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桃花一卦觑红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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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哼！”窗外一声重咳打破了屋内旖旎的气氛，纤尘似是如梦初醒，幸得烛火昏暗才没能瞧出她微赧的面容。别人只道她是孤傲，可又有几人是存了单纯的心思真心于她的，久而久之便传出了她孤僻冷傲的流言来。
眼下，她竟暗暗怀揣了另一份情愫。好似有些，蠢蠢欲动。
她讶然，暗自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庞，有些失神。今年，她已经十四岁了，十四岁了呀，进入明月楼也有十三光景了。这十三年来，她看尽了人间丑态，□□物欲在眼前肆意横流，人们看她的眼色多半带着肮脏和不堪，又有几个人是真心对她好的。
“纤尘姑娘？”头顶微微有些异样，她抬起头来，对上那深邃无底的鹰眼，只是此时多了一丝难得温柔。“这样好吗？”
纤尘微愣，向着他的眼神望去，只见一抹人影映在轩窗上，除了花妈妈无第二人选。眼中闪过一丝调皮，稍瞬即逝，却被一旁似漫不经心的韩非易瞅见了。“妈妈，谢谢你帮尘儿解决了金公子的事情，回头我好好伺候您！”说着便挽过韩非易的宽袖向最深的内室步去。
宽袖吗？莫非这青楼的女子也讲究礼数？他默不作声，望着她白皙光滑的手背，望着她纤小的身影，有些飘然有些恍惚。然而袖口传来的温暖却清清楚楚诉说着真实。
他，韩非易，竟然入了青楼。
女子的内屋没有男子的那般大，却是精细了许多。也是，像他一个大男人，如今十之有八，却从小随着娘亲颠沛流离，哪会顾得上布置内堂。如今又值战火纷飞时日，他便入了伍再也不曾考虑过这类琐事。然而今夜竟叫他见识了，但，他自不是傻瓜。这纤尘姑娘的身价，怕是他一辈子也赚不回来的。除非……
暗讶，竟有了为她着想的念头。
想到此，打住，不敢深究下去。他故作轻松，哑然道，“如今这茶也喝了，药也上了。我想留下来终究对你不好，所以……在下就告辞了！”终于下定了决心说出这番话之后，他沉默不语，悄然转过身去就欲离开。
波光微转，一双细凤长眼闻言闪过一丝失落。她苦笑，自己又在期盼什么呢。本以为自己能找到一个真心对她好并且可以倾诉的人，她以为有人还愿意同她成为知己，她也好不容易能够放下戒心去相信一个愿为她受伤而救她的人，可是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她有何盼头，她还有资格说这两个字么？那又何苦救她，让她知道原来还有人待她好！然而，清冷的本性却迫使她仰着脸庞，努力不让酸涩的眼落下一滴泪。
身后依然沉寂。他有些诧异，原以为这风尘之地的女子都妖冶，以为她一定会叫住他，极尽所能地勾引他然后吃了他，直到吸尽他身上的所有再差人一脚将他踹出门去。而她，没有！她果真不同寻常。
只一个岔念，不觉脚步顿了下来。
身后一番寂静，寂静得连呼吸都听不清了。
良久，他最终还是转过身来，对上黑暗中那双略带挣扎的眼眸，“纤尘姑娘，你……”
“我……”
又是一片寂静，忽而他冷峻的嘴角微微上扬。他不再坚持，终于步到她的面前坐下。他想，她终究还是同那些青楼女子不一样的，“我叫韩非易，你可以叫我非寒。”他开门见山地说道，脸上扬着淡淡的微笑。
她心中暗喜，他这是接纳了她了吗？她强抑心中的欣喜，将泪憋回眼眶。
“非寒公子！”才出口又觉不对，叫韩公子显得生疏，可怎么叫也不会绕到非寒呀，应是非易才对！她心思动得极快。
见她的反应，他的微笑又深了几分，真真也是个聪慧的姑娘了。“你能答应我不告诉别人吗？”
他好像有些紧张于将这名告诉她，于是急于得到她的承诺。
“非寒……”她点了点头，“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他步到茶台前，坐下身来。一双深邃阴沉的鹰眼此时如同蒙上了一层不明所以的黯淡，他不再看着她，望着没有焦距的远方，放任心绪悠远而去，“我本名易非寒，因避难才和母亲来到了宣阳，由此改名韩非易。只是这名字于我已经有十四年的陌生了，呵呵！”他有些怅惘，十四年前逃难于此，从此便再也不敢以真实姓名处世。母亲也怕他被人牵连，很久不曾叫他的名字了。“所以，答应我不能告诉别人好吗？”这是存在他心底深处的秘密。同时，他也怕一不小心连累了她。
“恩！”她点了点头，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他竟那么谨慎。原来他们都是一类人，如履薄冰、步步为营。“非寒……你若欢喜，我便私下里常这么叫你好吗？”她纤长的丹凤中一双乌黑的眸闪烁着粼粼波光，闪得他有些耀目，却并没有要转开视线的意思。这女子，竟然不怕于他！
“你不怕吗？”他问道。
闻言，纤尘疑问道，“何怕之有？”
他略想了片刻，答曰，“我是逃难之人，必有劫难之命，若是与姑娘过近怕也会连累了你！”言毕，不想她却淡然一笑，便愣愣道，“姑娘真的不怕？”
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纤尘摇了摇头，朝他笑了笑，“我叫云纤尘！单姓云。花妈妈说那年冬天她拾到我的时候襁褓里头有娘亲留下的手绢，上头就绣有‘雲’字。”言毕，她朝他又深深地笑了，这笑好似记忆中很小的时候娘亲哄他开心的笑容，没有杂念没有算计，只有深深的诚意。
原来她也身不由己啊！一想到她清清白白的身子在这勾栏之地沉沦，他的心没由来的一阵抽痛，他有些心疼她。
“纤尘姑娘，既然如此，为何方才不随了我去？我虽然没有多少银两，但是还是……”还是养得起你。他终究没有说出来，真的养得起吗？他不知道，他从来不会考虑除了娘亲之外的人，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个目标。为了这个目标可以牺牲一切，到那个时候他真的可以为她作出牺牲吗？他当真还有命来兑现她想要的生活吗？这一时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万般无奈。
她仿佛看出了他的犹豫，豁然道，“我断不会离开明月楼的，花妈妈于我有养育之恩，我定然将还报于她。非寒，你可答应我，时常来看我好吗？”她说得诚恳，他不忍悖逆便点了点头，虽然他无法作出任何承诺。
微恼，他的正直之气哪去了！
“时候不早了，公子若不嫌弃就先入寝了吧！”
他瞪大了双眼，“入寝？纤尘姑娘你怎么办呀？”
“无碍的，在花妈妈看来我总有一天是要接客的，但我不愿意，倒不如让易公子陪我了呢！”这次又成易公子了，有意划清界线吗？如此说来，她竟还是个清白的姑娘！他微叹，这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呀，叫他又喜又忧。
“那好，我就坐着，纤尘姑娘就去歇息了吧！”说着便卸下军刀，整了整略显凌乱的衣衫侧对着她放松了身板。
昏暗中，他不曾见到她的薄唇嘴角感激地向上扬了起来。他何曾知道，她对他多了另一种情绪，这一夜有了非寒，什么莫延徴莫公子，什么金不换金公子，至少，她安全了……只是她有些疑问，他的眉间透露着硬朗和正气，那他又怎么会来到明月楼的呢！
夜深。寂静得没有一丝声响，他张开了那双带着算计和防备的眼眸望向粉帐，依稀能见到她模糊的身影。卸下了所有伪装，他重重地呼了口气，原来人也可以活得这么轻松。和她在一起，他不需要防备不需要躲藏。只是，他不知道，今夜误打误撞的相见，改动了他的命运之盘……
一夜清眠，难得没有噩梦缠绕，她抬了抬眼皮，终于从鸟鸣中清醒了过来。直觉往茶台望去，却不见了他的身影。纤尘摸了摸虎口，昨天挡剑的地方还是有些酸疼。
“琳儿，易……韩公子人呢？”
闻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女孩从外屋转了进来，“小姐醒了吗？”旋即便麻利地替她梳洗。青丝松软顺滑，带着茉莉清香和她身上独有的体香，只觉气爽宜人。琳儿不舍得摸了摸纤尘的柔发，羡慕的神色一丝不差得落到了镜中纤尘的眼里。
“琳儿，在想什么呢？你可看见了韩公子？”纤尘笑问。
琳儿一惊，才觉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脸庞倏地红了起来，“韩公子他天一亮就走了，小姐放心，那时候都睡着呢，没有人碰上韩公子！”
纤尘淡然一笑，抽出梳妆台最底层抽屉中的粉晶簪，轻轻插入发髻。“不打紧的，琳儿，老规矩，从柜子里拿了银子给花妈妈送去，记得这次拿双份的。”
“双份？”琳儿的嘴型顿成蛋形。
纤尘挥了挥袖子，蒙上翠绿薄纱，旋即拉过了琳儿的小手道，“那是晚上的事，眼下先陪我去元佛寺吧！该是好些日子没能出去走走了。”
说得也是，小姐，哦不，该是……诶，现在该怎么称呼呢？琳儿面色略显古怪，回头望了眼内屋，便匆匆跟随着纤尘的背影一同出门。
宣阳本就是热闹的城市，虢国方圆百里之内，怕是只有都城玄安才能与之媲美了。虽战争在即，但虢国的人们生性豪放，相信日子是一天天过过来的。提心吊胆是一天，欢欢喜喜也是一天，就当每天是生命的最后一天好了，开开心心的不也能够好好活着！
于是络绎不绝的人们沿着荆沙大道而来，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店家的吆喝声、古寺的鸣钟声、女人们的欢笑声此起彼伏。
元佛寺算得上是历经了两个朝代的元老了，见证了近四百年的风风雨雨。高耸的大钟直冲云天，好像矗立在宣阳不死的传说。纤尘并非信佛，但每每走到门口便不由自主往里头迈去。人性本善，她常说，即使恶人也是有一定缘由的。只要有爱，何来恨呢！所以她不曾怨过自己的身世，不曾恨过什么人。她的爱是普天的，只是自己也摆脱不了在命运的漩涡中无谓地挣扎着。
琳儿时不时偷瞄了她几眼，她自记事开始就跟着纤尘姑娘了，纤尘的性子如同水，早就被她敏锐的观察力琢磨得透彻了。她可不认为小姐是普天同爱的，纤尘生性偏冷，不过说实话却是大好人，时常救济些要饭的乞丐呢。只是，能让纤尘真正敞开胸怀的人，屈指可数。她真真替她不值，冷冷生生的姑娘家，何苦呢！
正想着，纤尘忽而携了她的手，“傻丫头想啥呢，到了！”
琳儿吸吸鼻子，故作满不在乎，便随着她一同入寺。
如往常般敬香、同住持寒暄，在人们异样的眼光中离开。琳儿觉得不值，就算那住持表面上波澜不惊，又有谁知道他是不是看中了小姐的银子，背地里少不了多骂她几声不知羞耻的□□？！
她却不理不问不顾，她依然我行我素，依然冷冷清清。
柔软的长发及腰，随风飘逸。纤指稍稍拢了拢耳后的青丝，无暇顾及身边人们的暗呼，又自顾自走了。
“瞧，那不是明月楼的纤尘姑娘吗！美人居然上街了哈！”虽然纤尘蒙了薄纱，但依然能从她纤长的丹凤美目和独特的气质得知她是谁。
“瞧你个死鬼样！说，是不是睡过那妖精了！”
“诶哟哟，疼！”
“害人精！听说昨天金公子家的佩剑家臣被打个半死，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她右眼皮一跳。安亭受伤了，全因为她！她垂下脸捂着有些气闷的胸口，实在不想多作逗留，忽而脚下如同长了火轮，她亟亟走开了去。
“小姐，小姐！”琳儿急赶。
“还小姐呢，早就不清白了，哼，狐狸精！”
身后的谩骂声渐渐远去，她轻扶小巷中斑驳的围墙，喘息不止。心口是隐隐的痛，她到底得罪谁了，她可是什么恶事都没有做过呀！为何人们还是避之不及的同时还要百般辱骂她，又为何那些男人对她趋之若鹜？
她不懂！好痛苦！
“这位姑娘，你有心事！”
她猛然抬头，见巷尾旮旯里坐着一个老人，朝她微微笑着。她下意识朝他走去，及近才发现老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好似蒙上了一层白纱。
“姑娘莫对我这个瞎老头子好奇，我只是个算命的。”他微笑依旧。
她微讶，但依然不动声色。“老爹看出小女子心有烦事，可知如何解？”
“命自常道。借问命理，我只能说不过尔尔。相由心生，我虽看不见你，但感觉得到你周身的气场。姑娘，顾影自怜向来不是你的性格。既然不在乎，何必恼他人说什么呢！”
言毕，她终于深深地笑了，“老爹说得即是。纤尘自然不应任由心魔丛生！”
“哈哈！”不料那算命老头听罢只疯癫地笑了起来，良久他目光炯炯，虽然看不见却依然好似能够洞穿一切。“姑娘生性清冷，却能够随遇而安，时也命也。如此定能造福一方！然而，今生今世，姑娘的劫数还在于自己呀！”
“造福一方吗？小女不知，小女只知道既然上天予我今生这命，我定当全力过好。至于劫数，小女自也应当竭尽所能！”
“如此想甚好！”老头摸了摸髯须，若有所思道，“难道姑娘不想知道你的劫数在何？”
纤尘淡笑，“何必呢！我想现在挺好的，谢谢老爹解惑之恩！”旋即想摸出银子给他，却遭到他的拒绝。
“我替人算命从不要银子，老夫去也！姑娘今后保重！”说着收了摊子和招牌旗子走出小巷，转眼不见了身影。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抹背影渐渐隐去，只听得那疯头子笑唱，“桃花劫，岁月湮，命中伊人不知数。啊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桃花一卦觑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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