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黄茵然

3、第 2 章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交往四年，从当初两人步行去图书馆，到今天我们挤公共汽车去上班，从当日去饭堂打饭，到今日偶尔去餐厅浪漫。在迈过二十五岁的时候，宁远向我提出一起出国的打算。
　　一起出国，也就意味着我会和他结婚。
　　“爱情长跑，总该有个结局。”宁远一边切着牛排，一边说。
　　尽管这听起来是如此的理所当然，也是我预想的结局，但真正面对时心底还是一片茫然，当即不作一语。
　　你好好考虑一下。
　　宁远是这样说的，但命运却没有给我好好考虑的机会，它用万能的手阻隔了我所有的犹豫。三天后，我在公司和上司尔康狠狠吵了一架。其战况之轰烈从后来围观的人群来看，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天尔康被我气得不行，大步走到办公桌旁拿起根香烟燃起来，鼻孔一张一翕，好半天才闷出一句话：
　　“沈路媚，想不到你还有几分胆识。”
　　面对他的讥讽，我傲然一笑，在众人崇拜的目光中雄赳赳气昂昂地步出组长办公室，姿态从容一如为国捐躯的烈士。
　　申明一下，这并非是我蓄谋已久的战役，虽然在过去的两年里，我当着他的面在心里进行过无限次演练，但也只停留在□□的阶段。真正要发动战争，不是光靠技术就可以实行的问题，还需要充足的弹药（银两）作后盾。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说的就是这道理。
　　那天如果他能在换掉我花了半个月零十五小时的设计前跟我打声招呼，又或者只是在事后当我询问状况时能人道地安慰一下，而不是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吩咐：“咖啡太淡，帮我叫JUDY重新冲一杯。”我绝对不会犯感情用事这种低级错误。
　　但妄想假设本身就是一种低级错误，事到如今，惟有思考如何善后。
　　当晚在家里翻开多年前朋友送的旅游杂志，终年不见天日致使此书露面时俨然具备了“尘满面，鬓如霜”的沧桑。再次有力地证明我是个对他国不感兴趣的人。
　　我打电话问宁远，如果出国，打算去哪里。
　　“伯明翰吧，我有个远方姑姑在那边，多少有个照应。”
　　“哦。”我模糊地应了一声，放下电话。
　　二十多年的人生，除了清明重阳回乡下祭奠先人外，几乎没有离开过本市。想不到一去就是这么远，也不知道会不会客死异乡。所谓选择，没有退路可言。
　　当时一鸣惊人，办公桌上的家什都没细作收拾便绝尘而去。后来等头脑发热完毕，才想起抽屉里还遗留了本人闲来无事随意写的手札外加TancyTannacetumannuum三瓶。我这个人坚持不多，收场漂亮与否至关重要——要我自毁长城灰溜溜地回公司收拾细软？简直天方夜谈。
　　第二天打电话给公司的MONNA，有些时候，求己不如求人。
　　“下班去你家可不顺路，先说有什么报酬？”
　　瞧！这个城市的人情何其真挚坦荡，连敲诈勒索都来得格外直接。连忙笑道：“SUSY新款唇膏一支。”
　　“人家要全套水润幻彩。”我翻白眼，半个月薪金，末了还要陪笑到底。谁让TancyTannacetumannuum每年只有一个季度限量发售！
　　放下电话，便心安理得地到本城的购物区疯狂进货。不是我奢侈，只是昨日翻查电脑，发现伯明翰实在是个苦寒之地，三十年间每月平均气温不超过十六度，配合雨季，真是可以天天游冬泳。
　　况且美国排外，英国排华。世途怎么变，我始终相信人离乡贱，再不及时罗衣加身，只怕委屈人前。
　　逛了五个小时，回家已经是人仰马翻的状态。浸在充满薰衣草香味的浴缸里，想到自己被无良商家放了一脖子血，我像个小女孩般发出夸张而满足的叹息。呵呵呵，男人们永远都无法理解的变态心理，女人们心照不宣。
　　满心欢愉的时刻，发现水龙头坏了。
　　我皱眉，用尽各种姿势各种道具都拧不出一滴水来。彼时门铃大响，望了望墙上的钟，五点三十分，MONNA倒是个守信的人。
　　我收起一脸闷气去开门，刹那间，门内门外的两人都呆了呆。
　　居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