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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七、同生苦(上) ...

  •   昏昏沉沉的日光,透过白色纸窗射入,温暖又微有些热。随心翻了两次身,揉揉眼,坐起来,只觉得头昏脑涨十分难受。她看到自己一身淡蓝装束,才逐渐忆起,吓得猛冲出门外。侍女送来醒酒汤,她边喊“回来再喝”边光速往外冲。
      天啊!昨日闹得那么大,师傅肯定气疯了,搞不好敬月大哥连全尸都没剩下!完了!怎么屋里这么安静?难道大家都去出殡了?
      匆匆奔到后厅,见到老管家,她忙问:“姜伯伯,敬月大哥呢?”
      老管家微笑回答:“三少爷昨日喝得凶,还没酒醒,现下正休息呢。”
      窗外绿树葱葱,清脆鸟啼阵阵传来,敬月躺在床上却觉得甚烦。二十三年来从未做过如此失智的事,居然拿自己的身体来赌博!此时根本抬不起头,昏旋地好像世界末日。
      真好笑!若被爹知道他如此胡作非为,不打断他的腿才怪!
      “笑什么?”窗边一声清朗悦耳的男声,吓得敬月浑身一颤。
      来人正是纳兰仙。
      他潇洒地跳上窗沿,玩弄着手中的小稻草,倾城绝色的面孔上没有半分酒后不适之态,仿佛是故意来炫耀昨晚睡得有多好。他笑着问:“不舒服吗?”
      敬月明白该来的迟早要来,干脆坦然闭上眼:“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纳兰仙走到床边,一手搭在敬月枕边,靠下来,形成极为暧昧的姿势,柔声问:“哪儿不舒服?给二哥看看……”
      敬月眼珠转动,看到纳兰仙飘飘长发下,美丽无双的面孔近在咫尺。即使身穿男装,依然姚饶绝世,当真美到如诗如画,非尘世可见。若非知道是自己年长六岁的亲兄长,怕都忍不住要动情了。
      敬月侧身转向另一边想避开。纳兰仙居然也跟着移,整个身子欺压下来,不依不饶:“别逃嘛,敬月,你难道还不知道为兄的心意吗?”
      “哐!”
      两人抬头,看到门口走进来的老管家僵在原地,地上是一盅摔破的燕窝粥。老管家的面色又红又紫又黑又黄,比霓虹灯还变化多彩。他慌张掩面,口齿不清:“对不起……老朽……老朽不知道二少爷在……对不起……老朽马上出去……”
      床上两人本想起身,突然一阵撕拉,就见纳兰仙一截衣袖被压在敬月身下,不小心被拉破一个口子。老管家见此更是恐慌,嘴不停说“打搅了……”忙退出房间,还好心地为他们带上门。然后落荒而逃,一路上撞破打翻东西的声音延绵不绝。
      纳兰仙用天真无邪的目光冲敬月眨眨眼:“你说,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不知道。”敬月头痛地紧,懒得深究,一头栽倒继续补眠。
      纳兰仙顿时满脑子都是接下来如何加深老管家的误会,全然忘记了进来弟弟房间的目的。
      “敬月大哥!”
      随心急匆匆地赶到房间门,还没叩到门扉上,木门就自己打开了。纳兰仙美丽优雅的面容出现在门口,随心不禁愣住。
      完了!师傅果然一早就来找敬月大哥算账!该不会屋里的敬月大哥已经小魂升天,驾鹤西游了吧?
      她担心不已,恨不能立即进去给敬月大哥验尸,可一见到师傅,身体就想失了控制,突然无法再动一下。
      她睁着清澈的眼眸,静静凝视着纳兰仙妖媚的双眼。
      昨晚虽然有些迷糊,可她并没有失忆。
      ——虽然对师傅很抱歉,但我真的很高兴来到这里,看到过去的师傅,看到更多的师傅。
      ——今天的师傅很帅很好看,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总觉得,师傅已经不仅仅是师傅,而是更加特别……更加……重要的人……
      也许,正因为被药物麻痹了羞怯和恐惧,才能更加诚实地说出内心的真实。
      因为在清醒时,她无比清楚:他是她的师傅。
      师徒辈分,年纪差距,都是无法轻易改变的万丈悬崖,横跨在内心有伤的他和她面前。如果是以前,随心也从来没想过这些。
      对她来说,男女情爱还太遥远,太神秘。
      不过,也许她可以找到另一种和他相处的方式。
      随心不禁露出微笑:“师傅。”她望着他的目光通透率直,没有任何东西能遮蔽住内心的真实。纳兰仙真的很喜欢她这种笑容和目光,比世上最美的花朵还灿烂娇艳。
      所谓的纯净无瑕,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可纳兰仙反而垂下眼睫,没有理睬她的呼唤,就这么从她旁边侧身而过,离开了。
      随心诧异地望着他的背影,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师傅会欺负她,会取笑她,会宠溺她,却从来没有漠视过她!
      接下来的几天,纳兰仙都避不见面,或者对她视若无睹。随心开始慌了,她苦兮兮地拉住纳兰仙的衣袖,再次亮出小狗狗般的可怜目光:“师傅?是不是……我又惹了什么祸,可自己不知道?”
      纳兰仙微笑依然:“没有啊,小猪猪你在胡扯什么?莫非今天没吃饱饿坏脑袋了?”
      他看起来一切如常,依旧笑啊闹啊疯啊胡作非为啊。唯独,身子悄悄退后了一小步。
      只是一小步,却远如天各一方。
      他知道不是她的错,是他突然糊涂了,搞不清现实,才会在她靠近时反而胆怯退缩。
      因为她不是霜儿。
      不管再怎么相似,她永远不是当年那个活泼倔强的少女。
      他知道她不是替身。
      可他怕的,就是他其实一直都只把她当成替身……

      敬月继续以身体不适为理由躲在房中,都是茹月带随心四处玩儿。纳兰仙倒十分乐于继续骚扰不出房门的敬月弟弟,偶尔分个桃、撕两下衣袖,而且每次都要让老管家撞见。害得老管家现在已经不敢直视他们二人了,而屋中被打破的花瓶碗碟的纪录,也日益更新中。
      一切似乎都没变化过,可随心总觉得仿佛好久没和师傅单独说话了。当然,人前师傅笑颜依旧,明艳照人,但目光似乎总闪躲着她。只要她靠近,他就会若有似无地悄悄退开一小步。
      距离拿捏地那么细致,叫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似乎……是从敬月大哥摆酒宴那晚开始?可那晚她虽然有些晕乎,但也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啊?
      她实在想不透。
      茹月抱着一大堆零食和小玩意跑进她屋里,人还未见,嗓门已响:“慕姑娘,快看看我今天带了什么好东西。”然后就看到哗啦啦一桌的新鲜玩意,看得随心眼花缭乱。
      茹月边献宝边问:“刚才二哥来过?”
      随心摇摇头,从小玩意儿中抽出一只花皮纹的漂亮小鼓耍玩:“为什么这么问?”
      这下轮到茹月茫然了,“我刚才看到二哥站在院子门口,一直望着里面,还以为他是来找你。”
      “噔。”
      花皮小鼓掉到桌上,一声闷响。
      茹月没察觉到异样,续道:“说起来,二哥刚才的模样好奇怪,一笑不笑的,看起来和平时好不一样。我喊他,他才回头冲我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就走了。”咦?难道二哥就一直在慕姑娘的院外站着,站了很久,望了很久,却根本没进来?
      随心没回话。捡起刚才掉落的花皮小鼓,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玩儿,双眼却放空,心思根本不在上面。
      有时,她隐约可以感觉到师傅心底埋得极深的伤与苦,可每次她稍微想探近些,他便又缩得更远,怎么都无法触到。
      虽然他笑得好像世间上没有任何烦恼和困惑,可真到关键,又比谁都怕痛,比谁都胆怯。

      黑沉沉的夜色,如一幕沉重的心痛,轻轻铺盖在她娇小的身躯上。她在床上已辗转到四更天,却始终无法入眠。尽管敬月大哥特意将她和师傅的院落安排在比邻,但奇妙地是这多天来,私底下她就是碰不到师傅。
      师傅绝对是故意的。
      她百思不解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导致他刻意隔开距离。莫非以后都是这样?人与人之间,冷淡了,生疏了,有隔阂了,最终成为见到面除了一声招呼再无话可说的陌生人?
      不!她才不愿意和师傅变成那样!
      她骤然一惊,一个激灵弹起身,忽地注意到窗外一具漆黑的人影。还没反应过来,黑影已破窗而入,将床榻上的她狠狠勒住,冲出庭院。
      随心没有大叫,因为根本没时间让她喊叫!另一个高大的影子已经迎面扑来,果断迅猛的两招,打得挟持者一退再退。他向来都立于战场最前线,若非怕伤到了身为人质的她,早一轮快速猛攻再说。挟持着早被打得倒地不起了 !
      青雷面色阴沉,看看被狠狠挟持无法动弹的随心,目光缓缓移回到喘息不已的黑衣挟持者脸上,低沉吐出几个字:“放下她,留你性命。”
      挟持者冷笑,四周又蹦出十几个黑衣人,包围住随心和挟持者,熟练地摆起阵势。
      原本惊慌无措的挟持者终于恢复狠劲儿,大喝:“你做梦!”
      青雷皱眉。对方所布的阵势十分熟悉,熟到犹如深深烙印在他心底。
      “是霸天。”
      庭院的门扉被推开,一众家丁围在白敬月身侧进来,将这群黑衣人围得严严实实。敬月披着一件雪白外衣,月光映照下,更是幽静如歌,飘渺似仙,只是轻描淡写地笑道:“大晚上如此隆重地上门拜访,贵门派白少主可真给面子啊!不过拜访也该有拜访的规矩……”他微眯双眼,嘴上还含笑,眼中却透着比血还腥浓的杀气,“真当我们白月仙庄无人吗?”
      黑衣人不发一言,警惕地保持阵势。一黑一白两种色彩,彼此对峙,谁都不敢轻易先出手。就在气氛紧悬,一触即发之际,角落里突然射出几枚飞镖,看似细小,却分明朝着黑衣人阵势中的几个关键阵眼射去,角度、力度都拿捏地恰到好处,眼看就要破了黑衣人的紧密阵势。
      霸天的阵型经由千锤百炼,早料到了对手会攻其阵眼。十四人的阵型一起转动,瞬息间便改变了阵眼位置,避开飞镖。这下连立于屋顶上射镖的骆星也不禁暗暗佩服。
      可随心依然稳当当地被扣在敌阵中心,众人既想出手,又恐对方会伤她,一时间都拿捏不住该如何做。
      被黑衣人牢牢钳制于中心的随心,眨眨眼,看看门口处的敬月大哥和白月仙庄的家丁,又看看庭院里阴沉瞪着自己……哦,不是,是抓住自己的黑衣人的青雷,再看看屋顶上的骆星。额……莫非她很不幸地,正处于江湖小说上常说的“人质”角色中?
      感觉倒是挺新鲜的,不过若真被抓走,估计后面等着的肯定不是什么好玩儿事。至少,看到向来笑容温软明亮的骆星此刻居然紧绷着脸庞,而总是面无表情的天雷眼中全是怒火,就知道情况确实很不妙。
      她知道此刻不该胡思乱想,不过这人铁钳似地牢牢抓住自己,连挣扎都可以省了,力气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唯一能用的就只剩小脑袋,唯有想想天白羽抓了她后会红烧着吃呢还是油炸了吃呢?
      夜色如画,一院子人却这么僵持着,谁也不先开口,谁也不敢先动手。
      突然,中间软绵绵一声大哈欠,如惊雷般直劈下来。
      “呵……”
      随心眨眨惺忪睡眼,看到四周所有人都如看怪物般盯着自己,忍不住扁嘴抱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过我真的很困嘛……”谁叫她想了大半夜都无法入睡,此刻又半天没人说话,瞌睡虫当然欢喜地爬上她脑海。
      结果白敬月第一个憋不住,扭头“噗”一声笑起来。当人质当得打哈欠,古往今来大概也只有这个小丫头!
      第二个忍不住的是骆星,随后跟传染病似的,一下子所有白月仙庄的人都按耐不住,捂着肚子喷笑起来,仿佛霸天是专门三更半夜跑来表演喜剧的。黑衣人万分尴尬,幸好还剩一个雷打不动的天雷面无表情地帮他们维持住跌倒谷底的尊严。
      不过此刻可是大好机会,叫你们顾着笑!
      挟持者朝其他黑衣人点点头,果断地忽然朝最近的围墙跃去。动作看似简单,却阵中有阵,层层防护着有人来抢夺最中间的慕随心。毕竟少主的命令只是生擒这个少女,没必要和白月仙庄正面纠缠。
      随心第二个哈欠还没酝酿完,骤然寒风划面,整个人被抱着跃上高高的围墙。这一吓,半张着小嘴,实在不知道这个呼之欲出的哈欠究竟是否该继续吐出,还是梗塞进喉咙里。
      正犹豫无措中,空中意想不到的角度里,忽然冒出一抹比月色还银白柔软的身影,温暖如画,目光透亮,在夜空中出奇地清幽,不含人气,反倒更宛若一束超越凡尘与哀苦的清白光芒,特别地唯美,也特别地伤悲。
      他也不语,只是目光低垂,难以看破,就这么飘渺难料的角度方向里,穿插进本来严密到连一只苍蝇都无法进入的霸天阵势中,当真淡雅如风,说不尽的柔媚入骨,可同时又太过虚幻,宛如鬼魅掠过,叫人心有余悸。挟持着随心的黑衣人本来握得极牢,生怕错失了这个目标人质,是以拿出百分之三百的专注。可纳兰仙轻飘飘、若有似无的一掠,他只感觉手上一松,人竟已不见!
      随心感觉到牵制住自己的手像突然不见,自己失了托力,猛地便从空中坠下,可还没来得及感觉夜风的滑落,一双温暖的手臂已将她牢牢接住。动作轻柔无声,优雅到像跌进云彩雾花中。
      她茫然地抬起脸,正对上一张艳绝天下的俊美容颜,清秀到不沾丝毫凡尘气息的眼瞳中,却又泛着三分妖娆,魅惑成仙,幽幻若月,当真天上凡间也难以找到第二个。
      随心不禁心中一紧。多日来的隔离和生疏,在这个微妙的时刻似乎都变得不存在。他在她伸出危险的时候及时出现,又那么轻柔小心,如捧至宝,便是再铁石心肠也要心底一酸。
      可他又不发一言,像故意提醒她多日的隔阂并未消失,而不带丝毫笑意的目光,更是比这夜风还清冷到有些寒彻心扉。
      纳兰仙优雅飘落,自然而然地将怀里的随心轻轻放下。没给她道谢的机会,他转身展露娇媚软笑:“就算夜色太美像邀请小猪猪一起赏月,也该先问问她困不困啊!小白羽未免也太没礼貌了,可不会讨姑娘喜欢哦!”
      他似笑非笑,明明就立在她身侧,却如天各一方般遥远淡漠,看得她心惊胆战。本以为师傅的若即若离,只是因为回到了白月仙庄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可不是——他的淡漠不是因为回忆,而确确实实地冲她而来!
      她不解。她做错了什么很严重的事而不自知吗?连多日的视若无睹都还不够?
      刚才被一众霸天挟持包围,她都没怕过,此刻却打了一记寒颤,睡意全消。眼里看的惊的在乎的,只有月光下照的几乎透明的他。
      本能地,她失声唤:“师傅……”
      可她要说什么呢?
      她甚至还不知道他后退的理由,她该说什么来弥补?他不是一眼即穿的骆星,也不是毫无保留的青雷。他心思严密,狡诈难料,玩弄表情的高手,她如何才能触及他莫名退缩的深处?
      她那么恐惧,怕就怕从此以后都……
      正惊慌中,忽然一件大大的白色外衣披到她肩上。随心低下头,看到纳兰仙柔弱无骨的白细十指轻柔地帮她拉紧外衣,又旁若无人地拉起她的一双小手,凑到嘴前,轻轻呵欠,让暖意从指间蔓延到心扉。
      随心这时才察觉到自己刚才忽然遇袭,还穿着薄薄的单衣,手指早冻得红颤无温,唇瓣微紫。
      她抬起头,看到低垂眼睫的他。根根细长分明的睫毛下,看似冷漠的眼眸中,弥漫着淡淡地心痛与温柔。
      不过刹那,她便温暖了。
      只为他眼中依旧如初的热度。
      随心怔怔看了半晌,露出淡然微笑,心满意足。闭上眼,所有的不安全都驱散得干干净净。
      终究,他还是舍不得她。
      纳兰仙转过身,仍握着她的小手不放,脸已挂上妖邪的魅笑面具:“还不走,等着开早饭吗?你们人可不少,小白羽会不会赖账不付饭钱啊?”
      霸天知道今天已经得不到好,为首的黑衣人皱眉低喝:“我们走!”一群人忙隐身入黑暗中,悄无声息,倒确实是训练有素。
      白敬月笑道:“白月仙庄岂是来去自由的地方!”众弟子早已拉了满弓,箭在弦上,就待此刻主人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纷纷射向霸天离开的方向。
      黑暗中“啊”、“啊”几声闷响与剑刃碰撞声,几支羽箭被扫了回来。白敬月倒无意穷追猛打,见好就收,扬手制止了下人的追击。
      可其中一支被扫回的羽箭却是朝向随心的方向。虽说力道已经减半,可她一个不动武功的小姑娘,如何躲得过这些快如旋风的箭?眼看就要破相,旁边白风一卷,如陀螺旋转,优雅唯美到了极致。随心晕头转向,才发现又落到纳兰仙怀里。再抬眼,身侧还有骆星和青雷。
      其实刚才那一箭在他们这般高手眼中即不急也不强,但就这么一旋一避,她已明白他们的心意。便是丝毫的危险,也不允许落在她的身上。
      她微喘热气。纳兰仙搂得她那么紧,体温热气都蔓延到了她小小的身躯上,分外灼热。
      她不禁闭眼轻笑。多日的忧心忡忡,都变得十分可笑。
      她身在幸福,自己居然还一直不知道。
      抬起头,纳兰仙精雕细琢的俊美五官近在眼前,明明霸天都已经消失不见了,他还是将她抱在怀里,全方面的守护她,不留任何空隙。
      也许,他确实不是一个如他外表所看起来那么坚强无敌的男子。
      他也有天真的恐惧,与放不下的心锁。
      但至少,此刻的她坠在他的温暖柔软中,也是满足了。还有何求?

      之后几天,纳兰仙依旧带着三分隔阂,可随心全不介意。哼,你避是吧?你越避她越是更加热情靠近,融化冰山可是她的专长啊!看谁怕谁!她越挫越勇,偏不信纳兰仙装出来的淡漠。
      三、四天就这么过去了,这天白敬月忽然命厨房备好宴席,请众人前去。
      大家到前厅一看,只见满厅都是大桌,碗筷备起。厨房自昨日就忙个不停,下人们也忙着奔波,无人谈笑,不知道敬月是要宴请什么人。
      “敬月今天准备了一桌上好盛宴,弥补我身体不适这几天的照顾不周。”
      纳兰仙第一个警惕起来,邪笑威胁:“你该不会好了伤疤就忘了痛吧?”
      “怎会,今天真的只是单纯请大家吃饭,没别的意思!来来,随便坐,不用客气!”说着示意下人为众人备酒。
      纳兰仙、青雷、骆星三人交换神色,都有了戒备,再看茹月,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敬月拉到厅门处,更觉得古怪。敬月不断与向下人交代,似乎有什么很重大的事要应对。
      随心向来少根筋,直拉着骆星陪她猜拳。自从上次事件后,随心被严禁喝酒,只好以茶代替,不过就算这样也玩得不亦乐乎。
      纳兰仙有些无奈:“小猪猪,拜托你也有点儿警觉心好吗?”
      “啊?”某人茫然地眨眨眼。
      有时候纳兰仙真想投降。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是这个弱智娃的奶妈,而骆星则是宠溺弱智娃的傻哥哥。斜眼扫过青雷,难道他是奶爸?
      他们坐在角落位置,不太显眼。渐渐有其他宾客开始入座,也没人注意到他们四人,但他们却愣住了。
      “白公子,久未见面,近来可好?”
      陆续进来的人不断向白敬月问候,白敬月也笑着应答,寒嘘几句请来宾坐下。白茹月先是不情愿,在白敬月的喝声下,也逼着到门口恭敬迎接。
      一波波的客人入座,越来越多,很快就坐满了一半席位。他们衣着打扮及随身佩戴的武器,怎么看都是武林中人。闲话间谈的不是哪个帮倒霉了得罪什么人,便是哪个派又出了什么厉害的人材等各类八卦。
      最可怕地是,随心居然还看到了天白羽和天若翼!他们避开白敬月,直坐在角落位置。
      纳兰仙猛然意识到又被算计了:“敬月,这是怎么回事?”
      忙着迎宾的白敬月终于回过头:“二哥你不知道吗?今天是三年一次的御风游,今年轮到是我们白月仙庄做东,当然要好生招待各大门派的代表。”
      话音刚落,各大门派的宾客都已注意到了角落里中的几人。其中一个认出那张美丽无双的脸孔,猛地大叫:“你……你是白皓月?”
      这一叫,顿时所有宾客都惊慌起来:
      “什么?白皓月?!”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他不是和白月仙庄断绝关系了吗?”
      “他多少年没出现了,我还以为他早死了呢!”
      “他怎么还有脸出来见人,简直是武林的耻辱。”
      敬月仿佛没听见,茹月则神色担忧。骆星早放下了酒瓶,本能地将手搭在佩剑上。青雷冰冷依旧,却挡在了随心的身前。
      面前这些佩戴各种武器打扮光鲜的人,真的就是所谓各大武林门派的高手吗?为何会觉得这些人像苍蝇般烦扰讨厌?
      随心抬起头,看到师傅面无表情地站着,就和当初天白羽数落师傅的过去时,失了笑容。
      她突然很想拉拉师傅的衣袖,告诉师傅,她最喜欢师傅奸诈狡猾又孩子气的笑容。绷着脸的师傅,好可怕。
      可她尚未触及纳兰仙的衣袖,他就抬开了手。纳兰仙走到厅中央,环视过所有人,轻柔笑道:“你们练功时应该很不容易吧?”
      没人反应到他话中意思。
      纳兰仙挑起柳眉,笑道:“武学心法的基本功就是要杜绝杂念。你们这么喜欢道是非,练功时很吃力吧?”
      “你!”宾客终于明白到他话中嘲讽,有些脾气急躁的已经手持武器跳出来——
      “白皓月,别以为你当年武功盖世就可以任意妄为,我们武林同盟绝不容忍你这种败类存在!”
      马上有人附和:“正是!当年清灵山之顶,你伤我师傅,毁我教之名誉!今天怎可以再由得你胡作非为!”
      “胡作非为?”纳兰仙笑得好欢乐,“是啊,我就喜欢胡作非为。我喜欢的事,我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止!”
      “可恶!”这席话对众武林群雄无疑是火上浇油。众人纷纷抄起武器,可看白敬月,非但没出声阻止,还拉住欲冲出来的茹月,不让她开口。
      天白羽没附和着起哄,不露声色。
      随心觉得好奇怪。为什么这些人没看出来师傅虽然脸上在笑,表情却异常悲伤呢?
      师傅笑的,其实是他自己吧。
      八年前清灵山顶峰,众门派伤害了他最爱的女人,逼他亲手杀她,他该是恨透了这些武林帮派才对。但她现在才明白,师傅最恨地不是这些江湖群雄,不是武林规矩,而是他自己。
      他恨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师傅纵然再好,也只是师傅。可我爱的人是他啊!
      为什么爱的不是他?为什么他要是她的师傅?!
      他那么喜欢她,甚至愿为她做任何事!
      可……
      纳兰仙隐隐地明白,他今生最爱的永远是八年前那个少女。
      随心可能真的只是一个代替的影子。
      他可以为随心做更多,甚至远远超过霜儿。他其实是想补偿吧。天下之大,却再没有她的笑、她的倔、她的泪,以及她咬着下唇时不服输的眼神。
      所以,他希望随心能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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