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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心有所属 ...

  •   厢房中,海儿正蹲在地上,把头埋在李一圭怀上,任林相语如何敲门,不应声不开门。林相语无奈地看着一同在门外等待的谢若,不好破门而进,唐修贤也来看看情况,三人对看后,找雪一同到亭下聊聊。
      亭中四人便数林相语与海儿关系最好,但其实他们认识时间亦不长。林相语是在京城行医时认识海儿。当时海儿背着奄奄一息的李一圭来寻医,林相语救了李一圭一命,知道海儿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而李一圭对京城毫无留恋,于是便问两人是否愿意同行到扬州来。后来三人作伴来到扬州,又因谢若的原故结识了雪,加入品青楼。
      雪算了算日子,道:“海儿十五六岁,与庄夫人那丢失的孩子年龄相仿。”
      谢若反驳:“年纪相邻的男孩多了去了,虽说海儿也来自京城,但我不信京城就没有其他十五六岁又无父无母的孩子。再说,她怎么突然发现孩子在扬州,不奇怪吗?”
      雪从袖中掏出一幅画摊开于桌上,道: “她认出海儿,又千里迢迢而来,就是因为这幅画中的海儿与她夫君年轻时极其相似。”谢若一瞧,这不是自己让李一圭画的肖像然后请殷敏琴送到京城让她表亲替海儿寻亲!他抬手“啪”一声拍了脑门一下,自己竟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他当初送画是真心想替海儿找父母的,可现在生母找上门,自己竟然有点不舍!毕竟相处多年,虽然平时没少吵闹,但也酝酿出感情。
      唐修贤被他自虐行为吓得一哆嗦,定神问道:“人有相似,庄夫人又如何确定海儿是她亲儿?”
      雪卷起勾出诸多事非的画卷,道:“所以她今日想扒开海儿衣服,看他身上是否有儿子的胎记。她说儿子背上有一个指甲大作桃子形状的胎记。”林相语惊讶得合不拢嘴,与谢若对看,不约而同地道:“有!”他们常和海儿一同在浴池洗澡,自然见过。
      雪寻思道:“那么说,海儿有七八成是庄夫人之子。”
      谢若柳眉一拧,拍桌道:“是又如何,他刚出生就被遗弃,虽说是正妻忌妒心作祟,你怎知他这回认祖归宗,他大娘会不会又搞出何等下作事情来。”谢若是大户人家的嫡长子,但因为已逝的母亲不被宠爱,自小便受其他弟妹、姨娘甚至父亲的蔑视和凌虐,所以他比谁都清楚宅斗之害。
      唐修贤颔首,的确,连婴儿也能狠下心肠,可见那位正妻心肠极其歹毒。雪转眸看了眼林相语,问:“湘,你有何看法?”他轻叹,有所顾虑道:“现在朝局未朗,他生父为官,若是一清流则于世难容,如为浊流则于情难忍。福临一门,祸及一族,也不知他认回生父是福是祸。”林相语回忆起自己的父亲,自翊清高,不愿同流合污,最终人头落地。谢若知道林家悲惨的过往,轻抚林相语的背以作安慰,扬声道:“认祖归宗不就多个姓氏罢了。还不如继续留在品青楼,有我们几个哥哥看着、守着,不忧吃、不忧住,何不悠哉!”
      唐修贤听他壮志豪情的话,叹嗤地笑出声。谢若不解地瞅了他一眼,问:“有家不归,有何好笑的。你不也是个离家出走之辈。”
      唐修贤一怔,细想自己四舍五入,确实算是离家出走,于是笑意更深,合不拢嘴地点头称是。
      雪看他开心,嘴角亦随之上扬,难得笑得真心实意,不加修饰。林相语也被谢若逗乐,十分感恩身边有他这么一位心思纯良,直爽开朗的朋友。
      雪瞥了眼远处仍然紧闭的房门,道:“待海儿愿意出来,我们再和他一道谈谈。毕竟我们不是他,不能替他作决定。至于庄夫人,我已同她说好,请她暂时不要来楼里,给海儿多点时间慢慢思考。”
      三人互看,纷纷点头同意。

      入夜。
      房中,雪瞧了眼已躺在床上准备入睡的唐修贤,点起窗台的香炉,白烟袅袅,清香在房中弥漫。他吹熄烛火,也躺到自己床上,才阖眼,忽闻噗嗤一笑。
      唐修贤怕惊扰到雪,立即捂嘴,背过身去,然而越想越觉得好笑,蜷曲身体,笑得双肩微抖。
      雪声音极轻,融在香气中,飘到唐修贤耳中:“有何事让你乐呵不止?”唐修贤擦去眼角的泪水,掺合笑意道:“我苦苦向皇后、皇兄恳求离宫,可原来在他人眼里……我不过是个离家出走的人……不可笑吗?”说着他又“呵呵”地笑出声。一道人影映在他床铺上,唐修贤正过身来看已站到床边的雪,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内衫,长发披肩,双目在漆黑中闪烁,直勾勾地盯住自己,问道:“你后悔了?”
      唐修贤看他眼中藏不住的惆怅和不安,小时候,小雪子在他人面前总会装出倔强的一面,不认输不服软,但回到长生宫,只有彼此时,便会张着可怜兮兮的眼睛,毫无保留地展现他最软弱的一面。唐修贤撑起身坐直,给了他一个肯定:“不后悔。”唐修贤轻按他的肩头,挪开脚示意他坐下,雪领会坐在床尾。
      唐修贤背靠床柱,说道:“虽然很对不起皇后和皇兄,但我从未将皇宫视作自己的家。长生宫烧了,你也不在了,我总觉得自己与那里格格不入。”眼皮越来越重,频繁地眨动,唐修贤语速越来越慢:“直到与你相认,有你相伴,我才明白,你在的地方,便是家。”话音未落,眼皮犹如注铁般沉重,他平稳缓慢地呼吸,含住一抹微笑入梦。
      “家……”雪呢喃着他口中的“家”,凝望唐修贤。
      良久,手绕过唐修贤歪斜的脖子,雪起身扶他躺下,细心地为他盖好被子,又在他床边坐了许久,目不转睛的看着,似要将他刻印在眸中。
      走到窗边,雪从袖中掏出今日柳天章临走前给的信,借住月亮的微光,细阅内容。一如柳天章所言,信中写的正是收网的计策,一个能将陆相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巅峰推到无底深渊的计谋,而不管成败,最后一步,傅月楼将从世上消失,雪则顶住傅月楼楼主之名背负一切罪责赴死。
      雪眉头一挑将信揉成一团。脑中反覆响起一些话
      二皇子说过,宇寒为了他要生要死
      唐修贤说过,现在有了不想死的理由
      自己说过,生要一起生,死要一起死,而唐修贤应了一个“好”字。
      为何,活下去如此的困难。为了活下去百般隐忍,为了活下去手上沾血,为了活下去茹毛饮血,为了活下去把自己卖了……
      他很怕死,怕死后到阴曹地府要喝下孟婆汤,怕喝下后忘了记挂的人,更怕投胎后再遇不上惦念的人……
      他不要下辈子,他要此生,那怕看不见碰不到,也要此生此世在自己脑中心里想他,仅此而已,为何……如此艰难?
      确定唐修贤酣睡,雪从衣橱里翻出一件黑色的斗篷,轻手轻脚的从窗翻了出去,然后环视院中,看各人房门紧闭,灯火熄灭,即蹑手蹑脚地借墙下盘石为基,斗篷承风扬起,没入墙的另一边。窜走在漆黑的小巷,他闪身入了扬州府尹的府邸,未曾惊动旁人。
      本已入眠的柳天章察觉房中有异动,睁眼一看,一袭黑影中衬托来人白晢的面容姣洁,如杨柳纤纤,如白莲高洁,顿时睡意一扫而空,忙起身正要称呼他,雪没看他,随手把皱巴巴的信扔到他怀里,轻声道:“我需要两天处理楼中事务。”
      柳天章眼珠子转了一圈,耸耸肩,道:“没所谓啊,楼主多留两天,也就是让云娘多受两天皮肉之苦,于我无碍。”
      雪撇了眼说得轻巧的他,道:“你对手下可真好。”柳天章自然听懂他的反话,答道:“不及楼主一半。从前与您最要好的同伴不是遥在疆北,就是空顶堂主之名,不用理楼中要务。便是最亲的雁秋,也被您除籍,剩下的全是一些死了您也不会心痛的蝼蚁,可真是菩萨心肠。”雪没有答理他,转身便走,柳天章盯住他的背影,心里暗道:“过两天,我便来接你。”

      此夜很忙,雪离开官邸又去了城南的周府,以独有的暗号叫醒了周洛晏。换作周洛晏成婚前,雪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周府横走,但现在有了位周夫人,雪只能在较为偏僻的酒库静候。一刻后,周洛晏来到酒库门前看损坏的铁锁,既无奈又无语,边想着夫人醒后要作何解释,边走进去。
      酒库中并排十数个木架,架上各色各样的酒,数十套酒具,金银玉石、琳琅满目,库中央放置一方桌,雪安静地坐着,眉目深锁,勾起周洛晏上回见到他的记忆。
      那日应是雪刚从京城回扬州。雪决定远离烦琐杂务,趁着晚饭前的空档赶来周府,打算交代今后傅月楼事项。周洛晏先父受过雪的恩情,为了报恩,财产任他用,又为他物色人才养在府中随时差遣,死后,堂主一位传给周洛晏。周家财宏势大,消息灵通,正好为傅月楼收集讯息;另外作为傅月楼于扬州的据点,雪的命令都会由周家传递给身处其他地方的楼人。
      周洛晏虽与殷敏琴成婚,但江湖事杂,他并不想她陷入这泥沼之中,所以隐瞒了傅月楼之事。于他人和殷敏琴认知中,雪是品青楼的楼主,周洛晏则是品青楼的地主,仅此而已。为免两人谈及傅月楼之事被殷敏琴听到,周洛晏和雪只能躲在酒库见面。但是两人未来得及深聊,耳聪目明的雪便察觉有人潜入,周洛晏立马差人查看。当雪发现对方是冯来晞,为免诸多麻烦便装作比他晚入府,又从酒库顺了瓶酒当作新婚贺礼,将冯来晞唬弄过去。
      周洛晏恭敬地作揖道:“不知楼主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雪的一双眼在烛光中映得灼灼发亮,他伸手请道:“周公子坐吧。”待周洛晏坐定,雪不多废话,问:“上次请周公子传的话,如何了?”
      周洛晏道:“楼主想解散傅月楼的主意已传出。疆北的方堂主还想继续留在边疆做军医,而镇江的李堂主似有异议,说过两天要到扬州来见见楼主您。”
      雪垂目,两人的反应与自己的预料丝毫不差。疆北的方士杰是位医师,从前在楼中替楼人看病治伤,后来从军做了军医,近几年派到疆北去照看士兵,与傅月楼的连系不多,也不在乎傅月楼的存亡。镇江的李华管傅月楼的帐目,虽说有周家庞大财力支持,但李华还是执意要自营傅月楼,于是在镇江做起染布生意,可见他对傅月楼的用心,知道要解散,必然会有意见。
      说来,缘份,妙不可言。方士杰曾在随军出征时救过冯来晞一命,也是林相语在疆北做军医的同僚,李华则与谢若相识,后来又将谢若介绍给周洛晏与殷敏琴认识。谢若一直以为雪和周洛晏的相识,品青楼这生意能开始都是自己搭的线,殊不知其实雪与周洛晏早已认识,还有一层旁人不知的关系。
      雪道:“过两天我便要上京,恐怕是见不上面。不管他意向如何,楼散人去,我意已决,不容多说。”
      周洛晏疑惑,问:“上京?楼主和五殿下不是才回来,怎么又要上京?。”
      雪眼底一黯,回道:“仅我一人。我不在……”“不在”二字戳到他心底某处,生痛,他顿了顿,接住道:“我不在时,你多派人照看一下殿下和品青楼等人。”周洛晏隐隐觉得“不在”一词不是暂时分别,更像是永别,但再要问又似乎太多管闲事。再说,傅月楼的楼主何等高人。父亲曾说,雪是从炼狱中出来的人,无论胆魄智谋均异于常人,武功虽非楼中绝顶,但也非凡夫俗子能及,那么,他的决定也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绝无错棋。于是,周洛晏决定点头应下作罢。

  • 作者有话要说:  方士杰此人可见于冯来晞与林相语番外断情续缘
    李华此人可见于绝墨与谢若番外莫言情绝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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