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出没的月球》苏幕褶

4、分别

　　陈翔最讨厌的科目就是物理，偏偏理科物理必选，每次上到物理课思想就会无意识的走空，偏偏其他几门科目拔尖得到老师关注，物理老师对他很上心，几次三番把他叫到办公室里开小灶，惹得其他同学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最近一次的物理考试成绩出来了，陈翔虽然不是突飞猛进，但最起码分数上得了台面了，曾与他处于同一阶段的谭杰希恨不得把他试卷看出一个洞来，连声大呼不公平。
　　李炜从来没有陈翔这样的烦恼，虽然之前请了那么长时间的假，但只要努力努力还是赶得上进度的，转了转手上的笔，李炜幸灾乐祸，“该！让你没事就看漫画！还看少女的，泡妞技术没学到一颗少女心倒是模仿的像模像样的。”

　　谭杰希委委屈屈地看着陈翔，陈翔无视他，皱着眉头坐在位置上不知道想些什么，李炜一眼看出他的心思，“陈翔你又在苦恼什么啊？”
　　陈翔盯着李炜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说出口，“好望让我去‘纪念’，说是心情不好想找个人聊聊天。”
　　李炜不说话，只是漠然的看着陈翔，谭杰希扔掉手中的试卷，有些愤愤，“木好望怎么回事儿啊？陈翔你到底欠了她多少钱，得搭上这么多时间还他？”

　　“不是，我还是想她一个女孩子，酒吧那样的地方……”陈翔吞吞吐吐地解释着，李炜笑了，“所以你就逃课去找她？”
　　陈翔不语。
　　“有时候我真怀疑陈翔你到底值不值得。算了，我陪你去。”
　　值不值得，值不值得什么呢？陈翔想问李炜，却始终张不开嘴。
　　陈翔跟李炜到了酒吧时，木好望正在唱歌，一首很老的歌，等待又等待，你我永隔一江水。歌的曲调很平淡，木好望的声音本来就绵长，空荡荡的酒吧显得更悠远。
　　木好望有一双很漂亮的大眼睛，即使戴着眼镜依然很璀璨。只是再好看也让人觉得冷淡，没有任何情绪，有点空洞。

　　而这次，李炜分明从她眼里读出了不舍。
　　那么真实。
　　这种感觉却让李炜莫名其妙的心慌，你看惯了的一池死水突然起了波澜会是什么感觉？
　　就是心慌。

　　一曲了，稀稀疏疏的掌声响起，不是唱的不好，只是这个以学生为顾客群的酒吧这时候实在没什么人，本来嘛，这个时段都在上课啊。李炜想到就觉得好气，把陈翔找来就是听她唱歌？无不无聊？

　　李炜发作之前陈翔先一步问木好望，结果木好望只是问，“你刚刚认真听了吗？我唱的好吗？”
　　李炜心里骂道，这女的有病吧跟自己朋友求存在感？
　　“你自己不上课干嘛还来拖累陈翔，你不知道现在课程多紧吗？别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
　　“我没有找你。”
　　李炜火大，靠啊，有这么做人的嘛？太不明事理了吧！

　　陈翔尴尬地挡在两人之间，木好望轻轻拽过她，说有事跟他单独讲，陈翔只好打发了李炜回去。陈翔一发话，李炜再怎么不甘也只能答应。
　　木好望从酒吧拿了两听啤酒，递给陈翔一听，一边喝一边走。木好望不说话，陈翔也不会开口。

　　其实他们在一起多是这样，沉默却自在。
　　木好望是知己，陈翔这样定义这个女孩。跟知己在一起即使不言不语也不会觉得尴尬。

　　“你醉了吗？陈翔？”
　　“没有吧。”

　　直到夕阳西下，陈翔在一片醉了的红光中眯着眼朝木好望笑。
　　木好望说，“你知道吗？我那么喜欢李炜。”
　　陈翔点头，“我知道啊。”
　　“你醉了吗？”
　　“没有啊。”

　　晃悠着居然到了陈翔家的那个巷子，木好望挥挥手让他回家，陈翔估计是醉了，点点头往里走。走了很久有什么直视着他回头，木好望对着他笑了，很美。
　　陈翔招手让她回家，好望不再笑，点头转过身去。

　　转身时那一瞥却惊鸿般留在陈翔的生命里，定格，斑驳，消失。那个眼底永远绝望的少女永远停留在深巷回眸，那柔情的一瞥里。
　　留在了陈翔的18岁。
　　此后再也不相见，再也不相念。

　　没有人知道木好望去了哪里，想知道的估计也十分鲜少，属于她的那个位置在某天的下午被一个打扮的很干练的女人收拾带走了留下的一切后永远的空了下来。

　　有同学行走经过时也会惊叹一下，木好望走了啊，去哪里了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陈翔偶尔也会轻叹，人要薄凉到什么地步才会乐于被人所忘记呢？
　　好望好望，果然易忘。

　　高二下学期算是兵荒马乱的时期，知天命却又心存侥幸，学习好一点的没了命的好，差的让人一看到成绩单就瞠目结舌，陈翔跟李炜属于那种努力一下就会拔尖的，所以心情也没有多大的起伏。
　　然而令他们措手不及的却是谭杰希，牙套在春末夏初这个几位容易让人产生烦躁心绪的季节向他们坦白，要去加拿大。
　　李炜很震惊，“你小子没事儿吧，你学习不挺好的吗，高三再努力一下可以上到很好的大学啊！”
　　谭杰希兹了一下牙，“那是梦想嘛，人能在年轻的时候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多好啊。我先到那里读预科，及格了就直接入加拿大大学。”
　　陈翔不吭声，李炜不停的哎呦喂哎呦喂表示惋惜。谭杰希就那么低着头，也不知道他自己到底怎么想的，许久，陈翔开口，“那里很好，但是要回来。”
　　谭杰希朝陈翔灿烂一笑，“还是你了解我！”李炜怒，“你什么意思啊！我不是舍不得你吗，小子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谭杰希蹦开一米远，“我就是知道你对我意图不轨才会想要去加拿大离你远远的！”
　　陈翔用手敲敲桌子，很平淡的语调却让谭杰希心头一暖，“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为了梦想去那里，冷暖自知你幸福了痛苦了都是你自己经历，没人能体会。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不快乐的时候可以告诉我们。就算不能立刻心情好起来，还是会有点安慰吧。”
　　李炜也突然想应一下景，握住谭杰希的手，深情款款的说，“你知道我会想你的。”
　　“……求你别恶心我了……”

　　谭杰希走的那天天很晴，陈翔跟李炜去了机场送他，谭杰希在父母的带领下俨然一个安分守己的好学生。低眉顺眼的同时跟陈翔李炜做着鬼脸，很丑，但是谁都笑不出来。
　　谭杰希父母体谅到儿子跟同龄人之间有些话是不适合自己听到的，走到一边去。谭杰希立刻活泼起来，说着不那么好笑的笑话。李炜的手搭在谭杰希的肩上，却没有任何力气握住。
　　陈翔站到谭杰希旁边，他知道面临分别的时候，任何话语都不能弥补在将来的旅途上的孤独，只好握住谭杰希的手，把自己手心的温暖都给他。
　　陈翔想他知道，会有一些人永远希望他好，不管在不在身边，曾经有过的温暖，会是一直的。
　　“喂，陈翔，你的手好多汗。”
　　“那是你的手太干。”
　　谭杰希有些埋怨，却反握的更紧，用身子拱了拱李炜，“你平时不是很多话嘛，现在干嘛不说话。”说点话来转移我的注意力吧，我现在很害怕。
　　特别怕，以后你们的青春不再有我。
　　我不能参与的，却是你们，最美好的时光。

　　李炜还是不说话，三个人就这么缄默的站着，直到谭杰希的父亲招呼他登机，谭杰希踌躇着，陈翔微笑。
　　“要走了啊？”
　　“恩，对啊。”
　　“一路顺风。”
　　“好。”

　　然后转身洒脱离去，陈翔看谭杰希的背影，单薄却有力，向着他永不放弃的目标前进，不带一点拖沓。身影奋不顾身，像是奔赴向自己盛大的未来。
　　人在年轻的时候能选择自己想要走的路，多好啊。
　　有多好啊……
　　好到可以放弃现在拥有的去争取从未接触过的明天。
　　这就是青春吧。
　　必须忍痛而坚韧。
　　不问值不值得。

　　陈翔拍了一下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李炜，“你没事吧……干嘛一直不说话？”
　　一反常态地没有及时接口，陈翔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我现在好难过。”
　　“我知道。”
　　“我不知道原来我那么害怕自己在乎的人离开。明明可以选择一条路，明明可以一直在一起的。人生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分别呢？”
　　“那是在为下一次的遇见做准备吧，我想。”
　　李炜抓抓头发，陈翔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红了，“有这么难过啊。”所以才会一直不说话。原来是因为太难过了啊。“平时可没看出你这么重情义。”陈翔挖苦，李炜哼了几声不满，“你走了我也会这么难过，不，比这还要难过很多很多。”

　　人生没有什么绝对的，就在李炜对谭杰希的离开表示不理解的时候他大概也没想过自己日后选择的是同一条路，只是谭杰希比他更早看清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