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天下(卷一)》冷落殇秋

23、第二十二章、杀人凶手露迹来

　　“快，快护驾！”

　　但没有人应声。毕竟还是新兵，面面相觑之后便一哄而散，各个顾自逃命去了。

　　从砖瓦墙外翻进来的黑衣人越来越多，将坐台团团围住了。

　　非寒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所以的亮光，他黯了黯眼神，然后亟亟往夜广裕奔去。

　　“韩非易，你要干什么！”教官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

　　非寒看也不看他，只是瞥了眼夜广裕，但后者深邃如鹰眼般的眼睛深深映入非寒的脑海中。

　　“护驾！”非寒只冷冷地回了一句，便一把抽出教官身侧的长刀。

　　黑衣人已然团团围了上来，见夜广裕的身边只有两个人，一个看上去唯唯诺诺并不足道，但另个手握长刀挡在夜广裕身前的男子，麦黄的肌肤显得他孔武有力，不像是泛泛之辈。但，他们毕竟只有两个人。

　　黑衣人将包围圈慢慢缩紧，渐渐呈环绕之势。

　　一双如鹰深沉的眸，几十双志在必得的眼。相顾无言，唯有重重杀气。

　　“狗王，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了，兄弟们则会为此周年庆贺！”黑衣人中，有人大吼一声。

　　非寒蹙眉，眼底的阴郁更加深沉了，他冷声回答，“你们，是谁？”

　　“这位兄弟，我看你也是条好汉，为何要助纣为虐，残害无辜？难道，你要天下苍生不得安息吗？”又有人厉声问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当时救夜广裕也是一念之差。难道他不想一刀结果了他吗？但是夜广裕是他的杀父仇人，他要慢慢折磨他，在此之前谁也不能动了他的猎物！

　　“这里还由不得你们说话！”话落，长刀出鞘，刀刃一动，疾风劲闪，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出刀的，方才出声的人便被利刃瞬间削去了脑袋。

　　巨大的血柱瞬间喷出，染红了非寒的衣。他心中一颤，无奈地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又恢复了冷静清明。

　　“兄弟们，给我上！”黑衣人群攻而上，将非寒团团围住。

　　手起刀落，刀光剑影，血色漫天。

　　怎一个惨字了得。

　　不知道过了多久，地上徒然多了几十具黑衣尸体，各个面容模糊。非寒放下刀，撕下自己身上的长布狠狠擦拭着滴血的刀刃。这几十条人命呀，因他而死。这辈子，他怕是难逃噩梦了。他在心中默默地哀悼着。

　　啪啪啪……

　　身后，孤寂的掌声响起，非寒倏地睁开眼冷冷地望向坐台上波澜不惊的夜广裕。

　　“你过来！”

　　应声，非寒机械地朝他走了过去。

　　上下打量着非寒高挑的身材，又深深望了眼非寒刻意垂下的眼帘，夜广裕慵懒道，“你叫什么名字？”

　　“韩非易。”非寒冷冷清清的声音回道。

　　“放肆，你怎么敢这么回圣上的话！”一旁的教官看他如此吓了一跳，怕他连累到自己急忙跳上前来，却被夜广裕伸出的手制止住了。

　　“韩，非，易。”夜广裕缓缓回味着这个名字，好似有着浓厚的兴趣。“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卫了，韩非易！”

　　非寒抬起眼，一丝惊讶闪过眼底，却被夜广裕读在眼里。

　　他作了一揖，硬朗的声音回道，“是，卑职谢过圣上！”

　　夜广裕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看了眼地上横竖躺着的冰冷的尸体，又道，“顺便你帮朕查一下这些黑衣人的来路吧！”

　　非寒抬了抬眼皮，有些诧异，但并不动声，只是垂下了脑袋，显出一副十分恭敬的样子。心中却是无比惊讶，这夜广裕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是替他接了一次围，竟然这般相信于他。他又回头望了眼满地惊心的尸体，无比悲痛。今日不见夜广裕身边的侍卫，如此绝好机会却被他的出现给破坏了。只是为何夜广裕这么小心谨慎的人会不带侍卫外出巡查呢？叫他百思不得其解。

　　……

　　明月楼。

　　纤尘房内。

　　纤尘斜倚楼台，望向微风波澜的河面，冷清的凤眼闪烁着光芒。许久，她朝外低低呼了一声“琳儿！”

　　琳儿应声跑了进来，“小姐有何吩咐？”

　　纤尘看着琳儿严肃道，“昨日的消息可准确吗？”

　　琳儿点了点头，“小姐放心，一定不会错的了！”

　　“呵，那就请月欣姐姐过来吧！”纤尘微微一笑，笃定道。

　　琳儿说了声好便往月欣的厢房跑去了。纤尘转过身，又一脸淡然地望着微风波澜的一汪泗水。

　　才半盏茶的功夫，琳儿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一脸疑惑和不耐的月欣。

　　月欣掀了掀眼皮，冷然道，“琳儿这小丫头卖的什么药，纤尘唤我什么事！”

　　闻声，纤尘转过身来，平静的脸上扬起一个神秘的笑容，她一反常态，柔和道，“月欣姐姐别急，今日我让琳儿请你来是想……”她适时地停顿下来，缓缓朝着月欣步去，在她面前不到半米的距离停下，“想请你和我同看一场好戏。”

　　“好戏？什么好戏？”月欣一脸狐疑。

　　纤尘淡然一笑，“难道你不想知道杀害怡情的凶手是谁吗？也不想知道是谁为此调开你为了嫁祸于你？”

　　月欣闻言眼皮一跳，镇定早已挂不住了，她一把抓着纤尘的肩膀急忙问道，“莫非你知道是谁？”虽然她和怡情关系并不算太好，但因为这事牵扯到她自己，若是背后有人拿这事加以利用要挟主人，可是万万不成的。所以，她也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许是月欣太过激动，将纤尘的肩膀掐得太紧了，惹得纤尘强忍着肩上的疼痛，强挤出笑来，“姐姐，放手！”月欣才觉自己太过失态，“总之，一会儿就随我看一出好戏吧！”说着，纤尘揉了揉被掐疼的肩膀，然后携了月欣悄然往澡堂去了。

　　明月楼除了接客的姑娘们，还有丫鬟、龟公、杂役、老嬷近两百号人，平日里他们都住在明月楼后堂的小屋子里，通常都是好几个人拼一个小房间的。而洗漱沐浴都在后堂边上一个巨大的澡堂里，但终究是下人的缘故，澡堂往往都没有什么人，因为作为下人的收入也高不到哪儿去，热水泡皂都要算银子。于是，这会儿纤尘和月欣过去，便并没有碰到多少人。

　　望着氤氲的巨大澡堂里面容不辨裹着浴巾的下人来来往往，月欣的脸微微泛红，好在水汽遮住了她的面容叫人看不真切。“你带我到这个地方做什么！”

　　第一次来公共澡堂，又是男女混用的，月欣的脸上差点挂不住镇定。

　　“怕什么，都有隔门的！”纤尘淡定道，虽然她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青楼终究是青楼，即使明月楼地位极高，但下人们的生活还是出不了那个范畴。于是，澡堂角落里隐约能见到红色的小药盒，纤尘不消猜便知那是用来避孕的药物。

　　她们两个最后停留在一间木门前，这时跟在身后的琳儿赶上前来。

　　“是这间吗？”纤尘指了指木门，低声问道。

　　琳儿点了点头。

　　“那些小少年都安排好了吗？”纤尘又谨慎地问。

　　“恩，都安排好了，现在都各就各位了呢！”琳儿回答。

　　月欣蒙在鼓里，但不得不钦佩纤尘做事的井然有序。

　　纤尘听完琳儿的报告，侧脸朝月欣微笑，“好戏开演！”说着她抬起脚猛然朝木门踹去。只听得砰的一声，木门应声倒地，露出门后一抹高挑而裸露的背脊。那人听到身后的异声先是颤了一下，然后转过脸来。

　　“朵儿？”月欣疑惑，怎么是朵儿呢！当初拾到字条的人就是朵儿呀！

　　朵儿惊恐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旋即从边上拾起一条浴巾就往身上盖去，“小姐……纤尘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纤尘面无表情，冷冷地说，“朵儿，你为何要杀怡情！”冷清的声音中带着严厉和冷决，叫朵儿高挑的裸身又是一颤。

　　她努了努嘴，圆溜溜的大眼睛闪烁着泪光，诺诺道，“奴婢，奴婢不知道纤尘小姐在说什么……”

　　“纤尘，你不可血口喷人！”一旁的月欣见她这般刁难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毕竟是自己的贴身丫鬟。

　　纤尘冷笑，“是吗？月欣姐姐你这么肯定吗？”

　　月欣看了眼朵儿缩着的身子，点了点头。

　　“那我问你，怡情死的时候，你在哪里？”这次她问的是朵儿。

　　朵儿颤抖，“奴婢在月欣小姐房中呀，后来有些事情就和大伙儿一起去做了！之后听到尖叫声我就很快赶来了，纤尘小姐你不是还见着我了吗？”

　　“说谎！事实是，你近水楼台先得月，写完了字条装作才发现递给月欣姐姐，让她事后才赶回案发现场，令她留有作案嫌疑。而你，趁着月欣姐姐不在，自己先潜入了怡情的房间将她残忍杀害。但是你忘了一件事，怡情有洁癖，她的丫鬟小虹那天早晨刚将窗台擦净。而你……”纤尘停顿了一下，喘了口气又道，“而你，正是从窗台跳出去的！”

　　“不可能！”月欣打断，“窗台外就是外墙，若朵儿杀了怡情从窗逃走，她这么高的身子一定会被大街上的人瞅到，而且她又是怎么这么快就回到案发现场？”

　　朵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纤尘闻之淡淡微笑着，她不紧不慢道，“这样的朵儿如果跳出窗外确实会被人怀疑，但是，如果是这样呢？”说着，她趁朵儿一个不注意，猛地抽掉了朵儿身上的浴巾。

　　朵儿惊得大叫一声，急忙捂住下身。她憋红着脸亟亟蹲下身去。

　　但月欣却是瞧见了。她亦是惊恐万分，“朵儿，你，你竟然是男人……”

　　难怪朵儿小小年纪就比她高上半个头，难怪她时常发出小女孩嗲嗲的声音。

　　“朵儿，我要洗澡了，你帮我搓背吧！”

　　“啊，小姐，刚凤仪小姐那边的霜儿找我呢咋办……”

　　“朵儿，你说我穿这条内衣会不会好看一点？”

　　“啊，小姐，我，我觉得挺好的……”

　　往事历历在目，如浮云飘过心头。她记得朵儿羞红着脸不敢看她的裸身，原来，原来，他是男儿之身啊！

　　“你，你……”月欣惊讶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但，但就算他是男儿身也不能证明就是他杀了怡情呀。”

　　“他若是男人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来明月楼跳窗逃走的狎客不在少数，若他以男儿身逃离，然后迅速脱去长袍扎上小辫再回来，也不消多少时间的。这就是为何他没有引起众人惊叫的原因。另外，怡情的窗台隔壁就是走廊，案发之时我们都是从西厢赶去，怡情的厢房在东厢的最边上，故而那条靠底的走廊没有人会走。”纤尘又停了下来喘了喘气，“琳儿！”纤尘紧紧盯着蹲在地上将脸埋在臂弯里的朵儿，冷声呼道。

　　琳儿应声将一张宣纸递上前来，月欣见上面映了一只比平常女子大了一圈的脚印，有些疑惑。

　　“朵儿，我暂且先叫你朵儿，这是案发之时落在窗台上模糊的脚印，应该和你的一样吧！”

　　朵儿抬起头，此时圆溜溜的大眼睛瞬间恢复成普通形状，眼中的无辜可怜也瞬间不见，他放下绑着的丫鬟发髻，冷冷地笑着，“不用比对了，确实是我！”
　　“朵儿！”月欣惊呼，“你，你为何……”

　　“这是我的事情！”朵儿冷声打断了月欣的话。他不紧不慢地拾起被纤尘扯落的浴巾，镇定地重新披上，盖去了女人不该见到的地方。“纤尘姑娘，你真的很聪明，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怀疑上我的！”

　　纤尘背过身子，堵在门口，“那天你躲在一群丫鬟里就是怕我看出你大脚丫的秘密吧，你在案发现场已经发现我对大脚丫印子很感兴趣了，难道不是吗？”

　　“仅凭这点吗？呵呵，确实是我的疏忽了……”朵儿自嘲一笑。

　　纤尘又转过脸来，此时手中多了一只耳环，“这是你的吧！”说着她扔给了朵儿。

　　朵儿疑惑，不知纤尘何意。

　　“这个是琳儿在你房中搜出来的，耳环本身没有问题，但是从没有做过女人并且是丫鬟的你当然不知道这个东西值多少钱，这是丫鬟几辈子都赚不到的玛瑙翠玉耳环！”

　　“哈哈，我竟然败在了一对小小的耳环上，天不助我也！”朵儿仰天长啸，狠绝的笑让纤尘和月欣不禁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