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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数月后,戚少商才回到顾惜朝的院子,他的伤好的七七八八,看起来神情气爽,还不知从哪儿又弄了一套崭新的白袍,却还带了那盏红灯,高高挂在院前。

      “为什么还要挂这灯笼?”顾惜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墙下。

      “为了,”戚少商顿了顿,淡淡笑道,“为了怀念天上点灯的日子。”

      顾惜朝脸色一青,又道:“那你是否会让它长明不熄?”

      “当然会,”戚少商淡漠的笑道,“因为天上的星灯也是长明不熄的。”

      顾惜朝蹙起眉:“你简直像个闹别扭的孩子,明明很喜欢,很想要,偏偏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戚少商坐在墙头抚掌笑道:“好一个比喻。就算你说的对,我也乐在其中。”眼珠看着周围转来转去。

      顾惜朝看戚少商稚气的样子,不由笑道:“你在找什么?”

      戚少商笑道:“龙鳞。”

      这两个字像冰一下冻住顾惜朝的笑容,顾惜朝压住怒气道:“你简直固执到不可理喻。”

      戚少商忽然看向屋后,点头笑道:“我有点猜到了。”

      顾惜朝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指尖微微一颤,连忙握紧,淡淡道:“猜到什么?”

      戚少商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傻笑,喃喃道:“我原来一直不明白你要龙鳞做什么用,不过,若是在那里,就说得通了。”

      顾惜朝沉下眉头,冷冷看着戚少商:“你猜到了,怎么不立刻去拿回来?”

      戚少商看看顾惜朝,俏皮一笑:“这也被你看出来,不错,我是在诈你,”支起下巴无奈道,“本来还想从你口中骗出来的,现在看来只能一寸一寸的把这个院子翻过来了。”

      顾惜朝额前青筋一跳,怒道:“你敢!”

      戚少商站起立在墙头上,一挑眉梢,笑得冷傲:“你看我敢不敢?”

      顾惜朝一抬手:“你——”忽然不能动弹,戚少商咯咯笑道:“那天夜里你没有杀我,真是失算,现在我的捆妖索还缠在你身上,你还有第二个法海来偷袭我吗?”

      顾惜朝咬得下唇一道血痕,态度一转低声道:“你给我几天时间,我安排好一切便把龙鳞交给你。”

      戚少商摇着头啧啧道:“我就是给你几年时间你也不会乖乖交出来,你这么说,无非是想拖延时间罢了。”看顾惜朝又羞又恼,脸色煞白,弹指笑道,“看来我说中了?好,我便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就怪不得我了。”往后一仰倒翻了出去。

      顾惜朝忽想起了什么,连忙追到门口,喊道:“今晚我会做杜鹃醉鱼!”却见竹影如云,哪里还有戚少商的影子?

      顾惜朝做了杜鹃醉鱼,却动也不动,只呆呆的坐着。等到日头西斜,等到天地昏黑,等到夜色弥漫,等到星辰万点,直等得盘中的杜鹃醉鱼一点热气也无。

      忽然远远地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顾惜朝不由得竖起耳朵听着,脚步声在院里踱了几踱,却上了屋顶,良久,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听得顾惜朝的心口一阵酸楚揪痛。

      顾惜朝呆呆自语道:“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碧海青天夜夜心,当初何苦抛下后羿一人飞升?”

      屋顶上传来低低的声音,好似风声夜吟在回答顾惜朝:“岂不闻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岂不闻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浓情常短,美人易老。何如一日一年,天长地久。”

      顾惜朝握紧苍白的手指,悲哀像藤蔓爬满眉梢眼角:“难道杜鹃醉鱼是假的?难道白日红灯是假的?难道行云布雨是假的?难道把酒言欢是假的?”

      风声呜呜,绕院三匝,如有所失:“法然的死是真的,三株指的伤是真的,西海的返魂树心是真的,炸碎的龙珠也是真的。”

      顾惜朝松开手,呆了呆,笑道:“原来你是在怪我。”

      风中又是一声喟叹:“我本无心,万物在我眼中都一视同仁,又怎会怪你?”

      顾惜朝胸口忽然涌上不可遏制的怒气:“一视同仁?你会为任何人买下龙画?你会为任何人每日点灯?你会为任何人割下龙角?你会送任何人红灯?”

      回答的是长久的沉默,终于一声叹道:“三天之后,我来取龙鳞。”再也没了声音。

      第三天晚上,戚少商来到顾惜朝院前,却见屋子黑洞洞的没有声响。戚少商心下奇怪,取下院口的灯笼,小心翼翼推开大门,连唤几声:“顾惜朝?”没人应答,屋内死寂的让人害怕,仿佛在门后随时有鬼怪会扑出来,戚少商的心中腾起一股没来由的惊慌,几步蹿到顾惜朝房前,房门虚掩,依稀可见床脚有一团阴影,不详的感觉笼上戚少商的心头,逼得他的心狂跳起来,他举起灯笼,红光微盛,却是一个人倒在床头,青衣上斑斑血迹。戚少商心跳突停,呼吸一滞,一把扔掉灯笼,扑到那人身边:“顾惜朝!”

      骤然一暗,戚少商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什么东西压在身下,他刚张口想呼叫,却被堵在一片温软之中。

      顾惜朝嗤嗤的笑声在黑暗中响起,戚少商方才放下心来,怒道:“你搞什么鬼?”

      顾惜朝在黑暗中点着他的鼻尖笑道:“方才因何事惊慌?”

      戚少商怒道:“你装神弄鬼的好像死了人般,你说我为什么惊慌?”

      顾惜朝笑得更欢:“你堂堂龙神,何等威风,什么没见过,这么个小把戏就把你吓倒了?”

      戚少商沉默下来,顾惜朝见他不答,笑道:“怎么?我说中了?”

      戚少商在黑暗中勾着顾惜朝脸上的轮廓,轻声道:“别说话。”将头靠在顾惜朝的肩窝处。

      屋内又恢复寂静,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好一会儿,戚少商把头抬起来:“还不点亮灯?”

      顾惜朝却在黑暗中坐着不动:“我怕一点亮灯,你又要和我要龙鳞,”苦笑一声,“我没办法,没有任何办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戚少商抚着顾惜朝的脸颊,柔声道:“你先把灯点亮,我有话跟你说。”

      顾惜朝低低应了一声,火光一闪,彼此的脸庞在黑暗中渐渐浮了出来,桔色的光将屋内的黑影驱赶而尽。

      戚少商专注的看着烛火,缓缓道:“我不会抓你回天庭了。”

      顾惜朝眼中露出欣喜之色,上前一步抓住戚少商的手。

      戚少商接着道:“不过龙鳞你还是要还我。”

      顾惜朝眼中的火苗晃了两晃,“噗”地熄了,本来抓着戚少商的手猛地松开。

      戚少商接着道:“我始终想不通你要我的龙鳞干什么,不过我一定要要回来。我不可以不回天上。”

      顾惜朝怒道:“说了半天,你还是要龙鳞,还是要回天上!”长袖一扫,烛台咣当落在地上,屋内又陡然陷入黑暗中。

      戚少商淡淡道:“随便你怎么说,这就是我的决定。”

      顾惜朝久久没有应答,戚少商摸索过去,顾惜朝抱膝蹲在墙角,头深深的埋入两臂中。

      戚少商一下下梳着顾惜朝的长发,柔声道:“顾惜朝?”

      顾惜朝紧紧抱着膝盖,闷闷道:“我要吃杜鹃醉鱼。”

      戚少商愣道:“我——我不会做。”

      顾惜朝道:“在极北大漠,有一处地方,那里有一泓泉水,泉边有花,花瓣有令人迷醉的微毒,落到水里,被鱼吃了,鱼就会醉死。”

      戚少商听他跟说神话似的,笑道:“好,我们今晚便去捕鱼,极北之地也不过千里之遥,我们腾云驾雾,用不了几个时辰。”

      顾惜朝这才抬起头来,眼睛在黑暗中闪亮,像个被糖果诱惑的孩子:“你说话当真?”

      戚少商一拉顾惜朝道:“我们现在就走!”

      两人各自化成真身,排云驭气,一路疾飞,不久便来到顾惜朝所说之地。

      戚少商展目一望,见这里一派苍凉沉郁之色,天压得极低,粗砺沙石推出一拨拨巨浪,磅礴大气的黄直染上天边,几尊怪石嶙峋,如怪兽将扑,与人相搏。在这派景象中,却果然有一弯清泉,泉边的树也奇瘦,擎着淡粉的小花。泉水上漂着不少花瓣,如同落在银亮的明镜上。

      戚少商不觉看得痴迷:“没想到凡间也有这般的景致。”

      顾惜朝笑道:“你喜欢这里。”

      戚少商点点头:“这大漠黄沙,真像,真像——”

      顾惜朝问道:“像什么?”

      戚少商叹道:“像天上。”

      顾惜朝一扭脸:“这地方艰苦穷困,景致也是荒凉枯燥,你也喜欢?”

      戚少商却没注意顾惜朝的脸色,只是沉迷在景色中:“你初看时觉得它只觉得震撼,待百十日后觉得越发单调,简直令人深恶痛绝,再过上几载,就渐渐习惯了;几十载之后,你便不再注意这景致;百年之后,你又会觉得眼前的景致焕然一新;几百年之后,就觉得它如同身体发肤,同气相连,再也分不开了。”

      顾惜朝脸色一沉,晃着戚少商的肩膀:“你答应帮我捕鱼的。”

      戚少商如梦初醒:“好,”走到泉边,随手捞起一片花瓣,想也不想,送入嘴中,赞道“真和那鱼的味道一般。”

      顾惜朝抿嘴一笑:“你莫不是也想学那鱼醉死?”也走上前,拾起一片花瓣放入嘴中。

      戚少商只觉得芬芳满口,余味不觉,又往嘴里添了好几片,渐渐觉得身子轻了起来,眼前蒙上一层氤氲雾气,笑道:“果然好像醉了一般。”

      顾惜朝的眼睛却越来越亮,闪闪的直要滴出水来,忽然搂着戚少商的脖子凑上唇。

      戚少商朦胧醉道:“好香。”也搂住顾惜朝的脖子,尽情吸吮那淡淡清香,唇舌辗转,抵死缠绵,恨不得将两人都溶在里面。

      戚少商放开顾惜朝,仰面躺下,顾惜朝伏在他身上,抚摸着他的脸颊,眼睛,嘴唇,颈侧,没入衣襟中,轻声笑道:“可听过倾城倾国汉武帝,为云为雨楚襄王?”见戚少商只是睁大了眼睛含笑看着他,也不知有没有听明白,便轻啄着戚少商的眉眼,“霏霏暮雨合,霭霭朝云生。你既喜欢这大漠景色,又爱这杜鹃醉鱼,这里,便是再合适不过的地方吧!”手指轻扬,衣带散开。

      天低地阔,都仿佛在偷听耳边的低吟轻语。

      大漠之上,清泉之旁,青衣如雾,白衣如雪;青衣如雨,白衣如云。渐渐混杂,分不清哪是青,哪是白,哪是云,哪是雨,只见泉中波光沉静,天上素月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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