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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落葬?娘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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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落葬?娘子?
静夜沉沉,赶至后山时,寂浮云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银发朱颜,样子宁静祥和。
聂瑶犹记得下午时她还有对自己说话,有对自己笑,但是短短几个时辰内,她却不再有所反应。
“师父,师父,你醒醒……”聂瑶不肯放弃。
“她的经脉已经全部断裂了……”
句等闲的手放在寂浮云的脉门上,低语出声,聂瑶依然惊愕,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为什么这么突然,怎么可能?!”
“紫衣前辈一定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种结果,所以从我们上岛的那一刻,她就在安排一切了,包括身后的事……”
聂瑶摇头:“可是今天下午的时候师父她明明还很好的样子,她甚至还让我明天过来帮她梳一个发髻,怎么会那么突然?”
句等闲发现了枕巾旁边信,递给了聂瑶:“看一下这个吧,也许里面会有答案。”
随着视线的下移,聂瑶的心越紧,原来师父之前所说的三天时间,不是句等闲的最后期限,而是指自己……
“……聂瑶,看到这里,你应该明白了所有经过。我这一生,尝尽了千万种草药,如今体内千种毒素并发,也是时候该走了。”
“人生生老病死,本就是很平常的事情,我和第五间叔叔却因为服用了春秋丹而比常人多了百年的光阴。但我们始终不是妖精,终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这个时候,不必伤心,百年的辗转中有过孤独和守望,但更有幸福和爱。而且,上天能在我最后的时间里让你们来到这里,将我的夙愿还清,我已很满足。”
“聂瑶,我死后你就把我的遗体葬在雕像下面,也许我还可以和自己的家人相聚。”
“聂瑶,你是个好孩子,要记住师父与你讲过的话,珍惜你身边的一切。时光不可能倒流,只能逝者如斯。”
“师父……”聂瑶眼角有些潮湿,“没想到我们之间的缘分那么短暂……”
信纸翩然掉落,聂瑶看着寂浮云安宁的样子,哽咽出语:“句等闲,我想为师父梳一次发。我答应过她的,我一定要完成。你帮我一下……”
左手上挑起眼前的青丝,右手上拿着一把檀木梳,聂瑶耐心而细致地帮紫衣女子梳理着发髻。
精巧的菱花镜里,她的容颜依旧美丽,似乎只是睡着了而已。
回首之前与师父之间发生的一切,聂瑶突然发现其实寂浮云坚硬的外壳之下是一直是颗温暖的心,而自己却一直误解她。
自己甚至还来不及奉上一杯敬师茶,也来不及在生前为她梳上一次发髻……
寂浮云的一生都是在这座岛上度过的,很简单也很单纯,但她的一生又是何其幸福和离奇?
鸟语啁湫,涛声隐隐,那座眼角含笑的雕像前团起一簇一簇粉白粉白的花束,而聂瑶就是在一片花海中将寂浮云落葬的。
这一刻,她归于尘土,已完成了她一生的夙愿,聂瑶本应该替她开心,但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怅惘心疼,短短几天,像是失去了一个至亲的人。
世事无常,不过如此。
离开句等闲,她一个人坐到海岩上,冥想或什么都不想,任海风吹乱发丝。
手指死命扣着长在岩石身体内的小贝壳,眼泪,却一滴滴地落下来,很快便被海风吹干,消失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忽然罩上了件外衫,聂瑶侧目,发现句等闲已找到了自己。
对于受伤过的她,海风的确显得有些凉,她默默地拉上了衣服。
“这么安静的样子,不像你。”
句等闲出语,带着惯有的咸淡口气。
聂瑶微扯嘴角:“知道吗?曾经,我也失去过一位至亲的人,她的血还喷满了我全身。从那以后,我连续两个月都没说过一句话,后来,我跑到了一处地方,身上却没银子。在快饿死的时候,我偷了馒头铺里的两个馒头,包子铺老板没有发现,我就又伸手去拿,这一次可没第一次那么幸运了,老板追了我整整两条街……后来我被打得半死。但是,我也破口大骂他了……师父的离开,让我想起了那个逝去的亲人。她们都是对我最好的人……”
“那些是你的过去?”
句等闲不是个喜欢过问别人事情的人,但此刻却用探询的口气问聂瑶,聂瑶道:“那你的过去呢?和你搭档那么久,你对我来说始终是个谜,当初的羊皮纸,机关城,后来的寒婔烟……很多东西也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解释清楚的。”
聂瑶知道这对于他来说这是个敏感的话题,原本认为他不会回答,但他却开了口:“聂瑶,我可以告诉你。”
“知道后会死吗?”
“你怕吗?”
“我很怕死,不过和你踏上这条路后就是要死里逃生的。如果有危险,你会让我死吗?”
“一点也不想。”
“这就足够了。”聂瑶看着他,笑,“就让那些解释来得再晚些吧。”
蓬莱岛上有出海的船只,只是因为多年未用的缘故,显得有些破败。
句等闲和聂瑶的伤势都已无大碍后她负责打扫他承担修葺,两人分工合作,以保证船只在海上驾驶运行得安全顺畅。
而在那些闲下来的时间里,聂瑶开始研读寂浮云留下的医书,也上山采药,更到过半山腰的山洞,在石床上找到了开启石室的方法。
聂瑶不得不承认,这一切的创始者——第五间,是个天才。
石壁上的医药仙术图文结合,很好理解,但包含的内容却很繁复,必须结合实例才能确定疗效到底几何。
在短暂的时间内,聂瑶做不到记住所有,但却已收获颇多。
踏出石室的那一刻,聂瑶心里百感交集,更多的是对师父情感的遗憾。
回望这一处山洞,聂瑶暗暗发誓,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回来,我一定会把您的心血都发扬光大!
也许动物都是有灵性的,当日寂浮云仙去以后,面条便消失了。
这一天,当聂瑶来到寂浮云的墓前辞行,白狐瘦弱的身影却出现在雕像前面,奄奄一息。喂它食物,给它玩红线骨头,它都没有动作,眼睛不复当初的神采。
本想带它一起离开,但句等闲说,爱的国度里,众生平等,它一定是知道自己的主人在这里,所以它也不再想动。
聂瑶微微叹一口气,只能放弃。
扬帆起航的那天,阳光一如既往地明媚。
除了前山书架上的医书和蓝鲸身上取下的脊骨一类东西他们什么也没带走。
远处的蓬莱岛处于一片汪洋大海中显得那么寂寥,可一旦踏入,它给你的世界却是那么鲜艳和美好……
大海中漂流的日子原本是很苦闷的,但聂瑶自从开始接触医书后,不用句等闲督促,她也会每天读抄写他默出的诗文书籍,生活还算过得充实。
有一次,聂瑶把自己的这种转变告诉句等闲,句等闲笑笑道:“这便是阅读真正的乐趣所在了,因为它可以让你把原本讨厌的东西变成喜欢的,把原本未知的东西变成熟悉的。人由此会变得越来越达观,越来越自由……”
聂瑶想了想自己,的确接受了那么多原本难以接受的东西。
除此之外,每天闲来无聊,她也会让句等闲继续教自己练练剑,但终归因为聂瑶的平衡性较差而转变成聂瑶看句等闲剑舞飞云……
这一天,照例是句等闲教聂瑶念诗文。
海风很和煦,聂瑶便从船舱里出来,在甲板支了桌子和椅子放上一大叠诗文。
最近几天渐渐有看到熟悉的岛屿,凉州城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心想,不知道小蝶他们怎么样了?
同时,这一带的海域也出现了渔船或出海的船,虽然不多,但想来还是那十万两黄金至今无人认领,在其他人看来,就是蓝鲸仍然在海中作怪。
此刻天空中盘旋着一种叫银弎的鸟类,它们原本性情温和,但忽然嗷嗷乱叫而起,纷纷振翼,扑向一个方向。
聂瑶起身,目见远处驶来艘大船,船上巍然竖立着一杆大旗,迎风飘荡。船头站着几个大汉,手持大刀“嚯嚯嚯”地大声叫着。
句等闲也发现了异常,出了船舱,负手而立。聂瑶指着那艘嚣张的船道:“来者不善啊。”
他“嗯”了一声,转身坐到了椅子上,拿起聂瑶正读的诗文:“诗文念得怎么样了?”
“句大侠……”聂瑶走向他,俯视他,“现在好像不是淡定的时候,那船越靠越近,显然是冲着我们来的,我说了来者不善!”
“我知道。”句等闲抬眸,“他们是海盗,着急也没用,兵来将挡。”
聂瑶翻白眼,干脆道:“那小女子就有劳英雄了,在此谢过。”
句等闲嘴角一勾:“不用谢,安心念你的诗。”
“哼!”聂瑶故意发出很大声以表示她的不满,句等闲却故意当作没看见。
对于这样一群凶恶的海盗,聂瑶和句等闲却在甲板上喝茶念诗,相当于缴械投降……
很快,“嚯嚯嚯”的声音逼近,几个大汉甚至已经跳冲上了甲板:“打劫!打劫!我们是海盗!所有人都要放弃无谓的抵抗!”
聂瑶闻言便喷了一口茶,擦了擦嘴角,她尴尬地笑起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所以……”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她说话的时候有班人马已经开始了一番‘豪取强夺’,偷眼瞄了瞄句等闲,这家伙总算有点反应了,喝了口茶道:“你们老大呢?”
左右两个独眼海盗错开步子,一个三十左右的青布莽汉出现,虬髯长须相貌威严。
只见他一挥手,“咚”的一声,聂瑶和句等闲之间的地方多了把明晃晃的刀:“我要这船上所有的财宝,金银和美女。哈哈。”
“可以。”句等闲站起,很爽快地答应了。
聂瑶斜眼:“嗯?”
句等闲似乎笑了笑,捉了聂瑶的手,在聂瑶瞪大眼睛的当口拉着她走近那虬髯老大:“美女是没有了,船上只有我和我娘子二人……”
说到这里他和聂瑶对视,含情脉脉。聂瑶恶寒,只听句等闲继续淡然道:“不过倒有一万两黄金。”
他的话语一落,一干海盗立刻炸锅了:“一万两黄金!一万两黄金?!”
黄金的诱惑显然比美女大,有钱还怕没有美女吗?
虬髯老大显然也大为动容了,脚步虚浮,双目迸发出亮晶晶光,势在必得的样子。
“喂!”
聂瑶用力扣他手心,句等闲安抚着面向聂瑶:“娘子,我们保命要紧,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赚。再辛苦为夫以后也还是养得起你的。”
句等闲演得情真意切,聂瑶看着虚假无比:“你……你混蛋!”
“娘子,先别生气了。”
他在聂瑶耳边轻声细语,聂瑶瞪视着他,抽了抽嘴角,做小鸟依人状。
虬髯老大抛出一句:“只要有一万两黄金 ,我就答应放了你们!”
他的话音刚落,后面有人冲了上来:“老大,你别信这对狗男女,我们搜了,船上除了几本破书什么也没有!”
一干海盗面面相觑:“没有?!没有?!”
逼迫感渐强,虬髯老大顷刻大怒:“你们敢骗老子!对了,要是有一万两黄金,这船要是有一万两还不早沉了,吃水线怎么会比我们还浅?!”
虬髯老大怒不可遏,手下的人也怒不可遏:“骗子!骗子!”
聂瑶听到那句“狗男女”也有点怒不可遏,句等闲倒是一番云淡风轻:“一万两黄金不一定是真金白银,它可以是张银票,可以是件珍宝,还可能会是某个悬赏的东西。”
一干海盗举刀大喊:“骗子!骗子!”
虬髯老大双手高举:“停!——”
手下人渐渐熄了声,虬髯老大又道:“东西呢?快交出来。”
“跟我来。”
“去,就跟着他去瞧瞧。”
句等闲一路拉着聂瑶,引导海盗们到了一块幕布前,大手一挥,露出了白色的一堆东西。
“这是……鲸鱼的骨架!”
人群中有人喊,虬髯老大说:“难道这就是云海中的蓝鲸?它已经被你们捕杀了?”
“是谁捕杀的不重要……”句等闲开口,“重要的是拿着它的人可以换得一万两黄金。”
众海盗开始嘈杂了,虬髯老大摸着下巴沉思:“话虽如此,但是悬赏蓝鲸的人中官府是大头,而我们是海盗。死对头啊……”
“这就要看老大您的智慧了。”聂瑶插嘴道,虬髯老大看了看聂瑶,微微颔首。
很快,虬髯老大朝众人道:“收拾鱼骨,我们走!”
“老大,我们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吗?”
有的海盗迟疑着,换得虬髯老大一个耳刮:“少废话。蓝鲸怪被捕杀了也少了我们心头一大患,以后可以大捞几笔……”
说到这里,虬髯老大回头望了望聂瑶和句等闲:“这两人一定不是简单的人物。见好就收,走!”
“是。走!走!走!”
一干海盗就这样搬着鱼骨走了,伴随着“嚯嚯嚯”的声音。
句等闲的手一直抓着聂瑶的,聂瑶看看手的连接处,阴恻恻道:“句大侠,手……”
他看了看,放开:“抓疼你了吗?”
聂瑶摇头:“我以为你说的‘兵来将挡’是说和他们火拼一场,没想到是把鱼骨送出去,还谎报我是你娘子!”
句等闲笑了笑:“智取不好吗?这群在近海出没的海盗只是想要些好处,你给他们了,他们也就不会招惹你了。”
“可是那鱼骨不是跟第二个金叶任务有关的吗?它可以证明我们完成了。现在被他们拿走,之前的功夫不就全废了?一万两黄金可以不要,但任务不能不管。”
“谁说送出去后就拿不回来了?”句等闲反问。
聂瑶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说你还要再去抢回来?!”
“我认为,以秦衍的实力,按照我的吩咐将蓝鲸的脊柱骨从海盗手里秘密拿回来不是件难事。”他道。
“而且,你认为拿着那堆鱼骨上岸会安全吗?所有的人都虎视眈眈着一万两黄金,可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因为鲸鱼怪比人厉害。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鲸鱼只剩下一堆白骨,你只要打败持有鱼骨的人就可以坐拥黄金,有谁会不干呢?”
“对啊!”聂瑶忽然恍然大悟,“只要消息一走漏,无数的人就会蜂拥而去,即使你再厉害,也敌不过那无穷无尽的抢夺。此时送出鱼骨相当于送出烫手的山芋,即使此时不送,也会找机会送出……那群海盗相当于做了次替死鬼,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
“就是这个道理。”句等闲笑,“现在可以好好读诗文了吗?”
“额……”看着句等闲悠闲的样子聂瑶只有咬牙,腹黑阿腹黑,一条奸计就这么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