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黄茵然

4、第 3 章

　　“你……”他迟疑地开口，“我帮MONNA拿东西来了，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此时此地，湿漉漉的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不时地滴出水珠。密不透风的浴袍下面趿着一双毛毛拖鞋，上面皆印着偶像野原新之助的伟大肖像。除了小小狼狈，我找不到不让他进来的理由。
　　“请进。”丢下一句话，随即走进厨房冲茶递水。
　　“有咖啡吗，你知我喝不惯中国茶的。”客厅里传来他的声音。领导就是这样，去了下属家作客，还不忘发号师令。
　　“抱歉刚刚喝光了，组长你将就一次吧。”我恶毒地撒谎，泡了一杯苦极的苦丁茶出来。
　　尔康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不由得皱紧眉头。
　　尔康本来并不叫尔康，他有一个很中规中矩的名字，叫顾怀德。之所以会有那么亲切的外号，源于他温柔美丽的未婚妻紫薇。认识顾怀德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凡事都要求很高的人。他的出身很不错，在公司里有个高层父亲作靠山。配合一张漂亮的文凭，他这个广告策划组长自然是当之无愧。完美的女伴，出色的工作表现，站在他身边，他身上的光环把人压抑到窒息。平日里面对我们组里这群一无建树二无关系的宵小之辈，此人更是具备了十二分呼风唤雨的自信
　　“沈路媚，”他问：“今天为什么不回公司上班？”
　　难得他愿意明知故问，淡定地喝了口茶，我肯定尔康看见沙发上大包小包的购物袋。
　　我笑，笑得要多甜有多甜：“我累了，动不了，上不上班都不会有贡献拉。”废话，你当我的贡献是垃圾，说扔便扔。很不幸，我沈路媚还有些许人格，我识趣，自动消失。
　　说完，我挑衅地望着他。不难想象，像他这种自小走在康庄大道接受正统教育血液高人一等的人类，被人当众冲撞，尤其是下属，可谓是他人生中难得的一次奇耻大辱。
　　尔康沉默了一阵，终于开口：“沈路媚，你的脖子上有肥皂泡。”
　　下意识地摸向脖子，顿时窘态毕露。
　　“……水龙头突然坏了。”我尴尬地垂首，幸好对方的眼光还不算幸灾乐祸。他问我浴室在哪里，信步走去拨了几下开关。
　　“不知道可不可以修。”我摊手，反正已经死心找水渠工人负责。
　　尔康没有作声，他拾起我刚刚用过的把手，利落地在总开关上动了几下，水便哗哗地出来了，且试几遍，皆收放自如。
　　真是意想不到。
　　他走到沙发旁一边穿上名贵的西装外套一边吩咐：“如果你觉得累，可以提前跟公司请事假，我记得你还有半个月年假没有休完。但这段时间最好不要，现在上面都在围绕你的设计讨论，我不希望届时我们组因为你的缺席被人问得哑口无言。”
　　“顾组长，你的意思是……”
　　“明天不要迟到。”不等我招呼，他人已走出了门外。
　　三分钟后，我还站在屋内发呆，他刚才是在说……我的设计，入选了？

　　孔老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说实在的，我很可怜这位老人家。
　　女子与小人，本无甚交集，惟独一点，切记万不可得罪他们，也不可让其得志，更不可得罪他们后再让其得志。须知女子与小人天赋异禀，记忆力惊人，尤其在亏欠上，一朝得志，新仇旧恨逐一计较绝无遗漏。
　　想必夫子是犯了大忌，才发出这千年一叹。
　　而涉世未深的MONNA很明显不明白这个道理，或者她认为自己好歹算个雌性，便可对我有恃无恐。岂有此理，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敲诈勒索也就罢了，居然还把事情办得如此马虎！
　　没有人可以想象得到，当我翻开袋子看到自己心爱的TancyTannacetumannuum一瓶被压碎，一瓶被松开倒掉时是如何的心痛欲绝，心如刀绞，心神俱裂。最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它们竟然葬身在一只庞然巨□□熊的屁屁之下，真是永不超生啊！想当年宁远把这只又笨又重的毛毛熊塞给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它十分碍眼，故此没把它往家里带，一直放在公司任其自生自灭。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祸害遗千年了。看着巨型□□熊的巨型屁屁因为沾满TancyTannacetumannuum而糊成一个个硬块，还不时散发着熟悉的苦涩芳香，我顿时百感丛生，既而目露凶光。
　　第二天兵复原职，我大方地邀请MONNA出外吃中饭，笑容一如诱惑单纯的白雪公主吃下毒苹果的女巫。然后，我拉着MONNA走进昨晚翻地图找出来的附近最昂贵的餐厅，叫了一大堆精小贵价的食物后，还不忘豪爽地嘱咐：“尽量多吃点。”十分钟后，我平静地告诉MONNA自己没有带钱包这个事实。
　　“什么！”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我，呵呵，这正是我期待的反应。
　　满意地尝了一口她碟中的香橙苏芙厘，我开始慢条斯理历数她的不是，并痛陈她过往对我所犯下的种种罪行。
　　MONNA涨红了脸，嗫嚅着说：“但是……弄坏指甲油又不是我……是……组长！”她的那声“组长”喊得异常高分贝，我来不及反应，身后已响起尔康的声音：
　　“这么好兴致，你们是来这里庆祝吧？可以加入吗？”
　　不会吧，我暗自皱眉。
　　“怀德，我们还是去订好的位子吧。这样贸然地过来，说不定扰了两位小姐的谈兴。”
　　“怎么会！只我和路媚两个人多寂寞啊，顾组长蓝小姐要能加入我们就最好不过了。”MONNA完全无视我眼中强烈的讯息，殷勤地招呼侍者加位子。
　　蓝紫薇在我身旁轻轻坐下，她的面孔美丽得让人嫉妒，白皙的肌肤不施脂粉，一身麻质长裙配合高挑的身材是那么的随意而优雅。
　　公司的人都说组长的未婚妻完美得无懈可击，在我看来，她的知情识趣便是一个难能可贵的优点。
　　MONNA显然对我的身边人充满了好奇，开口就问：“蓝小姐，听说你是个插画家，这是真的吗？”
　　蓝紫薇礼貌地笑了笑，“确切的说，我只是个业余的插画家，除了儿童题材的书刊，我是不会画的。”
　　“这么说，你很喜欢小孩子咯？”
　　“恩，我最大的愿望是自己以后能有一对双胞胎，只有一个孩子会很孤单的，要是两个孩子一模一样，看着他们长大应该会很幸福。”
　　双胞胎？我喝着水，真是个伟大的目标。
　　“沈路媚，你的设计蓝图画好了吗？”尔康切着牛排，冷不丁地把矛头指向我。
　　“啊？”不小心呛到咳了几声，我勉强道：“因为有的摄影素材还没拿到，所以还差一点不能下笔。”
　　“对了路媚，我记得前两天你不是说忙着和男朋友搞出国移民的事吗，现在办得怎么样了？”MONNA话音一落，餐桌上的目光霎时聚焦在我一个人身上。
　　“沈小姐要移民？打算去哪个国家定居呢？”像蓝紫薇这样的大家闺秀，坐飞机大概就像坐地铁，问我去哪个国家定居就像问去哪个公园玩一样轻松。
　　“伯明翰吧。”被动地说出宁远给的答案。事实上自昨天知道自己没有被解雇后，即使宁远打电话来，我也只是不停地说着设计入选，自己多么高兴的废话，根本把移民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也许，我是刻意地遗忘的，宁远也就知趣地只字不提。
　　“伯明翰是个读书的好地方。”蓝紫薇温和地道。
　　接触到上司的目光，我如同芒刺在背。连忙道：“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也不知能不能去成。”
　　“如果手续上碰到麻烦，可以找我或者怀德，我们认识一个UNCLE在移民局工作，也许能帮上忙。”
　　只得心虚地点头。
　　这时尔康已喊来侍者结帐，我立刻向MONNA打眼色，恰恰对上她奸计得逞的得意模样。咬牙切齿为时已晚，只好跑过去忙不迭地掏腰包。再怎么倒霉，也不想欠这个人的人情。
　　“还是让我来吧，顾组长。”急切地数着包里的银两，早知道刚刚就不那么狠毒地整人了。
　　尔康瞥了我一眼，不慌不忙地抽出一张金卡放在托盘上，在我耳边轻声说：“沈路媚，就当我赔你的指甲油。”

作者有话说

　　唉，过关的存货终于贴出来的，剩下的都是歪瓜冽枣，要好好收拾才能捧出来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