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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四、易求刹那情 难得永生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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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不是慕姑娘吗?真巧啊!”
熟悉的朗笑从背后传来,随心骤然感觉莫名的阴冷。回过头,原本英俊倜傥的男人此时却像青森恐怖的猛蛇怪兽,笑容再美也难掩不住黑色的欲望。
天白羽也没料到,追踪兄长一路往南,竟会遇到慕随心和纳兰仙!当下毫不客气地在他们一桌坐下,一众家丁随从紧跟在后。
不是冤假不聚头!随心才知道,原来真是你越不想见到的人越是容易碰到!
天白羽望望未曾谋面的骆星,手中纸扇潇洒得轻轻舞动,内心却不断翻转此人来历,,轻声道:“慕姑娘、纳兰老板此番是去何处?不会是……想逃吧?”
骆星眼神微变,立即明白来者不善。他依旧微笑随和,手中却暗暗握紧了佩剑。
纳兰仙媚眼如画,笑嘻嘻地道:“我们师徒四处观光游览,莫非还要先向越天城通报?天公子是否管得太宽啦?”
“不宽不宽!”天白羽也笑得俊美非凡,眉目间谈笑洒脱,“我是担心慕姑娘的安危。你也知道,醉花音可是当年武林大乱的罪魁祸首,天知道会有什么人暗算慕姑娘?”
纳兰仙瞄瞄天白羽身后那庞大的阵势,若说为抢一本秘籍搞得这般未免太过招摇,怕是有其他原因……
“天公子多虑了,有我在,哪只野狐狸敢打我家徒儿的主意?”纳兰仙艳丽的笑容中多了一丝冰寒,嘴角还含笑,眼中已带毒,“若真有这么不怕死的野东西,我纳兰仙自是会满足它想被扒皮的蠢念头。”
天白羽骤然间背上多了几分湿凉。纳兰仙话中全是赤裸裸的威胁,但转念一想,上次仅他们师徒两人,纳兰仙都毫不紧张。如今他们身处人多喧闹的客栈,又多了一个同行者,为何反而露出凶态?
想必定然有纳兰仙惧怕在此动手的理由!
他眼尖,看到纳兰仙白衣上一点红,非常细小,几乎无人能觉。
但是他看见了,兴奋与雀跃骤然而起!虽然不知是谁人如此了得,能伤得了天下第一的白皓月,但天白羽打心底感谢他。
“纳兰公子,这就不对了!如果你们身上没藏着狐狸喜欢的东西,狐狸又怎会打你们主意?”他一把握住纳兰仙的手腕,内力循着手掌探入——
纳兰仙顿觉手腕如遭烈焰焚烧,就像数万只蚂蚁侵入体内,啃咬全身,疼痛难忍。他想甩开那只讨厌的手竟变得如此困难,天白羽笑得狰狞,难掩心头欢喜:“纳兰老板,急什么?我们坐下来慢慢谈……”
骆星见情况不妙,桌下的佩剑刚拔出半寸,猛然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按下他的剑。那力量柔软纤细,却轻轻松松地让他还剑入鞘。
纳兰仙依旧笑容俊美,全没把天白羽放在眼中,只见他深吸口气,突然闭眼大叫:“哇——非礼啊!”
全客栈的人都望过来,天白羽睁着一双无辜大眼茫然无措。
纳兰仙眼中泛起楚楚可怜的泪花,当真我见犹怜“这个色狼突然抓住人家的手,想非礼我!”
群众目光如毒,看得天白羽脸色苍白,忙松开手:“没有!我没非礼他!他是男人啊,我怎会非礼他……”
“随心!”纳兰仙哭得天地悲怜,一头载到随心怀中,泪眼婆娑,“人家不是清白之身了,你不可以讨厌人家啊!”
随心茫然地看着怀中哭泣的师傅,吞吞口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配合。
“噗!”本来暗中警惕的骆星忍俊不禁,再憋不住笑声。
天白羽又气又急,眼中尽是想杀人的怨恨!他抬手运气,准备暗中出招,可又忽然愣住,双眼直盯向随心身后走近的人影——
那人恐怕早已发现他,才会走过来。讽刺的却是并没来到他身边,而是在那个相貌平凡的少女身后站住:“白羽?真是巧合,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雷也万没想到,他居然还会笑。
天白羽佯装震惊,笑容却很是牵强:“大哥?你……你为什么会跟慕姑娘在一起?”
“我与谁在一起,难道不是我的自由吗?”青雷语中无爱无恨,仿佛面前人是初次相逢的陌生者。
“我不是这个意思……”天白羽只觉得身上冰寒难耐。大哥是越天城的武器,他也同样认为大哥一辈子都是他可以随意利用的武器。可今日首次见到大哥多年不曾外露的表情,心中竟升出莫名的恐惧。
纳兰仙虽不解其中缘由,但事情越混乱就越有趣,他立即笑着虚应:“原来青雷是天公子的兄弟,真是没想到啊!绕了半天,原来我们是一家人!”
天白羽十分难堪,他自知武功不及青雷,还是好言相劝为上策。
“大哥多日不见,不知可好?”
青雷坐下,淡道:“还好。”
“那……大哥既然玩够了,是否也该回越天城了呢?”
青雷目光阴黑,不发一言,天白羽又道:“大哥可知道,你消失多日,爹担心得紧!如今见您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可如此简陋的客栈岂是大哥能屈就的?我马上命人准备别院,大哥先过去休息几日,待我的事情办妥一同回越天……”
未等他说完,青雷忽地笑起来,吓得天白羽不知所措。
青雷觉得可笑,难道越天城的人真以为他除了回去再无其他选择?可随心说,他可以去她家里,她爹会很乐意接受他,他们可以一起生活。
天下本来就很大,海阔天空,是他把自己困在一个窄小的井底,以为头顶上就是全部的世界。
青雷看看单纯的随心,她正歪着脑袋疑惑地望着自己。黑幽幽的双目如寂静无瑕的夜空,不带任何偏见,不掺任何杂质,这样的少女恐怕永远不会让恨意腐蚀掉自己的心志吧。
青雷的视线回到血脉相连的亲弟弟脸上:“白羽,还记得小时候奶奶说过,我们天家的人都注定要为一个值得自己牺牲一切来守护的人奉上所有吗?”
天白羽不语。他只道是老人家迂腐,他自命甚高,怎会为其他人奉上一切?
可是,该做个了断了!十多年来的怨恨,再深的黑池也总该有个尽头!
青雷朝骆星伸出手,沉道:“借配剑一用。”
银刃出鞘,直举苍天,当年的万人拥戴,当年的背叛冤屈,当年母亲惨死的愤怒,每一个黑暗下无光的日子……全部的全部略过他脑海,记忆从不曾磨灭。
谁会忘记那非人的每一天!
他紧咬薄唇,夹着清清楚楚的血印:“我天青雷在此起誓,从今以后,慕随心就是我的主人,我将奉上一切来守护她!今生今世,永不离弃!任何人与慕随心为敌,就是我的敌人!”
银剑闪着寒光,誓言字字铿镪,夹着内功,全水絮客栈所有人都听得分明。
“如有违背,天诛地灭,永不复生!”
刹那间,音落无声,没人敢说话。纳兰仙看到了,骆星看到了,随心也看到了。银剑光芒四射,没有天崩地裂,却是更动人心魄。
天白羽惊讶得合不拢嘴巴!武功盖世的大哥居然背叛越天城,要为这小女孩而与他为敌?
疯了!大哥一定是疯了!
天白羽咬着下唇,血丝隐显,掩不住彻骨的愤怒。计划被搅乱?最亲叛离?他饲养的野兽逃走了?
不!都不是!
杀了他!现在就杀了他!如果让大哥继续留在世上,他一定会成为自己今生最大的隐患!是比白皓月还可怕的敌人!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会毁掉越天城!疯狂的大哥,腐烂的野兽,越天城的终极死神!他怎可以醒来?!他怎可以露出笑容?他怎可以用如此正常的声调?说着这些本来不属于他的话?
不!绝对不可以!
青雷收细双眼。他感觉到弟弟的眼神不同了。
他在变。
近乎疯狂的改变。
青雷下意识地将随心拉到身后,纳兰仙轻轻将随心圈在怀中。骆星接过青雷递回来的佩剑,拔剑出鞘,握得很紧。
水絮客栈的中心,风起云涌,与其他客人无关,与来观看他们的姑娘无关,仅仅是他们几人。
这里是战场。
青雷与天白羽坐在席间,一个冰寒一个如火,无语对视。纳兰仙暖洋洋地搂着随心,仿佛全然无事般笑得天真无邪。骆星立在旁边,没出半声,脸上向来的明亮笑容却消失了。
数人心里,各有所思。
沉默酝酿,寂静的空气以他们为中心而旋转,客栈中已是风云变色,其他客人竟还没发觉,眼看就要酿成一场悲剧了——失了刚才的兴奋与雀跃,此刻的天白羽眼神中透露着难掩的残忍与怒火。
他猛然拔出身边天若翼腰上的宝剑,直劈过来。
那剑法又快又狠,直取青雷颈项!青雷面色淡然,一掌拍起骆星佩剑的剑鞘,弹起的剑鞘在空中回转,应风而落,顺势挡住天白羽的来剑。动作流畅,哪有半丝浪费。
客栈中心的桌上,两个南辕北辙的男子彼此相对,眼中容不下第二人。
“啊!”
客人惊慌得作鸟兽散,掌柜吓得钻到桌底哆唆,不敢嚷嚷半声。
剑光划过,天白羽寸步不让,招招直攻要害。青雷神色淡薄,横接竖挡,稳当当接下所有来招,身子未曾动过半分。
天白羽小时候的基本功都是青雷一手一脚教出来的,他的招式战法,青雷比谁都清楚。
天白羽冷汗涔涔。大哥武艺高超是意料之中,却没想到差距如此巨大!如果说与纳兰仙战斗是与花木空气相争,那么与天青雷战斗就好比与山石巨人抗衡!
瞬间,隐约有些怀念在青雷眼中闪烁而过,是如此短暂,连随心都无法看破。他可能想起了什么,但无法分辨。究竟是事实如此,还是他中毒太深,便是记忆也能更改?
“慢着!”
空气中突然响起一声高喝。众人寻声望去,居然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身着白衣,背挂长剑,一身侠女装扮。但稚气未脱又光鲜细腻的脸蛋,一看就知道是未经任何风雨磨练的富家小姐。
纳兰仙撇撇嘴:“哪儿冒出来的小丫头,回家找你妈妈玩去!别打搅我们大人说话!”
少女没想到一番好意反被当成捣乱顽童,急道:“不是,我……”
“去去,找不到妈妈就自己找凉快地方玩儿去!”纳兰仙打了个优美的哈欠。正在精彩时分,无端端被打断真不爽!唉,天白羽这小子真是太对他爱喧闹的胃口了,正愁没机会试出青雷的真正实力呢!
少女差点儿没气得吐血:“我才不是小孩子呢,我是……”
少女身侧忽然传来一阵低笑,是一名白衣男子。不过也就三十出头的年岁,气质高雅,俊美洒脱。光论外表,并不比天白羽逊色。
果然,他这一笑引来不少躲藏在桌底的女子侧目,免不了又上演一轮倒抽气比赛。
纳兰仙不满:“这丫头是你带来的?麻烦看管好你家丫环,没看到我们在忙正经事吗?”虽然他可能是天下间最没资格说“正经事”三个字的人。
也不知道这话有啥好笑,男子笑得更夸张了!纳兰仙眉毛挑得贼高,他可不是专程来讲单口相声的!
“抱歉!”男子边笑边道歉,听来全无诚意,“我曾经想象过无数次,和二哥重逢后第一句是说什么,可万万没想到是这样……”
男子笑得险些岔气,话也说不清晰,但随心听得分明——二哥?
骆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青雷刚才也说了,天白羽是他唯一弟弟;那……那只有……
随心惊讶地抬头看向师傅,却见纳兰仙早卸掉了调皮的笑意,双眼流溢出的惊诧比她还多无数倍:“敬……月……?”
男子停下无礼的笑声,起身来到纳兰仙面前,莞尔一笑:“二哥,好久不见。”
纳兰仙还没从震惊中醒过来,就被一个娇小身影狠狠扑倒,脑袋直冲地面,痛得他呲牙咧嘴:“谁?嫉妒我的美貌想杀人灭口吗?”
罪魁祸首压在纳兰仙身上,把眼泪鼻涕都擦在白灿灿的衣服上:“二哥,人家还以为你真的忘记人家了!”
纳兰仙揉揉脑袋,指着身上那个杀他未遂的凶手,无奈得望向弟弟:“这个是……”
“是茹月。”白敬月笑道,“当年二哥离家时她才七岁,二哥一定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真的都不记得了!
纳兰仙只能傻笑。当年离家就没再想过再回去,哪里知道八年的时间究竟有多长?只会傻呆呆跟在自己身后的笨弟弟,居然变成了一个笑面佛似的男人?只会眨着大眼睛天真无邪盯着自己的可爱小妹,居然成了如此搞笑任性的小丫头?
八年果然漫长,什么都会改变。
纳兰仙突然想起,小时候每次贪玩惹了什么祸就推给年幼的弟弟,然后自己逃之夭夭,丢下可怜的弟弟独自被爹娘责骂。
不知道,弟弟还记得这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