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十八、共情愁 ...

  •   庭院一角,绿荫葱葱。本不显眼的角落,此刻却因为一名白衣人儿的出现变得光芒四射。
      纳兰仙坐在简单木制的小秋千上,随风摇荡。稍一晃动,旧木上便传来“咯吱咯吱”的老旧声。
      “果然是太旧了……”
      这秋千是十三岁的白皓月亲手做的,虽然当时的目的只是想把年幼的弟弟荡上天空,看他被吓得痛哭惨叫的模样……
      只是没想到这小秋千竟然能留到今日——难道时间其实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漫长?
      八年离家,仿若南柯一梦。
      目光扫过树荫后面,他漫不经心地笑道:“你要怎么决定是你自己的事,即使真要说,也该向小猪猪报告,而不是我。”
      树后的人眼神微转,并没有回话。
      纳兰仙轻晃秋千,白衣如风,一种说不出的意境凝聚在这千娇百媚的雪色身影上:“那晚的话,你果然听到了。”
      青雷低下头,望着远处凉亭中正和茹月比赛吃肉包子的少女,久久才道:“既然是她的希望,我当然……”
      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长久以来心里都是一片空白,忽然一下子拥有这么多,反而难以适应。
      ——其实我好担心青雷,他什么事都不说出来,全埋心里。他以后会怎么样呢?
      ——跟着我不会阻碍青雷去找自己的幸福吗?
      少女担忧的神色,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没想到自己单方面给出的承诺,会害她那么忧心。
      “她又不是笼子里的金丝雀,即使没有你的时刻守护,也一样能笑容满面。”纳兰仙跃下秋千,走向凉亭,将话丢给持续沉默的人,“所以你可以更自私一点儿,别老是看着她,也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青雷明白是他自己的心思在作祟,本来就没有任何人是为另一个人而活的。所谓的守护,是他仅有的付出方式。因为他什么都没有。而那个少女给的却太多,多到将他残缺的心塞得满满,甚至溢出。
      他深深叹口气。
      他终究要怎样学会成为一个人……一个普通人……

      初秋的凉意渐渐开始渗透入皮肤里,随心刚想着该考虑换置厚衣了,茹月已捧来一大堆冬衣,逐件让她试了又试,满头华钗换了又换,连哄带骗加威胁,毫不掩饰到配剑架在随心颈子上,非将她打扮满足了才肯拍拍手离开。
      纳兰仙本就俊雅到超凡脱俗的程度,穿什么都素白如雪,呵气成霜。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日师傅老老实实换回普通男子的装扮后,像换了一个人。明明之前在仙人阁时已看过他花魅胜仙的冬装扮相,可那时候只觉得他是一个奸恶无比、妖邪欺人的超级变态老板,闪避他的折磨都怕来不及,哪有空闲仔细欣赏。
      不过一年光阴,究竟是谁改变了谁?
      看起来依然奸恶妖邪的他,依然天然懵懂的她,但总有些奇怪的小东西冥冥中起了变化,搔得她莫名地痒,只是不知这变化是好还是不好。
      只有青雷无论如何不肯接受白月仙庄的任何衣装,依旧老穿着一身旧衣,冷漠难近。随心寻思着,嗯,习惯了独身一人的小野猫果然不会轻易肯亲近人,总要找机会亲自帮他置换一新才行。
      清晨骤然一段急雨,如断肠人的泪水,淅淅沥沥,难成歌诗。随心憋了大半天,总算等到放晴,立即拽起茹月的后衣领就欢呼着飞奔出屋子,四处乱窜。她向来好动成性,比起规规矩矩呆在屋中,反而更喜欢在树林山野钻来钻去。
      鸟儿,清风,数不出名字的野花,绿绿葱葱的参天大树,各种奇特的甲虫和小动物,全部都透着雨后的清新芳盈。两个野丫头追了半天的野狐,吓到野狐险些口吐白沫患上末期心脏病。
      玩儿得正开心,草丛中突然冒出一个顶着满脑袋草屑和乱发的小丫头。随心歪着脑袋想起,好像……今日一整天没见到师傅了?
      师傅跑哪里去了呢?

      傍晚的天空难得万里无云,全是一片渲染成魔邪的橘红,照得红尘都几乎要变成一片妖异的胭脂色,艳得能淌出血来。
      侧面山坡的六角亭顶上,立着一个白衣男子。
      他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面对夕阳如毒,不言不笑地站了很久很久。看日月变换,风冷成冰,始终一动不动。仿佛他根本不是人,仅仅是一尊太过完美的玉石雕像。无情无爱,无欲无求。
      漆黑色的桃花媚眼,仿佛透过遥远的橘色夕阳看到另一个非常遥远的异世界。那么唯美如仙的容貌气质,不沾丝毫凡尘气息,偏又白得几近透明,好像随时会消失不见般,分外孤冷倨傲,刺眼成魔。
      也是。对于这个花花尘世来说,他算得了什么呢?
      便是外表再美丽耀眼,终究是六道轮回中一抹平凡小魂,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便是今日就消失在此处,又有谁会为他多一份怀念?
      他自嘲笑笑。傲慢的人兴许都如此,傲到了极点,其实都不过为了掩饰心底那道深不可测的重重自卑。
      而他,偏偏又是当中的佼佼者。
      脚底下,身后方,六角亭顶一双小手突然冒出,然后,是一张淌满汗水的小脸。
      “呼……”
      她深吐口气,千辛万苦地,总算是攀上来了!手脚并用加快速度,顺利爬上亭顶。一屁股坐在师傅脚边,拼命喘气。唉,爬树的技巧她是熟练无比,不过这六角亭又滑又没落脚点,实在不太好爬!天知道师傅莫名其妙跑这么高干啥?吃饱了撑着穿一身白衣到这儿来装观音像?
      她歪着脑袋,瞥瞥身侧的纳兰仙。可他好像根本没看到她,兀自继续盯着远处沉没中的夕阳,别说话语,连平日随脸携带的妖邪媚笑都吝啬一个。
      好像这里自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人,再无其他。
      整个天下,就只有他一人。
      她也不打搅他,也抱着腿静静坐着,半懂不懂地盯着那个搀了十斤鹤顶红的夕阳。半晌,他才歪过头,瞅着傻愣愣的她轻笑:“你爬上来干什么?”
      难得师傅恢复搭理,她忙来精神,也顾不上疲累,拼命眨眼眨得眼球都快滚掉出来了,极度献媚:“那个……体贴的小徒我来看看师傅有没有什么需要啊!”
      纳兰仙低下头,似笑非笑。随心有些意外。师傅明明和平时一样在笑,但此时此刻,却分外孤远,眼里根本全无笑意,好像只是一个扯动皮囊面具的动作,不带丝毫感情。
      他邪笑如妖:“我没东西需要,你回去吧。”
      她心头“咯哒”一声,因为他这个笑容虚伪的表情,半天才反应过来:“可是……师傅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了吧?我记得师傅早上就不见了,午饭时也没回来。”她放软了声调,说不出是为了他一天没吃东西,还是为了他此刻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而隐隐心疼:“至少,总要吃饭的。”
      吃绝对是她人生至爱,如果江湖排名是按照食量来排的,她肯定是无人能撼动的天下第一!若叫她一餐不吃?哇塞,光想象就浑身冷颤恶心!她的人生哲理就是宁可多吃活活撑死,也决不能饿到一顿。
      无法明白,怎么师傅会能撑着一天都不吃饭呢?
      纳兰仙笑而不语,似乎吃饭与否其实根本不重要。身躯上的饥饿和生存需求,都不过是一种表面的欲望,就像这幅美丽皮囊,肤浅到可以随时抛弃,无任何留恋。
      奇怪,她有说什么好笑的话吗?怎么师傅老低头光是笑?师傅就是这样,刚以为只是一个坏心眼的美丽男子,他有时又会露出负伤的深深绝望,或者像现在,人明明近在咫尺,眼神却远到好像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间,叫她无端恐惧。
      她学着他的模样,望向他所望着的遥远天边。很想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他眼中的世界究竟是怎样?
      艳若胭脂的夕阳已经大半都沉入天际,有些模糊不清,欲死前的挣扎,于是更加夺目泫然。
      她眨眨眼,微缩缩娇小的身子,随口问:“晚上会下雪吗?”
      “应该还没到时候,但可能会结薄霜。”他答得声音分外遥远,不比这凄寒的天气多几分温度。
      她就蹲在他脚边,抱着腿,歪头望着远处渐渐消失沉没的最后一线光芒。久久,手指有些僵,可还是不动。
      因为他没有移动半分,所以她也全无离开的意思。
      站着在这高高的孤独亭顶,看着天地如何一步步被黑暗淹没,好像慢慢地,有些明白他立在这里一整天望着天边的原因。
      世界,真的很大很大,无论怎么努力踮起脚,伸递身体,也不可能将天空尽收眼底。她知道自己很渺小,没有利害的武学,没有渊博的知识,也没有挽留任何过去的能力。
      可此时她才第一次发现,美倾天下、武功盖世、无所不能的师傅,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如此清瘦单薄的男子。和这个巨大到无边无际的天地相比,他纤瘦脆弱到似乎随时会消散化灰。
      与他倨傲的表情彻底相反的孤独,深深盘旋着他。
      她低下头,轻轻呵气到冻僵的手指上,微微发抖。突然一件厚厚暖暖带着他体温的白色外衣盖住她小小的身躯,她抬起头,在日月交替的彷徨中,他唯美夺目的笑颜也变得异常模糊,看不清晰,“你回去吧,如果变成小病猪,可是会有两个人来杀我泄愤。”
      如常的嬉笑话语,可她五雷轰顶,到连皮肤的寒意都遗忘彻底!
      是吗?是这样吗?
      原来无人的时候,他是如此表情!
      平日的狡猾妖娆,超越凡仙,到头来都是虚伪欺世的!原来当没人在旁时,他竟是如此满到溢出的深深孤傲!
      她真恨自己的天真粗心,怎就从没想过!天下之大,有望不尽的天地,有数不尽的人烟,可无一处是他真正的容身之所,无一人是真正懂他。
      他早已失无所失。
      世界寂静无声,昼夜更替,她却惊到身心剧颤。咬着下唇,从没如此恨自己。足足陪着师傅半年多了,居然一次——也没发现到他其实是何等寂寞孤独!
      纳兰仙低头望着她,眉目间柔软无限,又悲伤无限,或许以为半黑的天色足已遮蔽他眼中的真实,又或者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何等表情,只是淡淡微笑。
      “夜冷,你回去吧。”
      多么简单的几个字,再无平日的狡诈和邪气。
      唯美极致的五官,再次抬起,依旧只望着早已没有半丝光芒的西尽。
      他还想看什么呢?明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喉间嘶哑,明明满腔激动,却一句也劝不出来,全哽咽成心头的惊惶疼痛。
      太狡猾了!
      非是要到了这种时候,才露出男人的表情!再无半分邪魅妖娆,而是真正男人的表情!俊秀的眉,高挺的鼻,桃花媚眼,樱色薄唇……全都美得几乎成精,却又仿佛随时要消失毁灭!
      随心心神俱震,像本能,怕他真的会就此消失不见,赶忙朝他扑过去:“师傅……”
      咦?
      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她好像……正位于不平坦的六角亭顶,高高的,斜斜的,连站都不好站,更别说激动地扑过去……而且这个六角亭还是建在半山坡的边上,几乎有一半都是挂在半空……
      身子失了平衡,便觉失重般,风急速在身子旁呼呼咆哮,还傻傻地未反应过来呢,就听到一个急促的呼唤:“随心!”
      紧接着,一双温暖的臂膀紧紧搂住她,不留一丝空隙,密密实实。
      明明正沿着山坡往下滚落,她也知道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可还是从心底松了口气。
      幸好。
      原来师傅只是看起来很冷很寒,白到如幽灵鬼魅。
      但毕竟,他并不是鬼魅。
      师傅的怀抱是热热的,甚至有些灼热,叫她本来冻僵了的身躯瞬间就恢复暖意,温暖无限。
      明知不该,在跌落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低头一笑。
      幸好他终究不是什么神秘的仙人,或者孤寂到随时会消失的幽灵。
      而是活生生的人。

      山坡不矮,所幸也不是很陡峭。她傻乎乎地感觉到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将她团团包裹,又感觉到自己旋转又旋转,跌跌撞撞,半晌,才停顿下来。
      层层缠绕着自己的柔软松开,她晕头转向,所见的一切依然还在旋转。额……怎么天地颠倒了?还晃晃悠悠地……好吧,原来颠倒的是她,正脑袋朝下顶着土地傻笑得欢乐呢!
      她很想爬起身,可还没找到自己的手臂呢,就被一双细长柔软的手左右抓住小脸蛋,然后师傅晃荡荡的美脸出现眼前,还有好几个重影,正紧张地盯着她往死里瞧。
      “嘿嘿……师傅你的脸变形了……嘿嘿嘿……”
      她还没咧嘴傻笑够,又被人调了个方向坐正,然后莫名其妙地陷入一个暖洋洋的怀抱,好半天才挣脱:“师傅……你……你干什么……想憋死我就直说……”
      纳兰仙瞥瞥嘴,耸肩道:“我是怕你摔毁容了!虽然你那张脸本来就长得跟肉包子似的根本看不出正反面。但万一嫁不出去赖为师负责,那为师就真要哭死了!”
      他终于松开了手,但主要是为了配合气氛地用衣袖抹抹眼角的泪。而其结果就是还没找回身体平衡的随心又再次“咚”一声,栽倒在泥土地里。
      好半天她总算能自己爬起身,恼怒地揉揉小脑袋,瞪着面前这个沉醉于上演悲情戏码的演员,配合地伸出手猛戳:“哎哟,哭得好凄凉哦!我看看!眼泪呢?哭得如此我见犹怜,怎可能连一滴泪水都没有?不要紧,我帮你戳一戳,保证泪如泉涌,符合剧情需要!”
      “咳咳!”纳兰仙终于承认自己这出经典戏已对面前这头小猪彻底失效,还是护着自己眼睛重要。这丫头哪是要戳出眼泪,分明是想致他残废!
      他目光一转,不凄苦了,突然变得特别认真,直直盯着她,柔声唤:“小猪猪。”
      随心的心又“咯哒”一响。仿佛回到了刚才坡上六角亭顶,他面无表情盯着夕阳的表情狠狠敲打在她心上,呼吸困难,似是而非。
      斜斜的月光透过重重密密的枝叶,斑驳地照在他的白衣上,照在他过分妖美的五官上。她清清楚楚看到,这不是向来奸恶的表情,而是真正属于一个男人的表情。长久以来,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妖娆,习惯了他的美貌,以致甚至忘记了,无论外表多么超越男女,他终究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是和她完全不同的,有比她结实的身躯,比她宽大的骨架,比她大而温暖的手掌。
      还有男人才有的表情。
      他缓缓伸出手,朝着她的脸一点点递过来,细长的手指轻轻触碰到她的粉粉面颊。她等大双眸,心跳激昂,脑海中一片空白,分不清自己该怎么做,又该作出如何的表情。
      可其实想想,她又需要什么表情呢?
      事先想好的都只是虚伪的掩饰,又有什么意思?她只需要按照自己的心声,自然而然的……
      她心头一颤,不禁闭上眼,感觉到他的手从自己头上摸到了什么,然后传来他的奸恶轻笑:“哈哈,你满脑袋的草屑树枝,是准备带回去炒碟菜做宵夜吗?加上你身供应的猪肉,还真是荤素合理,营养又美味!”
      紧张绷成悬的心骤然一松,她睁开眼,看到他手上捏着几根树枝草屑,早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翻。
      她茫然看着,突然,松了一口气。
      是啊,刚才她是在期待什么、紧张什么呢?傻傻地,莫名其妙地。
      师傅就是师傅,永远不会变成其他的……
      她小白眼一瞪,扑上去就是打闹:“师傅的白衣才真是被刮得恰到好处,根根粗细一般,正是满满一碗白面条啊!哼哼,来,我尝尝味道!”
      纳兰仙又推又装模作样抹泪,笑喊:“救命!有色魔猪骚扰良家男子……”
      两人胡扯累了终于停止。随心拍着满身草屑,抬头望望夜色中勉强能辨认出来的那一点白的六角亭。“好了,我们回去吧!”
      纳兰仙依然慵懒优雅地半靠在地上,满头乌丝黑蛇般妖娆地铺在绿绿的草地上,心不在焉地问:“怎么回去?”
      “当然是爬啊!幸好也不是很高!”
      难怪身上虽然脏脏乱乱,可一点儿都不痛。本来以为那么高跌下来,肯定多少磕碰几个带血的伤口,要不然也断几根骨头留给这美好的大自然做拜访的礼物。可仔细摸摸,浑身上下连头发都没少几根。她拍拍手,准备开始爬树攀坡,可回头一看,这位美艳无双的师傅大人依然懒懒地躺在地上,全无启程的意思。
      “师傅……”
      “我爬不了。”他抬起头,粲然一笑,毫不迟疑地抬起自己美如白玉的左脚,理所当然道:“我的脚扭伤了。”
      随心瞪大眼,险些没气得蹦起三尺撞到头顶的树丫:“胡扯什么!你武功盖世,这么一点儿小坡上滚下来,就是闭着眼也不可能……”
      她突然止了声。
      因为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一点儿伤都没有了。
      没错,这坡说高不高说矮不矮。就是若师傅一个人跌下来,轻而易举就能优美如舞蹈般飘下来,毫发无损,连月亮大姐看到都要忍不住鼓掌喝彩;而若她一个人跌下来,死倒未必会死,反正也就轻而易举摔个终身残废吧。
      现在他们一切跌落,她全身无伤,师傅扭到脚……
      “我知道了!”随心二话不说,走到纳兰仙面前,表情如英勇的壮士,一字一顿肯定道:“我、背、你、上、去!”
      既然是她害他受伤,当然该负起这个责任!
      于是她小小的个子,背着这个虽不算牛高马大但肯定比她高出一个半脑袋的妖邪男子,一步步艰辛地踏在山泥地上,还要忍受这个人妖在她背上一直欢快地唱着自创歌谣:“我的小毛驴啊跑得快,得儿得儿地一路奔地欢!驴驴驴……可爱的小毛驴!爱吃草的小毛驴!爱吃萝卜的小毛驴!快快快,跑第一,跑第一我才赏肉给你吃!”
      虽然这位美男子的歌喉当真不错,即便以前在仙人阁中,阁中排名第一的歌姬也不及他歌喉幽美,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但此刻她只想掐断背上这位歌仙的喉咙,满脑袋暴怒的青筋险些压死她自己:“师傅,你安静一会儿会死吗?”
      他趴在她身上,唇就在她右耳旁,呵气如兰,热热地全吐在她耳垂上,故意邪笑:“会啊……”
      她必须承认,这一口气叫她从头顶到脚底板所有毛孔都跳起来群起抗议了!寒得都起鸡皮疙瘩可!
      真庆幸自己不是那种娇滴滴三步不出闺门的小姑娘,否则肯定没办法活着将这尊变态妖怪背回到白月仙庄。其实背他不是最困难的,爬坡也不是最辛苦的,真正叫她涌起自杀冲动的,是要忍耐着变态歌声与人妖毒舌的摧残!感谢观世音菩萨的是,幸好师傅只有一张嘴,不能同时又唱歌又毒舌……
      可回到大宅后她还没松口气,又被茹月唤了去。因为这个饿了一整天的变态居然依然不肯吃东西,还嚷嚷:“除了小猪猪做的连蟑螂老鼠都不屑一顾的毒药食物,其他我都不吃!我要吃小猪猪做的黑炭毒药啦!”
      随心险些没火山爆发,那小手抖得,连说话都结巴了,不用质疑,绝对是气的。“既……既既既既然我做的食物是毒药,你干吗还想不开要吃呢?”
      纳兰小笑得童叟无欺,眨眨桃花媚眼,仿若真正的仙子降世:“因为为师突然很想自杀嘛!”
      随心瞅瞅旁边憋笑憋到脸抽筋的敬月大哥,忍无可忍扑向师傅:“自杀不用了,我来帮你完成一出完美的凶杀案吧!一了百了,为天下灭祸害,没准衙门还会给我颁发一个英勇女侠锦牌!”
      她终于暴走,做了想做很久的事——狠狠掐住他纤细白皙的脖子!可恶,什么超凡脱俗的仙人,留这个毒舌男在世只会不断制造更多像她一样可怜的精神分裂症病人!
      可惜只一瞬,他就飘出了她的钳制,笑颜无辜委屈:“小猪猪,你怎么了?最近吃得太多难消化,营养都转去壮大暴力神经了吗?为师我心里好难过哦!你那张肉包子脸加猪的食量本来就难以嫁出去,如今还突然走向心理变态行列,以后肯定更没人肯要!”
      “我嫁不嫁得出去和你无关!”
      她突然发现到一个关键:“师傅你不是扭到脚动不了吗?怎么现在逃得这么轻松?脚不痛吗?”
      纳兰仙低下头看看自己白皙的左脚,抬起头,亮出一记天下无敌的灿烂笑颜:“好像好了?”
      屋里再次响起掀翻屋顶的咆哮巨吼:“可恶!我非为天下除害灭了你不可!”
      他是否当年的天下第一武林高手她是不知道,不过叫她抓狂的功力,毫无疑问确实是天下无敌,无人能比!
      怒火冲天地追着师傅满屋子跑,随心不由地松了口气。虽然师傅很奸诈很邪恶,可她心底深处宁愿被他折磨地想自杀,也不想看见傍晚时他那么孤寂到几乎消失的表情。
      那一刻,他仿佛是透明的。和平时太不一样,叫她心里无由地惊惶起来。
      她永远无法忘记,他那时的表情。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