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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九、瑳兮瑳兮,其之展也 ...

  •   沿着桑海小径走回去,被清凉的夜风一吹,才模模糊糊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我揉揉眉心,越发地窃喜起来。怎样能想象得到?有一天,他会说他喜欢我,他居然说他喜欢我呢!我越想越开心,甚至一口气可以蹦起来转几个圈子。

      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万一是梦呢?如果仅仅是一个梦该怎么办?我伸出左手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右臂,结果疼得呲牙咧嘴。但心里是喜悦的,果真连做梦都不会这样美好。以前想的果然都错了呢。我偏头望着身边的人,觉得命运实在是很奇妙的事。

      原以为彼此已经错过。

      原以为自己只能是个过客。

      但是……但是我们终究还是能够走到一起,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幸福。眼前的这个少年,我喜欢他,而他也恰恰喜欢着我。每想到这里,笑意就无法抑制地漾出来,怎么都收不住。

      我神游天外般地望着他,在迷蒙的夜色里描绘他柔长的发,光洁的额,清秀的眉,挺拔的鼻,就好像得了一件珍宝一般,怎么看都看不够。子房忽然一个眼风扫过来,眸子里是熟悉的戏谑的笑。我脸上一烧,迅速地埋下脑袋若无其事地掰手指。

      耳畔他轻轻浅浅地问:“可看完了?”

      心跳登时又如擂鼓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他肯定早就看到了,我想着,他果然是故意的。我摊开手掌,又紧紧握住,就好似握住了彼此的心意。

      逃不开了呢。一边无奈一边幸福,一直幸福的笑出声来。子房在旁边好奇地问:“你在笑什么?”

      我忽然间便想刁难他一下,于是开开心心的说:“你猜?”

      他闷闷地笑了声,答道:“要我猜的话,还是你自己告诉我比较好一些。”

      真没劲。我脸红了红,只能干巴巴敷衍:“那等我哪天心情好再说吧。”

      “你今天心情不好?”子房挑挑眉,停住步子,俯身问我。

      “今天啊……心情还不错。”我扭了扭手指,索性也抬头问他:“你看,我不算聪明,不算机灵,不算漂亮,小圣贤庄里比我好的女孩子那么多……”我伸手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手势,然后茫茫然地指着自己问:“你怎么会喜欢上我?”

      “很有道理啊,我怎么会喜欢上你,”子房低声闷笑,笑得我隐隐有些恼火。我用手指扭了扭发梢,心道:我也没有那么差吧……虽说是差了点,也就仅仅是一点点、一点点么。

      “嗯,可能是因为……”他偏头装作很努力地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地答:“相辅相成。”

      这四个字听的没头没脑,我愣了愣,禁不住重复道:“相辅相成?”

      “对啊,相辅相成。”他十分诚挚地笑看着我,还点了点头。

      我默默咽下这口气,觉得这账还是以后再算比较明智。至于以后,嗯,就是练剑、下棋、打口水仗都能拼过他的时候。等到那时候,一定要让他输得落花流水,看他还敢不敢欺负我!想完后我再度默默地望望天,忽然就有种这辈子都翻身无能的感觉。

      又听见子房问道:“你今天真的心情不错?”

      当然不错啊。我刚想回答他,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也装着很费力思考的样子,想了好久才皱着眉头说:“应该是不错的,你有意见吗?”

      他满脸尽力忍笑的表情:“没,没意见。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又把你惹到了。”

      你怎么会惹到我呢?其实你做任何事都惹不到我的呢……我吐吐舌头,决定还是不要把这句话说出来比较好。

      “不管怎样,你开心就好了。”他笑叹一声,眼眸明亮得如同星辰。我也不好意思地跟着笑,却心里默默地说:

      其实对我而言,只有你开心才最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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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躺在床上,语无伦次地给子若解释着发生的一切。其实说实话,这个消息来得太过于突如其然,甚至我自己都没有办法理清头绪。

      子若倒没有意料中的惊讶,只是静静地感慨了一句:“果真是日久生情。”然后歪着脑袋又补充了一句:“早就知道子房师兄对你的那些关怀不仅仅是兄妹之情那么简单的。”   我怔了怔,奇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子若凑过来像捏团子一样捏着我的脸颊,摇晃着脑袋说:“要等你看出来,黄花菜都凉了。”说罢她就向后一躺,眼眸不怀好意地粲然一亮,问道:“从实招来吧,你是怎么回复子房师兄的?”

      我是怎么说的来着?我想了想,惭道:“好像什么都没说。”

      “什么?”子若一声惊叫,我忙拉住让她小点声。她满脸的不能置信,窃窃地问:“你不是喜欢子房师兄吗?这样天大的好事砸头上,你居然没接受?白痴!”然后抬起眼皮很怀疑地打量我两眼。

      我默了默,扭着手指满心纠结地嗫嚅道:“……有点太突然了,没做好心理准备”   子若受不了地翻个白眼,仰倒在床上,一脸的慨叹:“连你都被子房师兄表白了啊!那颜路师兄什么时候也能……”

      我一把把她拽起来,打断她的痴心妄想,按着她坐好,然后正色道:“来,我先教你怎样做个淑女。”

      “去死!我才不要做什么淑女!”子若愤然地挥掌打开我的爪子,愤懑地把头扭向一边。我心里偷笑,一边又觉得子若的这段恋情也太苦了些。虽然她一向大大咧咧地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应该也是不好过的吧?她也太固执了些,不过这样也好。因为我实在无法想象真正变成淑女的子若该是个什么样子。

      子若静默了一会儿,忽然转头拉住我的手。她的手握得那样紧,就像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一般。她微微笑着,对我说:“子喻,答应子房师兄吧。”有飘忽的光打在她的侧脸上,模模糊糊地有些不真实。

      她含笑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这傻妞一向不着调,有子房师兄陪着让我也放心一点。要好好保护自己知道么?只要你开心了,我们就会很开心。”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握握她的手,轻声道:“我晓得。”

      “你晓得甚!”她瞪了我一眼,翻回自己床上,嚷着“我困了快点睡觉睡觉”一面顺道吹熄了灯。我躺在黑暗里微微笑着,心情柔软得一塌糊涂,乐得在床上翻来滚去就是睡不着。于是便掰着指头想子房说的那些话。

      ——“我做了一件你讨厌的事。你生不生气?”

      ——“喻儿,我喜欢你。”

      ——“是我,我总是很担心你。”

      …… 如何才能不开心呢?以前,从未想过梦原来可以这样的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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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几乎是被子若从床上揪着耳朵拽起来。我捂着耳朵呲牙咧嘴,子若一边皱眉一边帮我绾发。铜镜中那个女子,眼角眉梢都是盈盈的笑,满心藏不住的羞涩和喜悦。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来回回地玩着手指,心里却想着该怎样告诉子房我喜欢他这件事。

      难道他不该早就知道了吗?我闷闷地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自己说出来比较好一些吧。于是猛地扒完了早餐,飞奔到闻涛书院上课。我一向知道自己与其他弟子的差距,所以上课从不敢走神,唯有这次,脑海中来来回回的全是子房的面容。我忍不住偏头去看,他刚好侧脸来看我。目光相触的刹那,他对我微微一笑。那笑容便如晨风般撩人心扉,我怔了怔,转身趴在桌子上暗暗地笑起来。

      很开心很开心很开心。简直说不完的开心。

      下课后我就径直去追子房,他笑了笑,问:“怎么了?这么着急?”

      我踌躇了好久,还是磕磕绊绊地说:“我、我有事情要告诉你……”心里却忽然开始紧张,一时想不到该怎样接下去。他还是淡淡笑着望着我,目光灼灼。我暗自告诫自己要镇定镇定,脸颊却早就不争气地烧起来。

      “哦,”子房轻轻柔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你是说那件事情?”

      我一愣,下意识地问:“哪件事情?”

      子房闷闷地笑了笑,低声道:“有人跟我说,一个小丫头整日患相思之苦,不能自拔,每次见面都一脸愁苦地说自己有多么多么喜欢我多么多么在乎我云云。那人还跟我说,这个小丫头虽然迟钝了点,还算上聪明伶俐天真可爱,不如让我从了她,也好赚得耳根清净。”

      我愣了愣,又愣了愣,一时羞愤难当地辩驳:“我才没有整日患相思之苦不能自拔!”然后不由得咬牙切齿跺脚,恨不得用脚把远在天边的某人狠狠跺碎:“韩旭这个……这个……”我一时没想出什么形容词,只能怒道:“简直太讨厌了!”

      子房低低一笑,然后悠悠道:“真的,如果不是他整天在我这里唠叨这些,可能我早就喜欢上你了也说不定。”

      我低下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问:“那你到底还要不要听?”

      “听什么?”

      我望着他笑:“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你。”

      子房眼中闪过一抹温柔,然后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真是个傻丫头……”

      他又低声道:“嗯,我听到了。”似是回答,又似是一个承诺。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忍不住再瞥他一眼,目光却正撞进他眼底盈盈的笑意中。我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笑,如浪潮般汹涌而来,又如回廊外的阳光,那样轻易地将整颗心都笼罩了过去。

      不可以再看下去!我艰难地将目光移开,低下头努力平复着起伏的心绪。真是的、真是的……似乎总是有些不争气的感觉。

      他却忽然向前迈了一步,眼前的色彩顿时被他烟青的衫填满。我怔了怔,发际处有他轻轻的呼吸,羽毛一般地撩过心扉。心里一下子便乱了,不禁把头再低下几分,想着该不该向后退一步。

      未及我得出结果,他却静静地道:“把头抬起来。”

      “不要!”我嘟着嘴抗议了一声。这样暧昧的气氛着实有些难以承受,偶尔有风吹过来,他的衣衫便拂过我的脸颊,引起一阵阵的悸动。我闷着头满心的羞涩,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想再靠近一些,还是再远离一些。

      他却忽然说:“你看,那是什么?”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诧异地去看:“什么?”

      什么都没有,除了子房。而他眼中的笑意更深,说一句:“真听话。”他的呼吸近在咫尺,萦萦绕绕地掠过我的耳畔,微微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阳光这样安静。而我们的距离,近得如此惊心动魄。

      我脑海中一下子炸了起来,连忙跳开,慌慌张张地说:“我、我还有事情,我先走了!”然后扭过身撒腿就跑。子房含着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慢点,小心摔了。”

      我跑出不远就停住步子,转头瞪他一眼:“下次再敢骗我你就试试看!”

      “好啊,”他悠哉悠哉地回我一句:“试试看就试试看,你待如何?”

      似乎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我咬了咬唇,于是继续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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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跑到桑海城外才停住脚步。我找一棵大树靠着喘息了许久,心情仍是无法平复。我伸手遮去头顶的阳光,便迷迷糊糊地走进城去。

      在城门口却堪堪被人叫住,回头一看却是个卖兵刃的摊子。摊主是个瘦削的年轻人,一身蓝布长衫,修长的眉微微一挑,问:“姑娘若是习武之人,何不来看看在下的兵刃?”

      我皱了皱眉,还是忍不住凑过去看看。我一边翻拣着一边问:“你怎知道我是习武之人?难道每有路过的行人你都会问一下么?”

      他哈哈笑,递过一柄短剑:“你腰上不是配着剑吗?”然后低头瞥一眼,啧啧称奇:“这年头佩木剑的可真是不多。”

      “这木剑还是别人送的。”我笑笑:“没钱,也没那心思。”

      “我这儿虽不算便宜,勉强还算物美价廉。”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被我漫不经心放在一旁的剑,问道:“这些短剑都不中意么?”

      我心里忽的闪过一个念头:“你这里有没有对剑?”

      “对剑?”他微微有些诧异:“你想要哪种?”

      “就是……雌雄剑?”我皱着眉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索性说:“就是像传说中干将莫邪那样的剑。”

      “呦,干将莫邪都是名剑,我这小摊子怎么会有。”他有些失笑:“要这种剑做什么?定情信物?”

      我被“定情信物”四个字吓了一跳,被他一说竟真有这种感觉。忸怩了许久,还是点了点头。

      他偏头思索了一会儿,迟疑道:“我这里……嗯,也不知算不算你说的那种……”然后他转身去翻拣一旁的箱子,从箱底拿出几柄剑来。我凑过去看,才发现他手里的剑不是两柄,而是三柄,一长两短,俱是同色的鞘。那长的倒是与其他长剑一般无二,但短剑却只有半个小臂的长度,比我腰上的这柄还要短上几分。我伸手接过,那短剑十分的轻,长剑却沉甸甸地颇有些分量,可从光泽上看来又没有什么不同。

      剑鞘上并没有多少繁复的花纹,倒朴素的很。我心念一动,不由得拔出那柄剑,剑光顿时如水般流泻出来。我心里暗自惊叹了一声,忍不住把手缩回去掏掏袖子里不多的钱,又觉得很是为难。

      于是我问:“可不可以再看看别的?”

      “行!”他又挑出几柄剑摆在我面前。我挑挑捡捡了好一会儿,总觉得花纹又多又繁,或者是剑光混浊了些。再加上我使长剑十分不顺手,挑来挑去竟又挑回原来的这三柄剑上。我心里十分没底,讷讷地问了句:“这剑多少钱啊?”

      那摊主摆一摆手,道:“姑娘若是想要的话,我便送给你了。”

      我呆了呆,满脸的疑惑:“不要钱?”

      “我又不缺那点钱。”他看了看我握在手里的剑,又无奈道:“反正这几把剑也不怎么会有人买,留着也是占地方。”

      “这剑不错啊……为什么会没人买?”我心里又是一阵奇怪,不过若真要买,恐怕我也没那么多钱。

      他苦笑了几声,说:“这种剑向来都是一雌一雄,这个却是两雌一雄。双雌争宠,兆头不好。雌雄剑原本卖得就少,何况这两柄雌剑还是短剑,更没多少人愿意买了。”

      我笑道:“说不定会有用双剑的姑娘会买啊!”然后想了想道:“可惜我只会短剑,不会双剑。你看这短剑的刃这么薄,万一断了正好可以用另一柄。”

      摊主一脸古怪地瞅我:“换了就不一样了……再说也没那么容易断。”

      怎么会不一样?明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从袖子里掏出半吊钱,不好意思地说:“白拿实在太过意不去,身上就只有这么一点儿钱,你收下吧。”

      他随手把钱放到一旁的箱子里,我冲他摆摆手,转身出城。

      我把玩了许久,剑身淡淡的青光柔软而夺目地洒出来的时候,总让我想起某个晚上的月光,似乎也是这样的清冽。托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改天再送给他比较好一些,于是死乞白赖地向子若要了个木匣子,把剑用绸缎细细裹了放进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子里。

      子若白了一眼,话都懒得说。我索性瞅着她笑了一阵,她终于忍不住:“看你那痴痴傻傻的样子……”

      我拍拍手从地上蹦起来,回她:“心情太好,没办法。”

      子若一脸不屑地点我的额头,拉长了声调问:“你今年多大了啊?”

      “不好意思,我记得你好像还得称我一声师姐。”我不动声色地继续笑,心道就凭你也敢来说我幼稚?

      虽然好像真的比较幼稚了一点。

      她果然默了默,然后说:“果然跟着三师兄学坏了。”我眨眨眼睛,没有否认她这个结论——尽管我觉得这该是与生俱来的才对,跟子房哪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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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在想那剑该找个合适的时间送出去,时间久了,竟也被我抛之脑后。至于我终于送出去的时候……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但在小圣贤庄里习剑还是要用平日的木剑,毕竟刀剑无眼,而误伤自己这种事我已经做过许多次了。

      第二天在回廊里遇上子房,我猛地向后退了一步,磕磕绊绊地说:“你……你离我远点。”

      他看了看隔着半个走廊的距离,有点好笑地问:“怎么了?”

      我的脸一下子就烫起来:“人很多……被人看见不太好……”

      “是个问题……”子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大方方地走过来问:“那你想怎么样?我以后不见你了?还是你以后不见我了?”

      我吓了一跳,还是义正言辞地告诉他:“见面还是要见的,但是要保持一点距……喂喂!你又靠这么近,让开一点!”

      他颇无语地看我几眼,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袖子,隔着袖子紧紧握住我的手腕,似笑非笑的说一句:“就不让开,看你这次还敢跑。”

      我使劲挣了挣没挣脱魔爪,只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你要干嘛?”

      他挑挑秀致的眉反问道:“你说我要干嘛?”

      “我哪知道你要干嘛?”我装着一脸无辜地看他,他微微掠我一眼,叹道:“你这个样子……算了,跟我过来。”

      我愈加慌乱地挣了挣,小声愤懑地抗议:“那……那你先把我的手放开,那边人很多……”我很讨厌那些探究的、惊奇的、不屑的、鄙夷的目光。

      子房略略沉吟了一下,手上却没再用力。于是我心有戚戚地把手抽回来,低下头不说话。他顿了顿,清清朗朗地声音在耳边响起:“不闹了?”

      刚出手就被人制住的感觉真是憋屈。我闷闷地瞅着回廊上的青砖,应着:“不闹了。”

      “乖,”他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其实就算你再闹一会儿,我也不介意。”他这一句使我内心无比郁结,怎么听都觉得像是在哄小孩子。他在一边轻轻地笑:“又在闹脾气了?”

      我生硬地把脸扭过去,装着死鸭子嘴硬:“没有!”

      子房的眼眸飘忽了一下,却含笑道:“看,多可爱的小猫。”我一愣,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眼光去找。那边是一片青绿的草丛,草色很是繁茂。

      我傻愣愣地用目光把那片草丛搜寻了四五遍,都没有看到有什么“可爱的小猫”,只能忍不住问:“在哪里呢?”

      一只纤长如玉般的手指轻轻点在我额上,耳畔是他轻柔的嗓音,话语里的笑意依稀可辨:“不就在这里么?”

      我一愣,却看见子房目光灼灼地望着我,眼底是深深浅浅的迷蒙。还没意识到要反驳,脸颊却不争气地烫了起来。果然总是受不住这样的眼神呢……我内心里含羞带怯地颤了一下,却也只能愤愤地瞪他一眼,轻声道:“我怎么会是小猫?!”

      “也是,世上也没有反应这么慢的猫。”他故意偏头想了想,眼睛里还是慵慵懒懒的笑意,却做出怀疑的姿态:“……难道更比较像小老鼠?”

      话音刚落我就忍不住抬脚狠狠地朝着那双软缎面的鞋子踩下去。他波澜不惊地躲过,在我耳边轻笑出声:“原来是只小狐狸。”

      “……我哪里像狐狸?!”

      我本是想以质问警告他不要再拿这些小动物来作比喻。怎奈脱口而出的刹那便觉得这语气与想象中的相差甚远,轻轻软软得倒像是这初夏温馨和煦的风,与我的原意衬起来大不应景。

      他悠悠地叹了口气,似有些感慨:“难道不是吗?若不是只小狐狸精,怎么会把我勾引走了?”

      我显然已把重点放在了某个词上,果断忘记了狐狸不狐狸的问题,一脸莫名其妙的抗议:“我什么时候勾引你了?”

      子房凉凉地瞟了我一眼,显然是懒得解释。我认真回想了一遍,也没想出自己何时竟勾引过他,是以不屈不挠地瞪回去:明明是你自己定力太差好不好!

      他眼中反而笑意更甚,脸上明明白白地写了几个大字: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嘟了嘟嘴,心里很是受打击,委屈地埋下头不说话。眼角处忽然瞥到他青绿的袍袖白皙的手,正轻轻地探过来,缓缓握住我的。我微微躲了一下,指尖触及到一片令人心安的温暖。脑海里却忽然闪过试剑大会前的那个晚上,他也是这样静静地握住我的手,指间略略有些凉意。

      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任由他用温暖的手指把我的手包裹起来。我把手指蜷缩在他的掌心,一股闷闷的感动顿时涌了上来,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忽然觉得,在小圣贤庄所走过的这段时光里的那些委屈和艰难,似乎都在一霎那熔化在这样的温柔里,再也算不得什么。

      “这么小的手,”握着我的手指紧了紧,他的声线似是有些心疼地响起:“手指这么凉,难怪一到冬天就那么怕冷。”

      我低低地应了一声,却说不出话。心里乱颤得厉害,连呼吸都没了章法。我没有勇气抬头看他,只能侧着脸望向回廊外。目光所及是一片花丛,蜂围蝶绕,芳华正好。

      我们两厢无言地对立着,只有手指间缓缓流淌过的温暖,以及渐渐平和的呼吸,愈加羞涩难当的心情无可回避。远远瞟见走廊尽头出现了两个小弟子,一边讨论着什么一边朝这边走来。我和子房的手指顿时都有些僵,然后不约而同地把手抽回来,装着若无其事。我再一次抬头,却看见那两个弟子拐了一个弯,却是向着湖的方向去了。

      真是的!我心里忽然便有些沮丧,总觉得刚刚那次牵手其实可以更久一点。子房脸上却隐约有抹晕开的红色,不甚清晰。他略有些尴尬地看看我,轻咳了一声,像极了做了坏事却怕被人发现的孩子。我极少见到他这样,险些失笑。

      子房颇无语地望着我,索性摇摇头便向前走去,边走边问道:“你昨天说我骗你?我何时骗你了?嗯?”

      我心情极好,漫不经心地回他:“就是骗了啊!”

      他引我拐过一个弯,白皙的手撑在漆红的柱子上,偏着头慵懒地问:“比如……?”

      我努力地回想,果然被我想起一事:“去年秋天你说过要带我去看梅花的,一直到现在都没带我去。”

      “那时你不是得了风寒,死活不肯出门的么?”他十分无辜地回我一句。我印象里似乎是有这回事情的,去年冬天那场风寒肆虐地太厉害,如今仍是心有戚戚。好吧,这且算作是我的不是。

      “好吧,可是你还说过师叔改天要与我切磋棋艺,”我愤愤地指责他:“直到现在师叔都没提起过这件事情。”

      他神色不动,安然得如同谪世的仙子:“你棋艺太差,我帮你推辞过去了。”

      我顿时有点泄气,死缠烂打有口无力地说:“你那时还逼我跟你下棋,说是半年内若不能赢你,你就向夫子打小报告……”

      子房挑了挑眉,忽然失笑:“这些事情你倒记得清楚,《论语》怎么就直到现在都背不完?”他眼中现出思索的神情,缓缓道:“是有这回事。不过半年也都过了,而且也没必要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我立即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地睥睨着他:哼,这下没话说了吧!

      “既然师妹这么失望,那我还是履行这个承诺好了。”他眉眼都含了笑:“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如何?”

      我目瞪头呆地看他,磕磕绊绊地回绝:“嗯其实也没有很失望,嗯师兄我们还是不……”我半个“要”字刚要出口,就被子房云淡风轻地打断:“喻儿你不用这么紧张,输了也没什么关系。”

      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笑笑,俯下身来。墨玉般的长发轻轻拂过我的脸颊,细细的触觉仿佛令人窒息。子房贴近我的耳畔,嗓音里蓦地带上了一丝低柔:“若是输了,你就不要想离开我。”

      他的气息静静地拂过我的发梢,尤带着呼吸的温度。我被他弄得有些心慌意乱,耳畔并着双颊直烧得厉害,只能磨着牙恨恨地说一句:“师兄你太无耻了!”居然用这种手段把我束缚起来,要是有一天……嗯哼,事实似乎是我更离不开他的吧。

      子房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笑吟吟地望着我说道:“师妹谬赞,实不敢当。”

      我若无其事地磨了磨牙,然后若无其事地说一句:“那我们走吧!”心里不是不忐忑,但结果必然都是我输,索性豁了出去。输就输呗,大不了赔上这一辈子赖吃赖穿,他也不见得赚了多少便宜。

      况且又不是没输过。

      我伸手摸摸脸颊,无端地叹口气,心想最近脸皮确是有点变厚的趋向。一路穿花拂柳,走到我们平日对弈之处,仍像往常那样坐好。子房含着笑意的眸子只是淡淡地望着我,唇边噙着一抹温暖的笑。

      唉!

      执起黑子的瞬间,有阳光从树叶的间隙晃过来,没来由的便是一阵恍惚。指尖还有着略略的凉意,怔了许久,才发现那枚黑子竟一直被拈在手上。心里一慌,便下错了星位。更加慌乱地抬起眼,正迎上子房沉静如水的目光。

      “在想什么?”

      我颤巍巍地扯出一抹笑,笑容凄楚之至:“在想怎样才能赢你。”

      他从容地笑笑,随手在棋盘上下了一子,眉眼稍稍柔和下来,却是一个似水的笑意:“最好慢慢想,输了可就来不及了。”

      输了就输了,输了又怎样!我讷讷地应了声,继续“慢慢”地想这盘棋。可恨!我心里暗骂了一声。刚刚怎么就下错了呢?开局的这一子可是很关键的啊,而现在,似乎全然不知道要怎么走下去。

      见招拆招好了。我默默地盘算着,反正实力悬殊,输了也不丢脸。

      不丢脸呀不丢脸……

      ……才怪!

      不由自主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紧盯着棋盘,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每一步都是百般算计。这一盘棋,从晨起直到中午,才堪堪杀到中盘。子房望了望棋盘,又抬头看看灿烂的阳光,忽然失笑:“居然撑了这么久,你可真不容易。”

      我的脸一下子烧起来,继续专心琢磨着手中这枚黑子的去向。我心中有两个盘算,一守一攻,只是守的太过保守,攻又太过冒险,实在是进退维谷。手中的棋子早已握得暖了,我咬咬牙,踌躇着走出那一步,随即袖口一挥,一口气提了三枚白子,然后抬眼探究似的望着他。

      “胜负手?”他微微一愣,神情却是未变:“果然有进步了。看来不能小瞧你呢。下了这么久,累不累?”

      我嘟着嘴瞪他一眼:“我前几天用这一步赢了韩旭呢,哪里仅仅是进步而已?”

      “好,知道了。”子房笑着摇摇头:“你再看看这个?”

      棋盘上静静地多出一枚白子,原本已被孤立的白子登时又连成一片,蓄势待发。反观黑子,唔,可真是剑拔弩张的姿态。眼前这个对手……我望着棋盘有些愣,闷闷地问:“小飞?”

      “你说呢?”子房眉尖一挑,故作诧异地反问我。

      真的是小飞。我有些心虚,根本找不到破解的法子。眼前青影微晃,子房却站了起来,道:“算了,你也累了一上午,先到这里吧。”

      咦?我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发现的确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我望着棋盘殚精竭虑苦思冥想,他好像一直在看风景来着。诶不对,他看的是风景,还是……

      我撇了撇嘴,继续研究他的“小飞”。他用了“小飞”,难道我该用“大飞”?可是又该怎么用?脑海中模模糊糊地灵光一闪,刚刚有些思路。手中的子将落未落之际,子房走到我身后,俯身叹了句:“还在想么?解不开就算了,不要……”

      “谁说我解不开?我明明就要解开了!”我笑盈盈地回头反驳一句,却见他微微低首专注的表情。一刹那彼此的眉眼似乎近在咫尺,呼吸相闻。我一时间有些怔忡,茫茫然地望过去,正望见他眼眸中小小的我的倒影。

      怎么会这样呢?茫茫然地想着,彼此的唇却不由自主地渐渐靠近。那温暖似乎近在咫尺,可是……我与他同时愣了愣,然后不约而同地把脑袋缩回来。

      他:“影响不好。”

      我:“你真过分!”

      他:“什么过分?”

      我被噎了一下,双颊忽然烧得更加厉害。子房索性在我身后站定,纤长的臂环过来,半揽着我,将下颌略略地搁在我的脑袋上,清清浅浅地问:“你刚刚说你解开这一局了?要怎么走?”

      我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无所适从,不由自主地僵了僵,漫不经心道:“不就是下在那里么?”然后随手指了个方向。

      “下在哪里?我没看清。”

      “哎呀就是那里。”我不耐烦顺手再指过去,忽然有些愣。不对,这里已经有棋子了。我望着有些凌乱的棋盘,忽然就疑惑起来了:我刚刚想走的是哪?

      等我将棋盘上上下下反反复复打量了四遍,子房闷闷的笑声忽然传了过来,很是幸灾乐祸的样子,然后又叹了口气。

      “僵局。”他说:“我看过了,无论黑子还是白子,若想取胜,只能两败俱伤地硬拼。”

      我挣了挣,转身疑惑地望他,问道:“可还是会分出胜负啊。”

      “是,”子房静静道:“可是我不想与你那样做。”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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