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记》风魂

8、第 8 章

　　夜愈深，烟雾凄迷。
　　一声尖锐而凄厉的怪声由西而东的划过宫家大院。
　　一条人影闻声而出，直扑院西的竹林，借着云雾中时隐时现的月色，眯起眼看向摇曳不定的竹子，沉声喝问：“什么人在那里？”
　　回应他的，是一阵手杖敲击地板的声音。不急不徐，缓缓从他身后的石板路传来。他忽地回头。月色下见一个年青道士右手拄着手杖，左手搭着拂尘，正向他微笑稽首，一双眼在夜色里像是有湛蓝的光芒射出来，“贫道风魂有礼。”
　　他怔了一下，“你？”
　　风魂微笑，“正是贫道，轩辕公子为何如此吃惊？”
　　那人正是轩辕玉，一双眼又眯起来，隐隐已有杀意，“你来做什么？”
　　“有些事情贫道尚有不解，特来向公子求教。”风魂笑着，手伸出来，让轩辕玉看到他掌心握着的一只竹哨。轩辕玉眼神忽滴一缩，“你——”
　　风魂屈指一弹，竹哨发出尖锐的声音划过空中，落在黑暗里。那声音与之前划破天宇的怪声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我试了一下，先将竹子拉下来用绳子固定在地上，然后绑上竹哨，割断绳子，哨子被竹子的弹力甩出去的时候，就会发出一些平常不太能听到的声音，比如刚刚将轩辕公子你引出来的那一声。不过似乎还是没有昨夜那样的效果，不知公子你用得是什么哨子？”
　　轩辕玉哼了一声，并不答话，手却已握上了腰间的剑柄。
　　风魂依然只是笑，“这只鬼到底是让我给抓住了。那只海船，大概是只风筝吧？以你和星幻的轻功，冒充一下水鬼，大概也不难。宫家老爷呢？被你们从那秘道弄到哪里去了？你们是什么人？到底在找什么？”
　　“好个多管闲事的臭牛鼻子，你去问阎罗王吧。”轩辕玉话未落音，剑已出鞘，闪电般向前面的道士刺过去。
　　风魂沉肩仰首，手杖自下而上翻将过来，“啪——”的一声轻响搭上轩辕玉的剑，轩辕长剑一沉，已顺势削向风魂的手指。
　　风魂手杖往外一撩，将他的长剑荡开。轩辕玉没有丝毫停顿，剑又一抖，划出一道圆弧，便如疏风骤雨，洒向风魂上身。
　　风魂微微皱眉，以攻代守，踏足直上，手杖一挥，向轩辕玉腰中疾扫！
　　这一招一点花哨都没有，只是快。
　　轩辕玉还没来得及回剑招架，腰上已重重挨了一记。不是什么致命的地方，可是却痛得要命。他咬紧牙，退了两步，风魂哪里肯给他喘息的机会，猿臂轻舒，杖尖轻点，已封了他身上几处要穴。
　　轩辕玉睁大了眼，他大意了，这道士的速度和力量比那天比武时何止高上一倍？一口牙几乎要咬出血来，“臭道士，你昨天比试的时候耍诈！你的腿根本没事。”
　　“啊，我留了一手。”风魂笑眯眯的坦白，“不然今天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倒你？”
　　“臭道士，有种你放开我，我们再打过。”
　　“那可不行，我松开你，你和星幻大师来个前后夹击的话，我有多少命都不够送呐。”风魂轻轻转过身，看向身后的白衣僧人，“你说是不是呢？道友？”
　　星幻依然是一副不沾尘世烟火的样子，却轻轻叹了口气，“道长好利的一双眼。”
　　“过奖了。”风魂拱拱手，“我之前的问题，可以请大师解答么？”
　　“在那之前，不知道道长有没有兴趣，听我叙叙旧？”他这时反而客气起来，脸上并没有多少倨傲之色。
　　风魂看着他，微笑，“愿闻其详。”
　　星幻道：“二十几年前，有两个横行南洋的海盗，他们兄弟相称，声称祸福与共至死不渝。”
　　风魂道：“大师这样说，想来后来是发生了兄弟反目的事情喽？”
　　星幻点头，“不错，后来有一次，他们劫了一艘南洋来的商船，得了大量金银货物，而且还有十八颗金刚石。”
　　风魂不由咋舌，“十八颗？！”
　　星幻笑了笑，“道长想必很清楚金刚石的价值，一颗已经价值连城，何况十八颗之多。”
　　风魂点头，“有这十八颗金刚石，莫说是结拜兄弟，就算是亲兄弟我大概也会下手。”
　　星幻冷笑，“道长倒是很了解这种人。不错，那个做大哥的的确是向兄弟下了手。他杀了结义兄弟，卷了脏物，从此改头换面，做起正经生意来，娶妻生子，成了富甲一方的大财主，从此荣华享尽。”
　　风魂道：“莫非便是这位宫老爷？”
　　星幻道：“不错。那个被杀的义弟，便是家父。我们兄弟侥幸逃过那一劫，碾转多年才查清父亲真正的死因，于是决心报仇。那老贼当年功夫煞是了得，所以我们并不敢光明正大的找上门去。那天我们挖好了暗道，大哥藏在其中接应，由长得和父亲比较像的我上前敲门。果然那老贼见到我便如果见到鬼魅一般，脸色大变。他这一惊，便让我们抢了先机，合力将他擒下，由暗道运出镇去。”
　　风魂皱了眉，问，“他现在在哪里？”
　　星幻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淡淡道：“死了。他对二十年前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大哥一气之下，拳脚重了些，便将他打死了。”
　　风魂竖起一只手掌来，低低念了几句经，叹了口气，“他既然已经死了，你们也算报了大仇，为什么来要来宫家装神弄鬼。”
　　星幻道：“因为老贼临死之际求我们放过他的儿女家人，说道是当年的十八颗金刚石并没有变卖，还在宫家，如果我们能放过他的家人，他就告诉我们藏在哪里。结果大哥莽撞，伸手揪住他想要逼问，却将他最后一口气也揪了下去，从此再无人知道那十八颗金刚石藏在哪里。”
　　地上的轩辕玉这时哼了一声，插口道：“那能怪我么？谁叫死老贼早不肯说。”
　　星幻看了他一眼，接道：“我们想，好歹家父也是因为这个送了命，我们拿回来也不为过。于是大哥开始接近宫幻灵兄妹，并没有打听到什么，老贼的过往宫家并无一人知道。所以，对于人手不够的我们来说，想要不惊动宫家的人对这里彻底搜查也就只能装神弄鬼了。”
　　“原来如此，”风魂点点头，“真是没想到大师会这么详细的告诉我啊。”
　　星幻脸上的笑意愈浓，轻轻道：“道长是聪明人，总不至于要让你做个糊涂鬼吧。”
　　“哦？”风魂挑起眉来，也笑，“大师有把握打得过我么？”
　　“本来没有，加上这个，便有了。”星幻的手从袖中伸了出来，莹白如玉的手中握着一个青花瓷的小瓶子，“这个是酥筋软骨散，无色无味，但是嗅上一点点便足以令人一整天四肢无力。刚刚我们说了这么久的话，只怕药效早已开始发作了吧？”
　　风魂叹了口气，“我看到那些鬼血的时候就在想，这个鬼一定是个用药的高手，可是轩辕公子又不像是懂得岐黄之术的样子，原来是星幻大师你啊。”
　　“不错。”星幻轻轻一笑，双袖一扬，身形如鹤般掠起，直扑风魂。
　　只扑得一半，生生停了一下，风魂一支手杖正在半路等着他，直指他的咽喉。星幻一怔，“你——”
　　风魂微笑，“你看我可像是中毒的样子？”
　　星幻皱紧了眉，咬牙看着他，一言不发。
　　风魂笑，“我说过我看到那些鬼血，已知道对手里有一个用药的高手，你说我会不会毫不提防？你的同伙被点了穴倒在地上，你不闻不问，只站在上风处和我闲聊，你说我会不会起疑？既然已经起疑，已经提防，你说我会不会上你的当？”
　　星幻冷冷哼了一声，表情反而洒脱，“我们兄弟算栽在你手里了，你想怎么样吧？”
　　风魂微微眯起眼，看向那边正打着火把提着灯笼跑过来的人群。想是宫幻紫或者幕风忍不住说出来了吧？他笑了笑，“本来我们无怨无仇，就这样放了你们，也没什么。可是你大哥做事不谨慎，让宫家小姐看到了，我也只能借你们去向宫家邀个功，见谅。”
　　星幻将脸别向一边，再不说话。

　　暮春。
　　黄昏。
　　青布酒旗被风扬起来，卟楞楞的响。
　　幕风看着坐在对面玩赏着一串拇指大小珍珠穿成的佛珠的年青道士，皱了眉，轻轻道：“说到底，你还是为了宫夫人的珍珠才去的啊。”
　　“是啊。”道士抬起一双如雨后天空一般湛蓝的眼来，微笑。“宫夫人也真大方，我开口要这个作谢礼她二话没说就给了呢。”
　　幕风翻了个白眼，“内行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珠子是假的，根本值不了几个钱。”
　　“嗯，宫夫人也是这么说的，说是亡夫的嘱咐才一直带在身边的，她自己倒更喜欢檀木的佛珠。不过在我看来，这可是无价之宝呐。”风魂笑着，宝贝一般的将那串珠子收起来，向幕风拱拱手，“叼扰了，贫道就此告辞。”
　　幕风伸手一拦，“饭钱。”
　　风魂怔了一下，“我过来的时候你不是很高兴的摆了一桌子饭菜出来么？怎么这时候来管我要钱？”
　　幕风指着墙上的字条念，“小本生意，恕不赊欠。”
　　风魂叹了口气，拍拍自己头，“真是难缠呐，也罢，这个给你，也算做你指我去宫家的谢礼吧。”
　　他从怀里摸出样东西来，扔给幕风，幕风接过来一看，是颗珍珠，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她皱了眉，抬起眼来，那道士早已跑出门去。
　　她看着手中一颗假珍珠也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叹，末了一咬牙，将那珍珠狠命向墙上一摔。“谁要你一颗假珍珠。”
　　珍珠摔在墙上，掉下来，裂成了几块。
　　夕阳从窗格子里照进来，在那碎掉的珍珠那里突然反射出一道光来。幕风皱了眉，走过去，在珍珠的碎片里捡出一小块晶莹剔透的来放在手心，映着阳光幻出七彩的光芒。
　　那是——金刚石！
　　幕风怔了一下，捏紧了手里的金刚石，追出门口。
　　风拂过门前的枫林，哪里还有那道士的影子。
　　幕风扶着门框，看着手心里流光溢彩的宝石，轻轻的叹了口气，眼里却慢慢的浮出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