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之名》千秋墨

81、再生枝节爱难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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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起林可就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心想用过早膳再请御医来看看。可是没想到，正吃着早点，腹中就觉得一阵绞痛。额上冷汗淋漓，林可双手按在腹部，手上戴着的玛瑙串珠咯疼了腹部，不由得挣扎着脱了下来，叫道：“小散，快宣御医！我的肚子好痛！”
　　“娘娘，您怎么了？”
　　小散过来扶住她，见她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滴直沁出来，慌得一迭声地高叫：“来人！快宣御医！”
　　林可痛得双手抓紧小散的手臂，指甲直陷到血肉里去。低头一看，雪白的缎纱宫装竟染上殷红！
　　“啊！”
　　小散被她抓疼也不敢叫出声，死命咬紧牙关，可视线一触到林可的裙子上的殷红，禁不住惊呼一声，几欲昏倒。
　　自林可有孕以来，玄靖就安排了四个御医轮班呆在凤仪宫里候命。此时，当值的御医听到传令，立即连滚带爬地奔过来，也顾不得太多，命人把林可转移到内殿，立即开始施救。
　　不多时，守在门边的内侍监忽然高声唱道：“太后驾到！”
　　听闻林可突然腹痛难忍，太后急急忙忙地就奔来了。一进门，看到内殿有宫女迎出来，劈头就问：“怎么了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回太后，”那宫女还哽咽着，说话也不利索：“娘娘，娘娘她……”
　　“你倒是说啊！”
　　太后急不可耐，急道：“你想急死我啊？罢了，我去看看！”
　　“太后，太后，您不能进去！”
　　那宫女这时知道厉害了，赶忙拦在内殿的门前。
　　“现在还顾什么礼节规矩？”
　　太后伸手撂开她，急匆匆地走了进去。
　　“奴婢参见太后。”
　　小散听得外间响动，抽身迎到内殿门前，淌着泪下跪请安。
　　太后紧走几步，拉起她，看了一眼纱幔重重的内殿，哽咽着问道：“好孩子，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散擦了一下泪水，一五一十地回道：“这几天娘娘就老觉得身上不大好，可又说不出哪里不舒服。御医早晚检查，也说无甚大碍。可不料刚正用着早膳，就说肚子疼，后更是……见红了。”
　　太后倒抽一口气，脸色唰地白了，身子摇晃了几下，竟然昏倒了过去。
　　“太后，太后！”
　　小散等一干人吓得不轻，赶紧接住她的身体，扶到一边的软榻上让她躺下。又叫了里面的御医出来一个，替太后检视。
　　想了想，小散还是叫过一个宫女，低声吩咐她让人去圣仁宫通报。
　　幸好太后只是一时刺激过度而昏厥过去，不一会就醒来了。
　　睁开眼，看到身边的宫女环绕着问安，又看到林可的内殿里面有人捧着一盘一盘的水进去，不消一会，又捧出一盆一盆的淡红色的血水。太后只觉得脑子内嗡嗡作响，吁出一口气，不由得泪水肆流，仰天悲呼道：“苍天啊，我上辈子到底是作了什么孽啊，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有什么就冲着我来啊！别祸害我的儿媳孙子！”
　　一众宫女听得无不暗自落泪，想起平日林可对她们的好，更是哭得凄楚。
　　几个妃嫔闻声也纷纷赶过来，只是不得传召，都在外殿候着。
　　太后痛哭一阵，让小散令外面的妃嫔都各自回宫去，自己走进内殿看望林可。
　　一切都已经被快速地收拾妥当，要不是空气里还飘荡着浓浓的血腥味，太后就几乎以为这还是往日一样，她来看林可，林可赖在床上不肯起来，笑道：“您的孙子让我好好歇息着，好准备日后顺利生他出来。”
　　太后就会点点她的鼻尖，坐到床沿，笑道：“就你会赖床，还拿我的孙子说事！没见过这么得寸进尺的母亲。”
　　可是，走到床边，看到林可躺在床上，眼里神采全无，脸上光彩不再，看得她的心揪着疼。
　　“瑾宣。”
　　太后拿帕子拭干泪水，试图着轻轻叫唤她。
　　可是床上的林可丝毫没有反应，只是怔怔地看着帐顶，双眼空洞无神，脸色惨白，如外面刚停的大雪，使她的心一点一点地寒冷起来，及至周身冰寒，如置身冰窖。
　　长长叹息一声，太后宽慰道：“好歹想开一点，天不绝我艾夕家！好好调养身子，孩子还会再有的！”
　　只听外面传道：“皇上驾到！”
　　太后收拾了一下，俯身轻轻揽了一下林可的肩膀，柔声道：“好好的，母后待会再来看你。”
　　林可只是机械性地睁着眼，无声无色无觉，脑袋一片空白，心里一片空白，世界一片空白。
　　模糊中似乎看到玄靖的脸，怅然凄楚，眼里似乎有着疼惜与慌乱。她想叫他，想躲进他的怀里，想撕心裂肺地哭一场。可是，他又消失在她的面前。
　　靖，靖……
　　林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喊，所有的记忆都潜伏起来，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留住那个能给她温暖与安慰的人，想告诉他，她需要他！
　　可是，他消失了。在她还没来得及伸手触碰他的时候，他无情地消失了……
　　心，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泪，却悄然滑过眼角，炙疼了皮肤。全身上下，就只有这么一个感觉：眼角的皮肤，随着泪水的蜿蜒而炙热起来……

　　经过大半个月的休养，林可的身体总算恢复过来了。只不过林可变得沉默寡言，轻易不说一句话。玄靖每天都会抽空到凤仪宫去，或陪她静坐半个时辰，或看看书、批批奏章，大半个月两人都说不上一句话。
　　思来想去，小散想破了脑子都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害得林可小产，只能心里暗自着急难受。
　　这天，刚送走了玄靖，林可却一反常态地忽然开口，吩咐小散宣傅雯玉来。
　　小散摸不清头脑，但还是依言而做。
　　不消一会，傅雯玉施施然到来，请安赐座，免不得嘘寒问暖一番。
　　只不过林可一直没再做声，只是淡淡地审视着傅雯玉。
　　傅雯玉连问几声，都得不到回答，只得止住话头，等候林可发话。
　　良久，小散都等得有点着急了，林可才淡淡地抛出一句：“想了大半个月，我总算想明白了。说吧，你到底为了什么而恨我？”
　　傅雯玉眼里波澜晃动，静静地看住林可，默不作声。
　　小散暗吃一惊，蹙眉思索，忽地灵光一闪，立时叫道：“那串串珠！”
　　唇边勾起一丝笑意，傅雯玉慢条斯理地那帕子印了印嘴唇，道：“你觉得我会为了什么恨你？”
　　林可看她的目光渐渐冰冷起来，透了浓烈的恨意。
　　“真是好笑！”
　　傅雯玉嗤笑一声，道：“这宫里，不为名就是为了利，你觉得，我会是为了什么恨毒了你？”
　　依旧看着她沉默不语，林可的眉峰微微一动，脸色冷若冰霜。
　　小散转身走进内殿，把林可小产后就脱了下来没戴的玛瑙串珠拿了出来，招手让一个宫女送去御医那里好好检查一番。
　　傅雯玉看得轻蔑一笑：“不用白费心思了，我研究良久，刻意调出来的香料，岂是那几个庸医就能鉴别出来的？”
　　小散气不过，当下就走过去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傅雯玉的宫女看到自己的主子被掌掴，当场就想上前拦下，但是看看林可阴沉着的脸，又犹豫不前了。
　　傅雯玉也不着恼，抚着被打疼的脸颊，冷笑道：“打得好，还要不要再来？”
　　林可这时再度开口了，声音没有了先前的冷淡，而是覆上了冰霜：“本宫再问一次，为了什么？”
　　“为了皇上！”
　　傅雯玉突然低呼一声，霍地站了起来，盯着林可，恶狠狠地道：“本来，我是真的想在这宫里安静终老的！可是那贱人却时常无端挑衅，竟然还想置我于死地！我就让她自己先去见阎罗了！哼！跟我斗，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我让见到皇上，不该让我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动了心！”
　　说着，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身盯着林可，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恨你！我恨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幸运，得到他的爱怜？”
　　又似乎想起什么，脸上尽是向往之色，直起身，怔忪地看着前方某一点，自顾自地说道：“你知道吗？那天他来虹霓宫接你，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他。他那英挺的身躯，俊逸的脸容，就那么淡淡地往我这边扫了一眼，我的心就倏地被攥住了，紧紧地。视线黏在他的身上，再也舍不得移开半分。”
　　说到这里，傅雯玉又变得一脸的伤感，眸中染上水雾：“可是，他的笑他的温柔，只是属于你一个人！他对一切的女子视若无睹，一门心思只在你的身上。我试过很多次想要接近他，可都被冷冷地拒之一丈之外。我只能借着跟他说一两句你的事，才能得到他寥落的几句回答。他甚至从未正眼看过我一次！为什么呢？为什么我要和他相遇这么晚？为什么我使尽浑身解数他都不看我一下？”
　　冷漠视线染上些许怜悯，林可看着她，心下渐软，但一想到自己枉死的孩子，立时怒火直烧万丈，咬着牙问道：“所以你就对我下毒手？”
　　“当然。”
　　傅雯玉回眸看了林可一眼，颓然坐到椅子上，低着头：“他这么宠爱你，一旦你为他生下一男半女，我们更是无法再博得他半分宠幸了。”
　　凄然一笑，林可泪下如麻：“为什么？你要对付就冲我来！为什么要对我的孩儿下手？为什么不直接连我也一并毒杀了？”
　　“娘娘。”
　　小散狠狠剜了傅雯玉一眼，走到林可的身边，递给她一个帕子，轻轻地扫着她的后背，软声安慰着。
　　傅雯玉看到她哭得惨然，心下也深感不安。这段时间以来，每每一想到自己竟然生生扼杀了一个还未来得及出生的孩子，都会感到惶恐难安，夜里噩梦连连，比之上次毒杀刘贵人恐惧更甚。
　　“你也太胆大了，”这次开口的是小散，一边安抚着哭得撕心裂肺的林可，一边骂道：“竟然敢在太后赏赐的珠链里动手脚！竟还特意在太后面前展示手腕，让太后知道你把珠链转送给娘娘，令她不得不戴着！好细的心，好周密的计划！”
　　听着她声声指责数落，傅雯玉也不出声，低着头，有泪低落衣襟。
　　“拉出去！”
　　林可霍地站起来，背对着傅雯玉，愤恨地怒吼一声，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蹦出一句话：“立斩无赦！”
　　傅雯玉仿佛轻松一口气，起身，慢慢地跪了下来，深深一拜：“娘娘，嫔妾说的是真的。您给嫔妾的感觉，真的很像家中的姐姐。可惜，在我进宫前，她和未婚夫出游，遇到歹徒，就此与嫔妾阴阳相隔。嫔妾自知死罪难逃，但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求娘娘手下留情，放过嫔妾家中年迈的双亲与年仅七岁的弟弟。嫔妾来世自当衔环结草，再报娘娘大恩！”
　　林可一手扶着桌沿，以支撑摇摇欲坠的身子，拭去泪水，才说道：“本宫没你的狠心，不会对无辜之人下手！”
　　“如此，”傅雯玉再度深深拜下去：“雯玉死而无憾。但愿娘娘千岁圣安，与皇上白头到老，恩爱绵长！”
　　似是再也忍受不了，林可断然下令：“拉出去！”
　　侍卫进来带走了傅雯玉，小散扶着林可到软榻上坐下，给一室的宫女使了一个颜色，屏退所有人，这才对林可说道：“娘娘，您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都憋了这么久，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
　　林可看了她一眼，伏到她的肩膀上，终于让连日来忍住的泪水一次流个痛快。只是，心里疼痛万分，黯然想道：“为什么在她最需要人安慰，最需要一个怀抱的时候，他却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