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妖，非妖》水凝然

7、百花深处（七）

　　扶起林枕寒，柳叶叶关心的问道：“林公子，你没事了吧？”

　　林枕寒看了柳叶叶一眼，摇摇头，后背仍是有些灼热感，不过体内原本絮乱的内力仿若经过洗练，竟变得比以前还要活络通畅，刚刚的头晕无力症状也消失了，现在只觉得全身轻松。

　　没事就好！柳叶叶咧嘴一笑，看了眼那槐树，略微低眸想了想，便朝林枕寒说道：“那妖怪既然已经跑了，我们也回去吧。”龙画堂已经提前走了，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是，她知道，她拦住他收槐树妖，他心里定是不舒服的。为今之计，她只能继续回去磨他，直到磨得他愿意带上自己为止！

　　林枕寒点点头，朝柳叶叶问道：“姑娘家住何处？”

　　柳叶叶一愣之后望着天想了想，发现自己貌似编不了什么谎话的时候，她只能尴尬的搓搓自己的双手，支支吾吾道：“那个，就在这个镇上，我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了。”

　　林枕寒沉吟片刻，随后说道：“还是由在下送姑娘一程吧，月黑风高荒郊野外的，你一个姑娘家容易出事情。”

　　“啊？”柳叶叶望望四周的景色，的确挺荒郊野外的，这里离龙画堂的家也很有一段距离，经过刚刚的惊吓，现在要她一个人走夜路回去，她貌似是有点怕怕的。左思右想之下，柳叶叶朝着林枕寒讪讪一笑：“好啊，我……我就跟龙画堂住在一起，你送我到门口就可以了，谢谢。”

　　林枕寒微微一怔，随后含笑点点头，转身，随着柳叶叶朝龙画堂房子走去。临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下静谧如常的槐树，忽然觉得，月色，如此之凉。

　　两人一直沉默着走在乡间小路上，林枕寒是不擅于说话，而柳叶叶则还在想槐树妖的事情，她觉得槐树妖可怜，想要帮她，却又不知从何帮起。如果，槐树妖生得正常，那么她可以幻化成云兮的样子守在林枕寒身边，就算以后结局伤感，至少她不会留下任何遗憾，可偏偏，她有半边身子都是腐烂的，这样的她，如何能与林枕寒相守？

　　唉，人世间的事情总是那么无常，总是当你以为幸福很近的时候，才猛然发现，原来幸福与自己已经失之交臂，越行越远。

　　不知不觉，已经走近了龙画堂的房子，屋里油灯亮着，柳叶叶便知道，龙画堂还未睡下，于是在门口不远处停下脚步，朝着林枕寒感激一笑道：“多谢林公子，如今天色已晚，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林枕寒点点头，转身欲走时，柳叶叶却一声唤住了他，犹豫了会儿才说道：“林公子，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林枕寒望着她：“但说无妨。”

　　柳叶叶思索会儿道：“其实，人这一生并不一定只会爱上一个人，人这一生，也并不是爱情最为重要，你把自己的心锁死了，已经错过了很多风景，让自己痛苦的同时，别人也痛苦，如果可以的话，放过自己吧。”

　　柳叶叶的话说得真切，林枕寒只是静静的望着她，那双星眸里面看不出半分情绪涌动。柳叶叶被他看得尴尬，有些懊恼的拍拍自己的额头，忙解释道：“你放心，不是我对你有什么想法，只是，有人希望你能幸福，我也希望。”

　　林枕寒沉默半响，只是点点头，微微抿唇说了声“谢谢”，随即转身离开。

　　望着林枕寒离去的背影，柳叶叶挫败的垂下脑袋，她果然不擅长于安慰人和劝解人。转身看了眼屋里亮着的油灯，柳叶叶瘪瘪嘴，有气无力的走了进去，进去环顾四周，只见龙画堂已经和衣躺在了榻上，双手放在头下枕着，闭目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

　　好小子，睡觉居然不关门不吹灯，真不知你是富得可以整夜点油灯，还是穷得敞开门也不怕贼来偷！看着龙画堂，柳叶叶沮丧心情一扫而光，咧嘴无声笑过之后，蹑手蹑脚的向榻上的龙画堂慢慢挪去。

　　“站住！”龙画堂忽然出声，睁开眼睛便从榻上跳了下来，抓住柳叶叶的手腕便准备往外扔：“谁准你进来的，出去！”

　　“啊！”柳叶叶连忙一手抱住桌脚，死死不松手，整个人都蹲了下去，不服气的哼道：“谁叫你睡觉不关门的！还有，你点油灯不就是放心不下我在等我回来么？”

　　“放屁！”龙画堂有些羞怒的使劲扯了扯柳叶叶，扯得桌子都跟着动了起来。望着龙画堂的那别扭样，柳叶叶一边抱紧桌子腿一边不禁得瑟道：“还不承认？我以前小说，哦，不，是话本看得多了去了，像你这种别扭的主角也见得多了去了，对待你们这种人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要脸皮厚！嘿嘿，还好我不是羞答答的姑娘。”

　　龙画堂松开柳叶叶的手，既好气又好笑的望着柳叶叶讽刺道：“世上居然还有你这种女人！还大喇喇的承认自己脸皮厚，你羞不羞啊！”

　　“不羞不羞！”柳叶叶抱着桌腿笑，“世上有你这种男人，自然就有我这种女人！”

　　头疼的拍拍自己的额头，龙画堂无奈在旁边凳子上坐下，很显然，他已经对她极度无语。

　　见龙画堂已经没有非要扔自己出去的意思，柳叶叶开心的朝着他咧嘴笑了笑，摸摸扁扁的肚子就开始得寸进尺：“喂，有吃的吗？我肚子饿了。”

　　“……”

　　“对了，我今天睡哪里？不会还趴在桌上睡吧？好冷喔！”

　　“……”

　　柳叶叶看人一般看得很准，从龙画堂的言行外表中基本上就可以判断出，他属于那种表面痞里痞气内心深处却是很柔软敏感的人，虽然她对他一无所知，但是，老天爷既然安排他是她回家的希望，她定然是十分放心他的，以后的路还长，他们要一起走过一段路，所以，她现在必须跟他把关系打理好点。

　　家里似乎什么吃的都没有了，龙画堂勉强从厨房找出两颗土豆，放在炭火中一烧，熟透了之后便香气四溢，什么配料都不用给，便已经美味至极。当柳叶叶捧着热乎乎的土豆时，顿时感动异常，料想他可能肚子也饿了，于是扔给他一个，一边剥薄薄的土豆皮一边开心道：“这个给你吃。”

　　龙画堂一手接过，犹豫了会儿，拿在手上没有动，只是望着吃得开心的柳叶叶浅浅一笑：“不了，还是留给你吧，要是把你饿死在这里，明天我就成杀人犯了。”

　　柳叶叶“呵呵”一笑，心下感动，不知该说些什么，默默的吃了两口过后，忽然又想起槐树妖的事情，于是一边吃一边朝龙画堂问道：“一个妖，怎样才能变成人？”

　　龙画堂微微眯了双眸，似是想到些什么事情，表情变得淡漠起来，胳膊搁在桌上，望着跳跃的烛火回道：“死了，重新投胎。”

　　“啊？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柳叶叶有些苦恼的看着手中被自己啃得乱七八糟的土豆，如果真的只有这个办法，槐树妖今生恐怕是没有机会能和林枕寒在一起了。看着龙画堂灯光下俊俏的侧脸，柳叶叶忽然想到，那个把自己弄过来不知是仙是魔的怪叔叔曾经说过，人妖相恋，天理难容。是否，她该收起她那颗圣母的心，只管好好的帮龙画堂收妖？

　　是啊，她自己的事情都没解决，哪有能力帮别人。槐树妖与林枕寒，注定此生有缘无分，既然如此，她还是别管了，以后，一心跟着龙画堂，等她放了他想抓的一百只好妖过后，她便可以回家了。

　　忽然间有些没了胃口，柳叶叶勉强将手中的那颗土豆吃完，便朝龙画堂说道：“很晚了，早些睡吧。看来，今晚我只能继续趴桌上睡了。”

　　龙画堂看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思索了会儿便道：“床给你睡吧，我打地铺。”

　　“……”柳叶叶感动的望着龙画堂，泪花闪动，“龙画堂，你真好！”

　　龙画堂白她一眼：“要不是看你是女的，我才不把床让给你睡！”

　　“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名字呢，我叫柳叶叶，你可以叫我柳姑娘，也可以叫我柳美女，叫我全名也可以，至于叶叶嘛，等我跟你熟点之后，才准你叫。”

　　“……疯婆子！”

　　“你！龙画堂，你个渣男！”

　　“……”

　　次日，又是太阳高照之时，柳叶叶才从睡梦中醒来，相较于前晚，昨晚睡在床上，舒服至极，所以，她醒来的时候还趴在床上不愿意起床，直到龙画堂拿着锅和铲子敲得“叮叮”直响，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爬了起来。

　　爬是爬起来了，可是，她的午饭，貌似没有着落。望着龙画堂两手一摊无奈的样子，柳叶叶想要泪奔。人家小说中的穿越女主，遇到的美男就算再渣，至少会好吃好喝的把女主养着，而她呢？居然遇到了龙画堂这个穷鬼！苍天啊大地，不是她想靠男人养活，只是她刚来到这个陌生的古代，人生地不熟的，只能靠龙画堂啊！可是，他连自己都养不活。

　　唉！唉唉唉唉！

　　连叹了几口气，柳叶叶看了眼身后破旧的屋子，忽然有些不解的朝龙画堂问道：“既然你这么穷，你是怎么有这身好武功的？既然有身好武功，为何你还会这么穷？”

　　龙画堂靠着柳树坐下，手中没事拿了根柳树条抽着玩，瞅了眼柳叶叶之后一边玩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武功呢，我一生出来的时候就有，为什么我武功这么高还这么穷呢，那是因为我不屑去靠武功挣钱。”

　　“切~”柳叶叶压根就不相信，但是，见他这副样子，定然是有事瞒着自己，想了想，她也便不多问了，现在他们还不熟，以后他们有的是时间待在一起，她还怕挖不出这点八卦？

　　柳叶叶没有追问，一时间，安静异常。龙画堂看着手中青翠的柳枝，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可以用武功来赚钱，比如说去衙门或者镖局，可是，他的志向不在此，他在这里躲了两年，京城那些纷扰的地方已经离他很远了，他努力的想要学法术然后为父母报仇，最终，却只能沦落到成为一个招摇撞骗的假道士。不过，这两年来他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他改了他的少爷脾气，适应了穷苦的生活，至少，他学会了忍耐。

　　若不是当初的忍耐，他恐怕早已经死去了。

　　转头看了眼背后的青梧剑，龙画堂嘴角泛出淡淡的笑意，他这两年来最大的收获，莫过于找到了传说中的蜀山，甚至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找到的，他甚至没有去过巴蜀，只是一不小心上了座山，遇到了些困难，克服过后，便找到了通往蜀山的大门。

　　这是否，是他的缘？而柳叶叶呢，她的出现，又是什么？

　　龙画堂淡淡的打量着坐在小凳子上径自低着脑袋晒太阳的柳叶叶，他敢确认，她只是个普通人，只是比寻常的女子活泼一些，但是，她却知道自己上过蜀山并且想要拜入蜀山，而且，她说，只有跟着他，她才能回家。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他留下她，又到底是对是错呢？

　　微微眯了眼看升到头顶的太阳，龙画堂扔了柳枝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朝柳叶叶说道：“走，我们去镇上转转，说不定能弄点钱或者吃的。”

　　听到吃的，柳叶叶顿时眼前一亮，立即站起来凑到他面前，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午后的小镇行人并不多，龙画堂掏出仅有的两个铜板买了个包子给柳叶叶，柳叶叶捧着热腾腾的包子，馋得口水都要滴下来了，但是，一想到龙画堂也没有吃东西，便万分不舍的将一个包子掰成两半，递给龙画堂一半：“吃点吧，你要是饿晕在路上了，我可没有力气背你回去。”

　　龙画堂犹豫了会儿，接过，一边朝前走一边说道：“放心吧，今天的晚饭定然会有着落，咱们这餐就将就点。”

　　“知道啦知道啦！”柳叶叶笑笑，美美的啃起半个包子来，肉馅的，油真多！

　　走了一会儿，当柳叶叶手中的包子吃完了的时候，抬头，发现前方十字路口汇聚了很多人。那处地方很大，建了高台，平时镇上有什么活动的时候，便是在此举行，然而，今天并不是什么大日子，高台边却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都在底下议论纷纷。

　　高台上面站了两个人，一个道士模样，另一个是个女子，长发散乱的垂下遮盖了面容，却是被绑在了高台之上。虽然看不清女子的面貌，但是，柳叶叶眼尖，还是看到了那女子被缚在身后柱子上的那双手。

　　一只手光滑如白玉，纤细柔嫩，另一只手，腐烂得白骨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