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夫人》浮萍草

7、第 7 章

　　叹世态炎凉、人情冷漠，十年的时间，磨光了人们对她们的所有记忆，就连她们的名字也都叫不清了。只有一位白发老者道出了其中的一些纠葛。两位武馆的当家人父偿子债，被县令发配边疆，结果没等到出发人就死了；两人的尸首还是老者帮忙安葬的。
　　“两位师傅死的冤哪……”老者感叹，“那县令之子见色起义，企图强占两位师傅的女儿，被少年好一顿教训！衙内娇贵，带着一身伤回去，结果却得风寒而死。县令不分皂白青红，将丧子之痛的气全撒在了武馆身上。葛李两家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武馆自此冤魂绕梁，十年来无人敢欺近半步。”
　　“那两位师傅的孩子呢？他们都去了哪里？”东方雷实在好奇这案件的当事人的去向，遂脱口问出居民们竭力回避的问题。
　　“失踪了。出事的第二天就不见他们的踪影了。老朽估计他们是害怕事情闹大故意躲出去的，没想到事情最终还是闹到今天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老者深感造化弄人，言语间无不透露对已逝之人的怀念和对当局的不满。
　　旁边原本围坐的人群听得此言，感觉脑后忽然吹过一阵冷风，个个激灵灵地打个冷战。他们虽好奇却没胆再听下面的故事，所以纷纷藉故退避开去。
　　三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儿，从未离开过家，外面世道又不太平，十年——哪还能有命活到今天？所以，人们便自然而然的开始揣度新搬进武馆的两个女子，更有可能是冤魂化身，前来索命的。这一想，众人便齐刷刷地将头扭向了茶馆老板娘——正是她刚刚收了那两人的钱替她们给胡子将军传信的。这仗势，可把老板娘吓得够呛！只见她一张抹了白面的老脸，当下更添八分惨白，全没了血色。
　　“那县令后来又做何处置了？”东方雷又作一问，好奇武馆少主人的行踪的同时，他也好奇那不明事理的县令的最终下场。在他正直的思想里，邪终不能胜正，一个新建立的王朝必有其可取之处，更何况当今的圣上确实是一为贤明之君。然而，老者在几经犹豫之后，终究没有接下这个话题，更不与旁人说话，径自沉默地饮茶。
　　东方雷从老者的眼神与动作中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一个敢随意处置人性命的县令，其背景和靠山决不一般。按大明律法，县衙判人充军或死刑着，必须经由上级府衙核查批准并报朝廷备案方可执行。然而，武馆两位当家主人之罪不仅判得轻率而且死得离奇，其间的利害关系绝非一个普通百姓所敢轻易评判的。
　　李氏姐妹隐身暗处，目送东方雷无功而返，将村民的猜疑视作无稽之谈。官府上下勾结，沆瀣一气，将两位年迈的老爹逼上绝路。红潇不想报仇，十年了，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她不想让悲愤离索再牵挂她一生。十年的痛苦已经够了。所以她说服女湘一起将心放平，将事看淡，不再管什么红尘俗事。女湘答应了，但看来那东方家的二公子依然见不得她们过清闲日子，还是将她们的行踪透露给了大公子。
　　“姐姐，这下你信我了吧。他分明就是雁荡山崖缝里的野人嘛，哪能跟英俊潇洒的东方二公子相提并论？”女湘夸张地拍拍胸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东方雷的一张“熊脸”上了，对姐姐投来的探索的目光只回了一记瘪嘴，随即又转身咋呼“野人”的种种行径。
　　“夸大其辞，小心割舌头！”红潇终被女湘的言辞给逗笑出声，宠溺的轻斥道，“一身蛮力的‘野人’——亏你说得出来！”红潇想不通女湘为什么对俊俏尔雅的东方皓没感觉，更将沉着稳重的东方雷比作“野人”。自己是因为心死，那女湘呢？她又是因为什么？
　　“本来就是嘛！”女湘得理不饶人。“你看他，除了一双眼睛看上去有些威仪……不过也不，”她转而又推翻自己的说法，“他的眼睛太黑，眼神太精了，好象一下就能把人看穿了似的，见了就害怕！还有喔，姐姐你发现了没？他的眼睛真的像个野人，还泛着红光耶……”女湘可以说是把东方雷批判得一无是处。
　　看来人都有其劣根性，喜欢凭主观评判一个事物。想当初，她对东方皓可没这么强烈的敌意呀！
　　“那是他太辛苦，没休息好的过。”红潇不自觉的为东方雷辩白，心底却暗思量他的为人。
　　眼睛！当他的眼睛无意间扫向她这边时，那不怒而威的神情让人肃然起敬，红潇不禁为之吸引。所谓观人先观眼，一个人的眼睛最不容易掩藏心思。看他的眼，她的脑海里便自动描绘出一个成熟中透露深沉、稳健中透露个性的男子汉形象。难道他真如妹妹所指的只是一介有勇无谋的武夫？当下不由轻叹：
　　“伯牙叹知音难觅，不也遇上了樵夫！我红潇又岂会不遇一个志同道合者？”红潇有片刻失神，眉波流转间，满脑子都被那双鹰目所擒住，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似被人悄悄地扔下了一粒石子，水波儿轻悠悠的就荡了开去，不自觉便荡出了伊人即将尘封了的小女儿娇态。曾经几多梦回，她渴望能有这样一双眼深深的望着自己，能与自己琴瑟合鸣……
　　小巷子里忽然灌进一阵冷风，惊醒了伊人的无限遐思。她惊惧的压住胸口，小心平稳自己的心跳，努力搜寻另外一双灵动而热烈的眼。她不敢让女湘发现自己的异样，其实她自己也解释不清缘何对那人的一双眼感兴趣。颊边漾过的一丝绯红，泄露了主人心中不该有的遐思。红潇急急拉上妹妹，如躲避般逃回家中，并将自己反锁。
　　她应该向阿瑛忏悔的！她如是对自己说。她一向说到做到！
　　而另一边，无功而返的东方雷，前脚刚跨进营房，这边军医便来上报对那些水贼的验尸报告，证明确实只有外伤不见内毒，听完他不禁怒从中来。
　　“太湖燕，不手刃了你，我誓不为人！”他不气馁于今日拜访的无功而返，为了破敌，他一向沉得住气。高人难求，这是他最现实的认知，他并不奢求那潇湘夫人能立马给他一个破敌良策。毕竟人家离家太久，西疆边陲与东南水泽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气候和生活方式，用在军事战略上也是大相径庭。潇湘夫人即便神算，也未必真能帮上他什么忙。但莫名的他就有一股冲动想见一见她，希望能与她作一次促膝长谈，让她以旁观者的身份评价一下他的计划，当然最好是能再点拨一二，以致于不做当局者迷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