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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肝肠寸断 ...


  •   大街店铺打烊,雪与冯来晞一前一后走在人影稀疏的路上。冯来晞牢牢地打量雪的身型,与自己相比瘦弱,肩窄腰细,妥妥一身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然而五皇子在扬州下狱时遭张江李桥两人刺杀,任雁秋武功再了得,也难在保护两人的情况下击退二人,除非另有高人相助。可是,冯来晞曾勘察牢内痕迹,看不出有其他人的迹象。五皇子未曾习武,不能自保,那么有可能出手抵抗的只剩他——雪。
      雪会不会武功,此问题他居然从未深究。初见,雪瘦得像皮包骨头一般,除了个子高挑,相貌绝美,无一可取之处,所以冯来晞先入为主地认定雪仅仅是个连三脚猫功夫都不会的孩子,那一夜的翻云覆雨算是佐证。但,万一那是一个局呢?一个让自己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的局?冯来晞不仅一次想过。
      那以后,他不干涉雪任何行动,偶尔寻不到人,他自当雪又到宫墙下思念旧主。一年前雪忽然说要报吕公公的恩情,冯来晞陪雪一同四处游历,地点住所一概由雪决定,雪在居所等消息,他出门打听。现在细想,雪为何每每能在陌生的城镇刚好找到无人居住又五脏俱全的小屋住下?他们找到马冰琳,在扬州城定居,冯来晞能理解,可自己离开一段时日再回扬州,雪便开了品青楼,还结交上扬州首富。冯来晞常有被无形的线牵住手脚前行的感觉,从前权当为势所难免,命运使然。可,万一这也是一个局呢?雪深思熟虑,布置多年的棋局?
      冯来晞忽然抓住雪的手,雪一僵,拧过要看他,问:“又发什么疯?”
      他的手越发用力,暗暗试探雪体内气息运转,混杂不清,气息如稻草编织而成,脆弱不堪,不像习武者沉隐有力、井然有序。雪抽回手,眼眸冷对,问道:“你不去和心上人亲亲我我,出来寻我作什?”冯来晞收手,稍微放下心中疑惑,起码现在能确定雪不会武功。
      两人面对面站立,冯来晞问:“四皇子的病与你有关吗?”雪头倾斜,似看笑话地瞧他,反问:“为何你会觉得和我有干系?”冯来晞并没多想,道:“直觉。你不是一向很讨厌他,在京城逮到机会,所以报复。”
      雪冷哼一声,面对冯来晞,他从未展现过一丝和善,也懒得装,然而此刻脸上不止不屑还有不悦:“莫要说得好像很了解我。”然后甩袖迈步而去。冯来晞漠视四周投来的目光,朝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吼道:“如果我回去覆命能换你们二人自由,我愿意。”雪那道修长的影子仿佛被钉在地上似的,一动不动,良久,他转身看冯来晞,道:“此话莫叫殿下与相语听到。”雪刚好背对夕阳,冯来晞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他的话与声音,宛如相处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自己谈得上“温和”二字。

      待两人回来,众人已备好一桌丰盛的佳肴,只等齐人开饭。两个小孩以茶代酒,陪着几个大人小酌,便是一向孤癖的李一圭亦罕有地奉陪。饭后,后院凉亭下,唐修贤仰望繁星璀璨的夜空,浴着晚风醒酒。离开京城后为免留下踪迹,他们一起在山林间辗转,以地为床以天为被,颇有浪迹天涯的快意,但偶尔仍会有点不踏实的感觉。现在回到品青楼,看到熟悉的面孔,竟有回家的归属感。人心贪婪,他亦然,向往自由又渴望归所,无比矛盾。
      沐浴后的雪提着酒壶走来,问:“殿下不睡吗?”
      唐修贤转身看他,依旧是一身素白,在夜色中尤其亮眼。两人对坐,唐修贤怪责道:“在楼中以化名相称,这不是你定的规矩?”雪笑了笑,为他斟了一杯酒,送到手边,“殿”字又要脱口而出,立马改口,嘴角含住一抹柔情似水的欣喜,念了声“寒”。
      唐修贤撩起他微湿的发尾,看衣衫沾上水印,道:“小心着凉。”
      “不碍事。”他得意洋洋地道:“我不像你,体弱多病。”唐修贤故作愠色,撒开把玩他头发的手,道:“我现在已经很少发病。”回忆孩童时,三天两头便卧床不起,自己竟能活到立冠,也是奇迹,多亏皇后的悉心照料,日日给他吃珍贵药材,雪莲人参没少吃。
      雪握起他四季如冰的手,道:“手脚冰冷的毛病,治不好吗?”被捂在滚烫的手心里,唐修贤感受着雪传来的温热,无奈地道:“打娘胎来的病,习惯便好。”他冷不防把手贴在雪的脸上,嬉笑道:“夏天用来降降热,挺好。”两人眼中的彼此宛如星辉,闪亮迷人到容不下旁人。
      似乎过于耀眼,唐修贤转眸看向那片宽广的夜空,问道:“雪,你说我们能留在品青楼多久?”
      雪依恋地感受着唐修贤方才留在自己脸上的余温,收紧空虚的手掌,闷声饮了口酒,徐徐回道:“想留多久就多久。就算他们知道殿……你在这里,又如何。便是再派刺客也不怕,有浙和墨他们在。 ”
      唐修贤侧目看他,饮下他斟的酒,意味深长地道:“还有你在。”
      雪正要替他满上酒的手顿了顿,然后倾斜酒壶,酒从壶嘴倾泻而下若玲珑的水柱泛着光茫,连接小巧的酒杯中,似懂非懂地回道:“我自然在。”唐修贤伸手,雪一愣,只见他瞧了眼酒壶,雪领会地把酒壶他,任他为自己斟酒。唐修贤也不再拐弯抹角,直道:“之前扬州牢狱张江行刺时,你说你能躲开张江的袭击是凑巧,灵敏的行动是习舞练成,那么张江夜潜品青楼,你又是如果防御的?”
      雪心头一颤,却故作镇定地笑道:“此话何意?那天分明是墨和雁大侠出手相救,与我何干?”
      唐修贤舒了一口气,从前雪只要说讳心的话便会回避自己的目光,此习惯至今不改,恐怕他也不自知。捻起酒杯碰了碰雪的杯身,不再追问,径自喝下忽然格外苦涩的酒,将涌上喉头的好奇连酒一同饮下,自我劝服……再等等……再等等……
      雪看他,又看看自己的酒,拿起酒杯的手不禁微颤,酒未下肚,腹中已如泡在烈酒中一般,难受地翻腾,一如此刻的心情,因想说却不敢说的话而惴惴不安,无地自处。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藏得再深终有被人发现的一天,只是早与晚。
      假李桥被囚在京城大牢已数不动过多少次酷刑,但死活不说幕后主使,反倒供出雁秋和品青楼俩名字。雁秋原是傅月楼的人,只要深究便会知道他与唐军轹频繁来往,甚至可以用形影不离来形容。唐军轹留此等江湖人士在身边,岂非落人口实。而品青楼是唐修贤在扬州呆过的地方,如今唐修贤再次离宫,十有八九会重游该地,让别有用心的人知悉,恐生事端。大理寺卿之前怕得失皇后后和惠妃,迟迟不开审,如今皇上醒了,他只管将审查到的细枝末节全盘托出,待皇上定夺便是。众所周知皇上忌惮朝臣与江湖势力交集,果不其然,皇上审阅大理寺卿的卷宗后,立马传召大皇子唐军轹。
      唐军轹早料到自己会被问罪,然而在确定要与雁秋纠缠不清起,他做好一切的心理准备,不论父皇如果定罪,一力承担。奇怪的是,父皇仅提问了几句无关重要的问题,两人何时认识,如何认识等等,并未追究,反而在听到雁秋离开傅月楼感到诧异。
      抱住满脑疑问,唐军轹来到硕碁宫寻二皇弟,无果,转身往五皇弟的撷华宫去。院中凉亭下,石桌上酒壶成群,面容俊朗的男子坐在栏杆上拿住酒壶,毫不吝啬地往口里狂倒,溢出的酒从嘴角滑落,宛如替无泪的他流着泪。
      唐军轩摇头看不成的他,本想一走了之,但被唐宏轩的护卫杜巴叫住。杜巴恭敬地拜见他后,恳切地请求道:“求大殿下劝劝二殿下吧。五殿下走后,二殿下每天下朝都会到此独饮,这样下去,下官怕二殿下身体受不了。”
      话音未落,亭下的唐宏轩便捂住胃作呕,顺了顺气,他又要提壶倒酒。唐军轹眉头紧皱,流星大步走到他面前,截下他又要送到嘴边的酒,问:“人走十来天,你便饮足十来天,若他不回来,你要喝一辈子?”
      唐宏轩眨了眨泛浊的双眼,看清来人,唤了声“皇兄”欲起身行礼,但天地旋转害他两脚一个踉跄,背撞在亭柱上,靠住柱子才站稳脚跟。唐军轹懒得扶他,问:“我实在不明,你与母后为何如此反对宇寒离宫?他不是孩子,长大想飞想去见识天下之大,有何不妥?难不成要把他一辈子绑在身边,看在眼底,才能安心?”
      唐宏轩放下手中的酒壶,没放好任其倾倒在石桌上,佳酿倾流面出,慢慢积成一滩,然后滴落在地上,接不住,抓不回,一如那个远去的人。
      唐宏轩问:“皇兄,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读经堂时出过一件大事吗?”
      唐军轹歪头,不明他为何忽然提起那桩旧事,道:“记得,四皇弟伤了个小宫奴,然后被罚。”
      唐宏轩迷糊的眼睛看他,又问:“那你还记得那个小宫奴长何模样?”唐军轹摇头,后宫奴才上千,他怎么记得,只依稀记得是个长得灵秀的孩子。
      唐宏轩垂下眼帘,仿佛为了只有自己记得那个他而感到欣喜。正因为记得,所以他以为自己是最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所以他倾尽一切去疼惜他、宠爱他,所以他自以为两人仅彼此足已,但原来全是他自作多情。这也许是老父亲嫁女的心情,他不舍,不想放手,不想离开他。
      唐军轹问:“怎么忽然提起那件事?”
      唐宏轩摇摇头,酒醒了几分,知晓某些事某些人不被记得才是最好,于是话题一转,关心起另一位弟弟:“四皇弟的病如何了?”
      唐军轹坐下,扶正滴酒不剩的酒壶,回道:“有好转,但近月尚要休养,不可出门。”
      “怎么病得如此突然,毫无征兆。”
      “惠妃应该封了口,详细我也不清楚。但我听到一个传闻,”唐军轹似是渴了,逐一晃了晃桌上的酒壶,竟全部空荡,无趣地撒手,续道:“在四皇弟病发前一天,宇寒也去那地方了。”
      唐宏轩双目骤然亮起:“宇寒怎么去那种地方,万一也染”话没说完,他脑中蹦出另一念头,忖度道:“多少人知情?”
      唐军轹与他想到一道去,回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也全知道。”唐宏轩蹙眉,醉意全消,忧虑地道:“恐怕又要谣言四起。”
      一如唐宏轩所料,四皇子与五皇子到青楼的事传遍京城。四皇子好色人尽皆知,两兄弟共寻佳人,唯独四皇子中招,事情便不好说了。有传其实五皇子也染上花柳,只是没好意思寻医求药,毕竟不是光彩之事;也有传五皇子虽应四皇子邀约,但坐怀不乱,所以平安无事;又有传五皇子故意诱四皇子去寻花问柳,害他染病,种种种种,有荒谬至极的,有以假乱真的。先不论谁把四皇子染上花柳一事传开,五皇子近期仅在大众面前面露过一次脸,怎么便被指认?究竟是谁在兴风作浪?又意欲何为?

  • 作者有话要说:  純粹好奇,到底哪幾位兄弟還在看更新呀?其實??小唯我??想棄坑 ε-(??`; )
    感謝你成為我更新的動力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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