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不是武林高手》候已

21、十九、荼縻花下叹

　　“碰！”
　　小厅里一张麻将桌，明明四个位子却只坐了三个人。但他们并不在意，知道缺的那个角很快就会回来。
　　敬月率先拿下一张牌，凑起三张同花色，压在一角，随口问：“慕姑娘呢？”这个缺角实在跑太久了，也许把某人找来顶替还快些。
　　纳兰仙优雅地摸牌，答道：“去约会了。”
　　“约会？”
　　席间唯一的女子白茹月大嚷，再顾不上摸牌。纳兰仙不耐烦地敲敲桌子催促她：“他们一别半年多没见面，现在约个会弥补一下失去的时间，也很正常。”
　　白茹月忙摸牌：“二哥你真冷静。是约会啊！”
　　“约会又怎样？人家是名正言顺的青梅竹马，有约会的资格。”纳兰仙丝毫不见紧张，反而比较焦急他这动作太慢的妹子，“快扔牌！”
　　茹月好半天才扔出一张牌，本来空荡荡的下家刹那已闪回位中，只是眼神有些古怪。
　　纳兰仙笑意盈然：“怎样？那两个人约会快乐吗？”
　　青雷愣住：“约会？”
　　“是啊，他们不是去约会了吗？”
　　负责探查军情的青雷眯细眼眸：“如果你觉得两个男的上街也叫约会……”
　　“两个男的？”
　　这可能是白家三兄妹最齐心的一次，不约而同地吼出。
　　青雷依旧面色平静，摸起牌，看过自己的牌色，扔出一张西风：“是啊。随心换了男装，还真像足了大男孩。”
　　牌桌上突然沉默起来，纳兰仙拼命地翻白眼。那个野丫头……不！骆星才是大猪头！这样的约会到底有什么意义？
　　“糊了。”青雷面无表情地摸了一张后，推倒自己面前的牌：“混一色，对对胡，□□……”
　　白家三兄妹第一次再次齐心地想到了杀人灭口。

　　洛阳城繁华热闹，街上叫卖不断，客栈饭馆来客络绎不绝，小二忙得不亦悦乎。随心换了一身少年装扮，本就是直爽性子，一路蹦蹦跳跳，真是没人看出竟是个女儿家。
　　“骆星！你看，是桃子，好鲜好大！你要吗？”
　　骆星觉得好像回到了京城的时光。每当晴王府工作结束或休息时就像这般，只和随心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到处乱逛。
　　随心数着铜钱递给小贩，捧着两个大桃子回来，笑嘻嘻地递给骆星。骆星温柔含笑，接过桃子细细剥去表面的毛绒外皮送到随心的手上，然后理所当然地拿过她手中的桃子，继续细细拨皮，等大胃王吃剩桃核时，再换回来。
　　长年累月的相处，他们早已熟悉透了彼此。无需任何言语，就能拥有无人能敌的默契。
　　两人一路四处观看玩闹，见到什么有趣的就停下来。随心什么都喜欢，面人啊，吃的啊，卖艺的啊，唯独女儿家的胭脂水粉珠花首饰她全无兴趣。
　　她会不停地喊：“骆星，你来看看这个，好有趣！”
　　又喊：“骆星快过来看，这个好厉害！”
　　“骆星！骆星！”
　　……
　　她总是这样高兴地笑着又不停地喊他。
　　他们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珠马，数月不见，更是贴心的怀念。
　　骆星比随心略为年长，却也不过二十，同样那么单纯质朴，但他又不像随心那般天真。身边人情世故，双眼看得分明，尤其自己还是孤儿，更能领悟得透彻。
　　他在晴王府当差，早知官道复杂得紧。但看得越多越远，就越是分外珍惜与随心之间单纯默契的感情，好像遇到的各种各样姑娘，都没一个及得上这平凡外表的小丫头。
　　然而这次的分别他发现随心改变了。外表看来虽然依旧，但内心却是不同了，多了一种感觉……像是……女人才有的娇俏韵味？
　　到底是女孩子已到了这般年纪自然而然发生的改变？还是因为她那个师傅？
　　“骆星，你在想什么？表情好呆噢！”
　　还魂的骆星明朗一笑：“抱歉，什么事？”
　　“饿啦！”她习惯性地冲他撒娇。
　　“哈哈，我都忘记我们的大胃王一天是要吃五顿的！嗯……那家店怎样？看来客人挺多的。”
　　随心闭上眼睛，小鼻子冲向饭馆嗅了嗅：“不错，招牌菜是百花鸡，麻辣鸭脖，醋溜鳝丝，还有我喜欢的八宝糯米饭！”

　　两人走进店，食客密集，正在寻觅空桌，便听到二楼传来熟悉的声音。两人赶忙上楼，见角落的一桌正是程华衣和赵灵儿！而与他们同桌的，便是那个名为红莓旭的镖局姑娘。
　　只见灵儿背对着他们，气得肩背颤抖,“红姑娘，你答应送我们到洛阳！谁知你一会儿晃到东边村子去收信件，一会儿又跑到南面带只黄狗……拖了这么多时日，存心吗？”
　　红莓旭掏掏耳朵：“现在不是到洛阳了嘛！”
　　程华衣忙附和：“是啊！”说完冲红莓旭笑笑，可惜佳人全不买帐。
　　灵儿却不肯罢休：“你带的镖一路上惹来数不清的危险，若非大师兄武功高强，凭你的三角猫功夫早死一百次了！”
　　程华衣最怕这个小师妹，无奈咬着杯子低头假装喝茶，抬眼发现到骆星和随心，忙招手呼唤：“骆星？随心？你们怎么在洛阳？”
　　灵儿终于转移了注意力：“二师兄！随心！”
　　程华衣感动地抹泪迎上两人：“见到你们太好了！”终于找到能帮他分担灵儿气焰的人了，开心地他泪眼花花。
　　“华衣大哥，灵儿，你们不是要去参加御风游……”话一出口，骆星忽然想起，难道就是昨天白月仙庄的……
　　“大师兄太路痴，不得已只好找人带路。”灵儿瞪了红莓旭一眼，“谁知遇到女骗子，今日才刚到洛阳。”
　　随心和骆星面面相觑，缓缓说：“……其实御风游昨日已经……结束了……”
　　“啊？”
　　程华衣和灵儿惊得险些没跳穿屋顶！
　　“这下惨了！如何向师傅回报……”灵儿一屁股坐在椅上，眼神扫到旁边的红莓旭，不禁怒火中烧，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小球。
　　众人脸色大变，程华衣第一个挡在灵儿面前：“灵儿，不至于用这个对付红姑娘吧！”
　　红莓旭有些莫名其妙，灵儿手中不过一个普通小绣球，偏偏那三人如见牛头马面的勾魂钩般惊悚。
　　红莓旭也吃饱喝足了，便起身，道：“反正人也送到了，后会无期！”不理会临别想问她家门何处的程华衣，提起大包袱就要走。
　　说时迟那时快，一记飞刀随风而至，对准了红莓旭的颈项。程华衣横抱红莓旭猛力一踢，飞刀转了个向，插回到来者那桌，吓得桌边黑衣人原地弹起。
　　程华衣潇洒落地，笑道：“诸位跟了这么久……啊！”
　　红莓旭一巴掌甩在程华衣的俊脸上，某人顿时帅气全消，“谁准你抱我的？”说罢，又盯向五名黑衣人，“你们也是冲这个镖物来的吗？”
　　灵儿见有人替天行道，也不急着动用小球，得意道：“这就是贪财的后果！”
　　红莓旭冷哼，翻身立于一空桌上，把背上巨型包袱一掀，竟然是一把碧玉琴。琴身又厚又大，通体碧翠，该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可这般巨大又厚重，别说做武器了，就是想翻转抱起也不简单！红莓旭居然随身携带，更是匪夷所思。
　　红莓旭笑道：“天下人人为听我一曲可是争得头破血流！今天特价大优惠，听完记得给钱！”
　　为首的黑衣人忽然想起：“莫非你是‘魔琴师太’的徒弟？”
　　众人都没听过“魔琴师太”这名号。但黑衣人竟面露惧色，想来该是十分了得之人。
　　红莓旭双手抚琴，连串琴音拨弄而出，众黑衣人立即掩上耳朵，可依然逃不过琴音入体。只觉全身滚烫，那琴音怪异无比，竟像无数虫子由耳朵窜入脑子，沿着全身血脉四处游走，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如走火入魔般，哪儿还有反击的能力！
　　一曲终了，数名黑衣人皆口喷鲜血，倒在地上。红莓旭大笑：“现在知道谁才是高手吧？”程华衣觉得多天以来，就数这个笑容最可爱动人，也最真实。
　　为首的黑衣人深叹口气，无奈道：“看来这武林注定是要起大劫了……”
　　程华衣皱眉：“什么大劫？和那东西有关？”红莓旭尖叫：“你偷看了我的镖物？你无耻！”满面赤红，扬手狠狠给了程华衣一巴掌。程华衣大惊，不知道她究竟把镖藏在什么地方，会看了就“无耻”……难道是……
　　黑衣首领却趁机起身逃跑，眼看就要跳下饭店，只见一个红色绣球绕到他脚下，险些绊他摔个大跟头。
　　“大家快爬下！”
　　随心他们早深受训练，立马伏地。红莓旭不明就里，也被程华衣按倒。绣球忽然炸开，烟雾弥漫中蹦出一大堆飞镖飞刀四处乱射，黑衣首领哪料到一个小小绣球里有这么多门路，所幸经验丰富，勉强避开所有攻击。可一个软绵绵东西跳到他脸上，遮住视线。待他看清和他亲密接触的是何物后，吓得惨叫一声“妈呀”，口吐白沫昏倒。
　　灵儿捏起他脸上的小东西：“小彩，他不喜欢你啊，真没品味。”拿在手中的竟是一只色彩鲜艳缤纷的大毒蜘蛛！
　　她又摸索着找到其他飞出球体的蜘蛛：“小黄，阿红，绿珠，你们没吓倒吧？放心，坏人被消灭了，我回去给你们喂吃的啊！”她小心地将四只大蜘蛛与那些散落在地的武器全数塞回进绣球，提起绣球收入怀中。
　　红莓旭感到自己的智慧在这一刻产生了从量变到质变的飞跃——难怪刚才那丫头拿出绣球时人人见之丧胆！谁想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随身携带数只巨毒蜘蛛，还当宝贝咧！
　　随心看到地上的玉琴，想起红莓旭如此宝贵，于是小心翼翼捧起，送到红莓旭面前：“真是好漂亮的琴！”
　　此情此景和当日送回双刀如出一辙，红莓旭尴尬地接过琴，突然注意到随心那双普通的小手。
　　“怎么了，红姑娘？”
　　“你的手！”红莓旭惊地放下玉琴，一把拉住随心的手。
　　随心不明白，不就是一双哪里都可以见到的手，既非纤纤玉指，也没细腻的肌肤。红莓旭却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大呼：“这是双练琴的好手啊！你要不要学琴？”
　　“啊？”众人嘴角抽搐，不明白这拜金女怎么忽然冒出这句。
　　红莓旭笑容满面，口沫横飞，仿佛挖到了全世界第一大财宝：“你拥有一对天下无双的上好美手，如果是这双手，也许真能弹出师傅所说那首传说的曲子……”
　　随心觉得很荒谬。若是纳兰仙的手，说什么“天下无双的上好美手”还有几分可信度。但自己这双普普通通的手，怎算了不起？
　　在仙人阁时，见过琴艺一绝的姑娘没日没夜练琴，十指通红见血，看得都觉得痛。若要她练，嗯……明明是夏天，怎么浑身打冷颤啊！
　　红莓旭临别前不断叮嘱：“慕姑娘，别忘了！改变心意随时来找我！”
　　“知道了，小梅旭，我一定会去找你的！”程华衣笑容可掬，自动把对方的呼唤对象移到自己身上。
　　另三人集体翻白眼——程华衣，别怪大家鄙视你的人格啊！
　　“怎么办？御风游已结束，就此回去肯定被师傅骂！”
　　骆星建议：“不如先去和主办者白敬月打个招呼，反正我和随心现在也住在白月仙庄。”
　　程华衣和灵儿不禁疑惑：“你们为什么会住在白月仙庄？”
　　“此事说来复杂，边走边谈吧。白月仙庄就在城南……大师兄，你这是往哪里去？”
　　众人目光注视下，程华衣独树一帜地率先往其他方向走去。骆星无奈道：“大师兄，那是西边！”
　　“啊？是吗？我……只是想侦查一下有没有其他危险份子埋伏在附近！嗯，没有！我们很安全！哈哈，城南是吧，我知道啊……”
　　众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路痴还那么口硬。
　　一路上，骆星和随心细细说来途中所遇，当真是高潮迭起，几度遇险，听得程华衣和灵儿动魄惊心。
　　随心看到路边一间店子，停下脚步：“你们等我一下！”她奔进店子，稍后出来，手里多了一包东西。

　　回到白月仙庄，随心直奔青雷的房间，无有人，她正犹豫要不要离开的时候，一回头就见青雷静若止水地立于门后。
　　“青雷！”随心欢喜地拉住他，拿出那个包，“不知道合不合身！”
　　青雷缓缓打开包裹，是一套深色冬日男装，从里衣、上衣到裤子、鞋子一应俱全。
　　随心得以地笑道：“我见你一直都穿深色的衣服，猜你可能喜欢。我是不会做衣服的，就把你的大概身高身材告诉店家，让他们去做了！”她跑到门口，边关门边说，“你快试试，换好了叫我，我给你梳头。”
　　没多会儿，房门开了，随心见青雷乖乖换了新衣服，心里好是欢喜，于是忙把他拉到椅上开心地为他梳头。
　　青雷有种错觉。难道他是一只可爱猫咪吗？可是……有这么牛高马大的猫咪？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就这么僵硬着身子坐下，双拳攥紧衣角，任凭随心摆弄。这种至亲的关怀真是太久不曾接触，都有些不习惯了……
　　忽然想到太过紧张导致双手力道过猛，会弄坏新衣服吧，他又皱着眉松开了双手，可这样又觉不自在……反复几次，他彻底矛盾了。
　　“怎么了，青雷？”随心被他循环变化的表情弄愣了，随后大笑起来，“青雷你这个样子好可爱啊！“
　　“……”青雷吱唔半晌也没吐出一个字，只能低头看地上的影子。两个人的距离那么近，看起来那么亲密……他忽然弯起嘴角。
　　“青雷青雷！快看看，我梳的发髻可以吗？”大功告成，随心忙将镜子递到他面前。
　　青雷怔怔地接过镜子，望向镜中那个白净的男人，莫名的，有些陌生，然后浅笑起来。
　　由于多年缺乏阳光照射而略显端庄苍白的面容上，剑眉星目，仪表出众，也是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只是长年累月的独处，令他多了慑人的黑暗冷峻，少了细腻柔情。细长的发丝，漆黑的双目，当他微微扯起唇角，竟是一个动人心澈的笑容，水絮客栈里那些女子的尖叫，并非没有来由。
　　他确实是一个天地动容的伟男子。
　　之前不笑是因为这世上没有哪个人值得他笑面相迎，而现在的笑却只愿给他在意的人。

　　另一边，白敬月听闻寒冰派有人来访，立即出来寒暄。到了前厅，只见程华衣正冲着茹月大呼：“白姑娘当真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不知有婚配人家没有？在下寒冰派程华衣，尚未成家。”
　　“我已经许配人家了，不用你多嘴！”茹月性子爆躁，见到程华衣无礼马上就拔剑出手。
　　“哎呀，白姑娘已经许配人家了？真是可惜，这年头市道怎么如此好，各位美女都急着将自己嫁出去，真是好心痛！”边说边避过茹月的剑招，顺便指点两句：“白姑娘，你这招挺得过高了，晃动下容易给了对手反击的机会，先攻对手腰侧比较好……对了，白姑娘，你只是有许配人家，还未过门吧？能不能退婚啊……哎呀！白姑娘你怎么又打过来了？别急，我慢慢跟你讲解……”
　　敬月还没看完大戏，旁边灵儿叫住他：“白公子，幸会！请问我可以在你们家的院子里捉捉虫子蝴蝶吗？我的小彩它们饿了，我今天还没有给它们喂吃的。我保证不弄乱你的庭院……”
　　敬月看着她手里色彩斑斓的大蜘蛛，嘴上还带着微笑，脚却不自觉退后一步：“没问题，赵姑娘请自便。不过请小心，别让你最宝贵的‘小彩’它们掉到院子里。你知道，院子里下人多，万一不小心踩到了你的‘小彩’它们，可就不好了。”
　　灵儿道谢后，忙奔向院子，途中遇到的每个人在看到她手宝贝后，都迅速跳向两边，给她让道。
　　纳兰仙打着哈欠走进厅，嘴里不忘抱怨：“讨厌的青雷，明明在地底蹲了那么久，怎么手气这么好，都是地胡、□□、清一色、对对胡的，害我险些连仙人阁都输光给他（他唯一的固定资产就输剩一座茅厕了）茹月更可怜，足足输掉了三座别院……对了，那家伙打一开始就是针对着我出现的，他一定是我的命中克星！我居然让那种人跟在小猪猪身边，是不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好漂亮的姑娘！真是天仙般的容貌……”忽然一声大赞，程华衣眼睛一亮。当他把纳兰仙从头到脚扫视后，顿时眼神暗淡，掉头就走：“原来是个男的，真是衰运！”
　　敬月将一切看在眼底，吩咐老管家：“准备两间客房给寒冰派的两位。”
　　老管家跟在少爷身边久了，对他十分了解，笑道：“少爷似乎心情很好？”
　　“是啊。”敬月面色平和，眼中却带着恶作剧的兴奋：“又多了几个古怪家伙。”
　　看来这个夏天还真不是一般的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