，心里更加不舒服，只想快点包扎好，然后走人。

　　女孩精挑细选出九朵最新鲜的白玫瑰，熟练的包扎好，简单又大方，将花递给叶简之，嘴角温柔的笑着说：“刚才我失礼了，这束花当是赔罪，希望你妻子能够喜欢。”

　　接过花，叶简之神色黯然，她会喜欢么？以前从来没有送过花给她，如今她不在了，能看到么？会喜欢么？

　　“其实她可以感觉到的，你说你的妻子在天国，说不定现在她也在看着你，所以她一定会很开心。”

　　叶简之从来都是无神论者，这番话对他虽然没有什么说服力，不过听起来还是很让他开心，再次道了声谢，转身准备离开。

　　“哎……”

　　叶简之回头，美好的笑脸绽放在一片芬芳中，“我叫严不离，你记着，严不离。”

　　记忆中有个小女孩站在一大片白玫瑰中，云淡风轻的小脸透着微微倔强，小小的下巴抬得高高的，像个小公主，甜甜的嗓音骄傲的说：我叫萧乔，你记着，萧乔。

　　思绪倏然有点混乱，叶简之有点慌乱的压下心里沉重的相思，低头看看手里的花，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被包装的茎部，关节泛白，努力控制内心的颤抖，等平静下心思之后，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开。

　　雨渐渐的小了，山上的空气很清新，渐浓渐淡的薄雾缭绕在山间，叶简之站在雾气蒙蒙的石碑前，对着那张清秀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放下手中微微沾染了雾气的白玫瑰，紧蹙的眉头像是在忍受着某种痛苦，攒在一起放松不下来。

　　“改天再来看你。”说完这句话，踏着若隐若现在石阶走向寂寞的岁月里。

　　回到市里的家，打开门一室冷清，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坐在沙发上对着月光独饮，心里的孤寂泛滥成灾，五年来一直这样折磨着他，灯光下墙上挂着的一幅幅婚纱照像是在控诉着他曾经的残忍，这些婚纱照都是画出来的，主角是他和他的妻子，他们结婚以来一直没有照过婚纱照，甚至没有一张值得纪念的合照，客厅里包括房间墙上挂着的婚纱照都是她的妻子画出来的，拥抱的姿势，两两相望的深情，纯白美丽的婚纱，一切都是她的梦想，很渺小很悲哀的梦想。

　　仰头喝下最后一口啤酒，放下空瓶子，走向安静冰冷的卧室，蜷缩在空荡荡的大床上，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或许那不能称之为照片，那是一幅油画，画里清秀的女子依偎在高大男子的身边，两人脸上都露出幸福的笑容，只是在叶简之的眼里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他很悲哀的发现小乔留下的这些遗物竟成为了他最后的纪念，轻轻触摸着画里的女子，仿佛真的能看见她对着自己微笑，“小乔，我好想你，好想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像是要炸开了一样，踉跄着走到卫生间洗漱，换好衣服拿起车钥匙准备去公司，坐在车子里眼睛注视着前方，每天早晨都是如此，出水马龙的大街上乌烟瘴气的，纵然这是座江南城市，可在发展快速的市区依然污染重重。

　　刚走进办公室，李秘书拿着早上要批的文件敲门进来，恭敬的放在桌子上，保养得体的脸上看不出已是三十岁的中年妇女，她本来是秘书室的秘书长，由于工作认真，口风严密，所以被提拔上来做叶简之的秘书，“叶总，这是东区那块地的开发案，所有的资料都在这里，十点钟的时候‘汪氏’副总会过来和你谈合作案的事，另外企划部已经将初步的文案制定好了，我放在开发案的资料里，下午你还要参加一个慈善拍卖会，晚上你和汪副总有场饭局。”李秘书很敬业的将他一天的工作汇报完毕后，恭敬的站在一边，等待下一个指示。

　　叶简之打开电脑，快速的浏览了手上的资料后，不紧不慢的说：“你安排一下，马上召开一个会议，让所有部门经理以上的人都要参加。”

　　对于这种突发状况，李秘书已经很习惯了，只是苦了那么下层干部，临时开会肯定是叶简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而且他从来不发火，只是很淡定的用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的人心发慌，“我知道了……”

　　李秘书接到命令依然站在原地，愁眉苦脸的样子，好像在苦恼着什么，扭捏的姿态看起来真的很奇怪，叶简之扫了一眼，手依然不停的敲打着键盘，也不说话，就等她自己说。

　　果然，没过多久，李秘书就受不了了，支支吾吾的说：“叶总，还……还有件事。”

　　叶简之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然后继续忙着手里的工作，已经共事快五年的李秘书明白那个意思：是有事就说，没事滚蛋。

　　咽了口口水，又深呼了口气，还带着视死如归的精神说：“刚才董事长打电话来说今天是简爱小姐的生日，让你晚上回去一趟。”

　　一句话说完，李秘书甚至不敢喘气，谁都知道昨天是叶二少老婆的忌日，偏偏第二天就是叶家小姐的生日，五年前叶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而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六年前的那场婚礼，这两件事都被叶家用各路人脉压下来了，虽说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豪门婚姻还是让人好奇的，叶二夫人五年前突然去世给叶二少打击不小，从那天开始这个眉目清俊如画的男人就没怎么笑过，尤其是二夫人忌日的这几天。

　　叶简之眼神闪了闪，手敲打键盘的声音越来越快，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凉凉的丢下一句话，“选份礼物送过去，另外告诉我父亲，今天晚上我不回去了，你出去吧。”

　　李秘书很想说董事长让他一定要回去，否则就永远都不要回来了，但是话卡在嗓子里，怎么也不敢说，叶简之最后一句话抹杀了她的退路，说了得罪眼前的祖宗，不说又得罪上面的老头，李秘书很悲催，这种里外不是人的事怎么就偏偏被她赶上，而且一做就是五年。

　　懊恼的准备离开，突然又被叶简之叫住，“算了，等会我自己和他说，你把礼物送到就好。”

　　李秘书简直就要对他行大礼，应了一声，笑眯眯的走出办公室，而叶简之在她走后，靠在椅背上，轻揉眼角，昨晚其实没喝多少，可他就感觉头痛，很疲惫，发了会呆，叹了口气，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打回家。

　　电话是母亲接的，温柔的声音还和以前一样，他想有多长时间没有听到母亲的声音了，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妈。”

　　电话那边听到声音显然很激动，微微有低泣的声音，“是简之么？你又不会来看妈妈，今天晚上小爱生日，你回来，我们全家吃个饭好不好。”

　　听着母亲乞求的声音，叶简之心里微微一紧，可是还是按捺住说：“妈，对不起，我今天晚上有个饭局，不能回去了，你帮我和小爱说声生日快乐。”

　　叶母失望的叹气，“你都多长时间没回来了，妈妈都快忘记你的样子了，而且……”

　　“妈。”叶简之不想听到母亲用这种口气说话，这样他会讨厌自己的残忍，可是他又不想回去，“我过几天有空了就回去看你，今天晚上真的不行。”

　　“你每次都这样说。”

　　听着母亲用小孩般的口吻委屈的说，叶简之觉得有点好笑，可是那里就像是他的一个痛，轻轻拉扯都会疼，他怕自己一旦受不了会皮开肉绽，到那时就真的是鲜血淋淋了。挂断电话，低头沉思了一会，拿起桌子上的资料，走出办公室去开会。

　　一天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