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沅莱

26、往事（1）

　　丁薇从衣橱的角落里拿出了一个首饰盒，盒子是纯桃木的，式样朴实，分为上下两层，一根蝴蝶双飞发簪，一根莲花型的

　　发簪，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静静的沉睡，她平静的笑，可那笑又如此的苍白无力，从将两支发簪一一从盒里取下，并排放在了桌面上，两个男人都曾经为她绾过青丝，而情丝亦如她当年黑亮的长发缠缠绕绕，她一直认为，这缠绕的分明是彼此的一生一世。

　　绾发同心，白首不分离。

　　瞧，多悠美的词句，又是多么打听人心。

　　那时的周穹还只是个穷学生，经济并不宽裕，就因为这么一句话，他竟然毫不犹豫的买下了这根蝴翼的发簪。

　　她很清楚这118元之于他的意义，这等于他一个月的伙食费，或者两双A版的NIKE，又或者一套从小市场市场淘来运动服，于是，她一拒再拒，甚至佯怒说这花型不吉利，蝴蝶双飞，不就是化蝶么？那分明就是梁山件和祝英台凄美的爱情故事的化身，不吉利。

　　他却笑着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唯心？这么多年的马列毛邓真是白学了。”

　　“就买这根，请包起来”。他极少这般惘顾她的意见，倏地固执起来。

　　“绾青丝，绾情丝，你戴了这根发簪，以后可跑不掉了。”出得店门，他柔声在她耳边低语。
　　她笑得甜蜜而幸福，可眼底却闪着泪花。

　　后来，两人吃了很长时间的青菜萝卜配白粥，而那枚发簪她却极少戴上。

　　“原来你是真的不喜欢那一对蝴蝶。”某天，周穹的口气透着郁闷。

　　“没有，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怎么从来没见你戴过？”

　　真是傻子，因为喜欢，因为宝贝，所以才怕哪天因为疏忽，不在意，会将它弄坏了，会弄丢了，她会心疼，她会舍不得。

　　“那以后每逢重要的日子我戴着。”

　　“小薇，我希望你能天天戴着它，这样它就能代替我，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

　　他的语气很轻，却轻易的打动了她心底里的某处柔软，她没有再拒绝，每天会提前十五分钟，将长发绾一个髻，小心翼翼的插上蝴翼，心里十分的满足。

　　她从来没有料到当初的担忧竟一语成谶，她清楚的记得当那找不到那枚发簪的时候，她急得脸色发白，泫然欲泣。

　　好在是丢在了叶学峥的车里，他还给了她，还又送给她一根莲花型的发簪。

　　就是那间贩卖尼泊尔衣裙的小店，他为她重新戴上那根柜台上的发簪，他轻语低喃：“我第一次约你的那晚，你穿的一条白裙子，就像这朵莲花，有一种脱俗的美。真的很漂亮。”

　　她在店内的蓦然回首，意外的看见了店门外被灯火阑珊所笼罩的他，她刹那感动，
　　他俯首为她戴上发簪，她想到了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朵花开的时间，她真的心动，
　　他静静替她松髻取簪，她的心内拥上难以名状的欢喜和复杂的情愫，她彻底沉溺，
　　和快乐的人做快乐的事，不问是劫是缘。快乐和幸福如此相似，可快乐是幸福吗？

　　如果幸福能永远不变，好像花儿绽放般的美丽，那么这个世界只有欢笑何来悲伤；
　　可惜誓言敌不过繁华，如同花的美丽只争朝夕，这个世界注定既有欢城亦有废都。
　　天际方微曦，玫瑰已凋零，被谎言割裂的心扉如玫瑰的刺，划破手心，鲜血淋漓。

　　周穹愤怒的对她嘶吼：“你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你和他偷偷摸摸的处了多久？要不然，他哪儿能那么好心帮我摆平那桩合同？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些天他还请你吃饭。这个男人有钱有势又英俊，听说至今还没娶老婆，你不但眼光好，出手还准，不费劲就钓了一个‘钻石王老五’。哭什么哭，被我说中了心思，觉得丢脸了？”

　　他竟然指责她和叶学峥暧昧，他们又几时暧昧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努力的牵扯嘴角，想笑，却是愈加泪如雨下，而那抹强扯的笑意，竟比哭还要难看。

　　她想，从前他不是这样的，他是那么的温柔和体贴，就连讲话的声音稍微高了点，他也担心会吓着她。

　　可是现在，在他的眼里，再也找不到曾经的柔情蜜意，有的只是他觉得遭到背叛，满脸的嫌恶和厌烦。

　　她想，诺言变成了谎言，纯粹美好的感情竟敌不过金钱的影响物欲的横流，三个小时足矣她看清看透。

　　丁薇默默的看着姿态优雅的沈怡，再一次领略了“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的真正含义。

　　“丁小姐，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和周穹已经交往了快半年时间，我这个人喜欢干脆，不想再瞒着你，我来只是告诉你，我爱周穹，而周穹也很爱我。”

　　“不会的，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他不告诉你，是他还顾及着你不想太令你难堪，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有了更好的选择，他也不会下定决心和我在一起……”

　　“我去和他说清楚，这根本就是一场误会……”

　　“是不是误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给了他一个可供分手的理由。你口口声声说爱，你又凭什么去爱？你能给他提供一份优渥的工作？还是一份高薪的薪水？或者为他疏通人脉？又或者筹措资金帮他创业？丁小姐，当爱情照进现实，琼瑶的梦幻莎士比亚的浪漫，刹那支离破碎，它们不过是一个美丽的泡沫。”

　　沈怡说得很对，没有理想的人们是不现实的，可是太现实的理想又让人感到恐慌。

　　她决定去找他问个明白，他一直都没有告诉这件事，或许，事情的发展还并没有这么糟，还有转圜的余地，飘逸的长发上，还插着那根双飞的簪，两只蝴蝴相偎相依，却又随风而动，颤颤巍巍。

　　如果说，适才沈怡的话语之予丁薇不过是温柔一刀，她尚有缓歇的余地，那么现在周穹的说辞则似一把架在喉间的利刃令她退无可退。

　　丁薇直直的凝视周穹冰冷的眉眼，绝情的说词，咄咄的语气，原来，他早就将她定了罪。她又何苦再向他解释？那只会显得多余而可笑。

　　悲伤逆流成河。

　　她看见他一步一步的远去，正如同沈怡离开时一样，步伐稳健而从容。

　　皮鞋的“嗒嗒”声越来越轻，耳际里一个女声却愈来愈响：“下个月我和周穹会去美国注册……我们会在加州开一家公司……”

　　那年豆蔻，谁许了谁地老天荒？
　　彼时爱情，谁允了谁一生一世？

　　她一个人呜咽着，抽泣着，仿佛世界只有一个墙角，其余的都被黑暗覆盖。

　　大街上行人匆匆，熙来攘往，有无数的身影在她的身旁纷纷走过，又视若无睹步履匆匆。

　　她并不知道究竟哭了多久，只感觉一生的眼泪似乎都已在这一刻耗尽，她终于累得失去了继续痛哭的力气，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飘摇不定的身影被清辉的月光照着，宛若找不到方向的孤魂野鬼。

　　她漫无目的行走，景色依旧，繁华依旧，却是物是人非，寂寞心殇。

　　路边的一家音像店，似乎为了招揽生意，将功放的声音开得极响，她脸色苍白的从旁边走过，恰好一个温柔又不乏坚定的女声正在反复吟唱：“眼前不是绝路，我还能哭，……发现你要的前途，不是我想要的归宿……”

　　太阳和月亮不会因她的伤怀而错转了轨道
　　世界也不会因为她的失恋而秩序崩溃
　　他更加不会因她的泪水而回心转意

　　一切都没有到绝路，她还能哭，她还活着，她还可以止住悲伤，再展笑颜。
　　既然如此，今夜不妨尽兴的小酌几杯，权当成向这场支离破碎的初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