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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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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饭,又跟将军玩了很久,蓝羽妮依依不舍地和它告别。明武等她出门时还开玩笑说,要不她干脆搬进来算了。
她红着脸,这样的笑话可是一点都不好笑。
尤其她已经知道他对自己的想法。
他开车送她回家,车里的空调温度开得很高,她吃得饱饱的,懒懒地看着窗外。南京城已经入了夜,整个城市笼罩在黑夜中,璀璨而颓废。街边花花绿绿的霓虹灯印在窗户上,极快地闪过,如同最灿烂的烟火,却连影子都留不住。她看得眼睛疼,迷迷糊糊就闭上了。那迷离的灯火却好像进入了眼睛,连同今生所有的记忆碎片,全都迅速地闪过。
后来只觉得有人在摇她的肩膀,她睁开眼睛,车已经停了下来,正是明武在叫她。
“已经到了。”
他的眼神里透着担心,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为何竟然哭了出来。
她匆忙地擦掉,转过脸下车。
她连头都没回,挥挥手告别:“那明天再见。”
她带着浅蓝色的格子围巾,把脸重重裹好,只剩下两只芭比娃娃般的大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那双眼睛总是一眨都不眨,有时候笑起来,透出来的暖意连自己都忍不住想跟她一起笑。她就像是最完美的温泉,能温暖最寒冷的冰。
他这块冰都快被温暖成水了,早已粉身碎骨。
她早已经走远,连背影都已融入了夜,他呆呆坐在车子里,忽然想起来,就点了一支烟。飘渺的烟圈升腾起来,慢慢融进空气里,他举着烟,脑子里乱得很,却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
等再反应过来,烟已经大半都点燃,长长的烟灰,轻轻一碰就落了一地的灰尘,还残留着些许温度,全掉在座位上。
他从来不爱吸烟,只又吸了一口就剧烈咳嗽起来。一声一声,在寂静清冷的停车场里尤其刺耳。回声在耳边一遍一遍响起,撞在某个地方,闷闷地疼。
没能找回项链,殷复颜只是有些发愣,嘴角扯开来喃喃道:“是吗……”
明武有些愧疚,他竟然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忍不住建议道:“要不我再去找一次?我趁Lynn不在的时候去。”
“不过是一条项链,丢了就丢了,只能说我跟它没缘分。”她摇着头又咳嗽两声,“咳!咳!我们大后天就去美国。”
明武一愣:“美国?!不是日本?”
殷复颜摇头,确实,如果去日本,按照老师的能力一定会找到最好的医生为她治疗。可是大名鼎鼎的设计师内山也丰居然求助艾滋病专家,虽然他也一定会谨慎行事,但是万一这个消息泄露出去,难保不会引起梁洛展的注意。
就算……就算他已经不会再关心自己了,按照一向谨慎的处事态度,她也不允许自己留下这样的漏洞。
所以,日本不能去。
“去美国我什么人都不认识,不容易被发现。”
她说的确实有道理,而且美国条件更好一点,他有朋友在那里,可以更好地照顾她。
只是在那之前,尽管不想说,她还是必须要知道。
“复颜,你冷静一点听我说。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在你出国之前无论如何都要告诉你。”
殷复颜抬头看他,她双眸漆黑,永远是深不见底:“除了洛展知道了我的事,估计再也没有别的事情能打动我了。”
他深吸一口气,说:“我也是昨天去找项链的时候才知道,洛展的婚约又解除了。”
殷复颜不由一怔:“又?!”
明武解释道:“而且这次不是洛展做的,是你妹妹自己做的决定,连他都被瞒在鼓里。”
殷复颜低下头,倒不是说生谁的气。她只是有点吃惊,一点点。
“你是说我妹妹自己决定不要结婚、甚至没和洛展商量。”
明武点点头:“洛展亲口跟我说的。”
殷复颜垂下眼,脑海里立刻出现的是两人那次畅谈时她问自己的问题。
兴颜歪着头,眼泪忽然流下来,划过红肿的脸。殷复颜看着这滴眼泪,原本要说的话又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
“姐,你只要回答我一句话就好。”她幽幽开口,声音低不可闻。
“你问。”
兴颜重新坐好,整理了耳边的乱发,规规矩矩地坐正,就像是待死的人,临死前也要端正仪容,维持那最后一点尊严。
“你回答我,在你看来,他到底有没有爱上我?”
殷复颜站在她身旁,抚摸最后一个亲人的头发,语气轻如叹息。
“兴颜啊,重要的是他对你怎么样,而是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如果你非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那我告诉你我真的不知道。但是肯定的是,他不会爱上连自我都没有的人。”
“所以兴颜,你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是追着别人一直跑,还是使自己成为值得别人去爱的人?兴颜,你不小了,这次的事情应该能让你真正成熟起来。”
兴颜拼命流着泪,忽然扑进姐姐的怀抱,紧紧抱着她的腰哭个痛快,就像小时候被舅舅打了,当着那个恶人的面,她永远是咬着牙,一滴眼泪都不许自己流。只有见了姐姐才任由自己哭。就像那时候一样,她闻着姐姐衣服上的淡淡洗衣粉香味,此刻卸下了所有武装。
殷复颜笑笑,这样的结果倒也好,兴颜终于长大了,终于做了决定,决定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个包袱,只要照顾自己就好了。
她完成了和妈妈的约定,做好了一个好姐姐甚至一个好妈妈的角色。兴颜虽然还没有真正地进入这个社会,但好歹心智已经成熟,就算没有她,也能够一个人成长。
活了这么久,就在这快要离开的时候,她终于能够完全只为自己而活。
酒店和公司有点远,蓝羽妮又没有车,第二天早早起床把自己裹严实了就站在路口等车。
天还很早,路上几乎没有人,只有对面的KTV里包夜的人全涌了出来,人们顶着黑眼圈茫茫然走在萧瑟的大街上。不远出早餐店里向外冒着热气,大概是在蒸包子。
一定很香。
她正胡思乱想,背后忽然有人叫她:“小妮?”
转头看去,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一个人。
她有些尴尬,实在不知在她和廖习枫的关系成这样后还怎么面对他的妈妈。她只是规规矩矩地站着,规规矩矩地笑,规规矩矩地打招呼。
“阿姨早。”
廖妈妈买了菜回去,手里还提着刚买的新鲜牛肉,看到路边一个女孩的背影竟是如此像蓝羽妮,她还暗笑自己一定是老花了眼,小妮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她试着叫了一声,没想到还真的是。
“大清早的你怎么在这儿?习枫呢,没和你一起?”
蓝羽妮最怕这样的问题,尤其对方是廖妈妈。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垂着眼,站在原地不说话。
廖妈妈也是个人精,年纪虽大,可阅人无数,看了蓝羽妮的脸色,再看看她背后的酒店,立刻明白了七、八分。
她不禁大怒:“一定是那个浑小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就知道他做不出一件好事出来,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
又安慰蓝羽妮说:“那家伙从小就没人管,不管做错了什么都是无心的,你们有什么误会一定要坐下来好好谈谈,他要是敢欺负你,阿姨一定帮你教训他!”
蓝羽妮摇摇头,用尽全力才勉强扯开了嘴角:“阿姨,他没欺负我,真的。”
“还说没有,你都已经住到这里来了,肯定是他惹你不高兴。阿姨没看错你,这么懂事的孩子居然被他逼走,可见他有多可恶。你别护着他,做错了他就必须得改!要不,你怎么好原谅他呢?”
蓝羽妮苦笑,她真的很想原谅他,她自己都不记得原谅过他多少次了,若是这次再原谅他,以后又还有多少?
她没算过,也算不过来。
都说感情如果只是一厢情愿没有好结果,她这样的情况,算不算?
廖妈妈拉着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劝:“我的孩子我最清楚,他确实糊涂了一点!可实在是个好人,以前我还生怕这么没心眼的孩子容易被人骗。甭管他这次做了什么样的错事,阿姨先给你说声对不起!那孩子就是脑子少跟筋,等转过那个弯了,肯定会来跟你道歉!都是要过一辈子的人,没什么不好原谅的对不对?”
蓝羽妮只觉得心里尤其苦涩,廖妈妈的手宽大而且温暖,可怎么都到达不了胸口那个地方。
一辈子?
她和他哪儿来的一辈子?
“阿姨你别误会,我们不太可能结婚。”
“咦!怎么会呢!你可千万别有误会才好。习枫那孩子笨得很,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我比他还清楚。若是没有和你结婚的意思,他怎么会把你带回来给我看?他以前确实很荒唐,可任女朋友再多,他从来没放在心上。我老人家看在眼里,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你可是他唯一一个带回家的人!”
蓝羽妮一惊,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不过是回家陪妈妈过年,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竟是他的唯一。
她不敢相信,连声音都在颤抖:“真的?”
廖妈妈信心满满:“当然是真的!不是想要结婚的人,你说说他为什么要带回来让我看?年轻人的心思怎么能瞒过我?!”
早晨清冷的风还在不停地吹,吹到脸上隐约有些疼。她什么都来不及想,脑中闪过无数念头,竟抓不住其中任何一个。
她是唯一一个……
他从来都没说过,可她确实是他唯一一个……
她忽然很想见他,就像离开家乡久了,说不出迷恋家乡的什么人或事,就是拼命想回去那么简单。
“阿姨,我、我还有事,我得先走了!”
廖妈妈看她话都说不清楚的样子,已经猜到她要去哪儿,怎么会有拦着的理由?
“快去吧,你们年轻人不用陪我这个老太婆。”
“谢谢!谢谢——”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顾不上等公交车,边沿着路向前跑边向后看有没有计程车。她什么都来不及想,只剩下唯一的信念,就是赶紧见到他。无论廖妈妈说的是真是假,她只想立刻见到他。
她已经说服自己去接受他曾经的、那样复杂的感情史,多那一个又怎么样?若一切真的如廖妈妈所说,说不定她真的很快就可以成为廖太太。然后和他彼此守着唯一的爱,不用多惊天动地,只是等老的时候还可以一起看日出、看夕阳。
她从来要的只是这么简单,因为是他,她才愿意等这么久。现在,她终于看到头了。
等了那么久,她总算看到头了。
南京很少下雪,今年却是雪灾,一场一场,过了年才算消停。早晨却还是非常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她却顾不上,只是一路跑过去,只想赶紧见到他。
小区里保安室的大叔还在打盹,她顾不上打招呼,连电梯都等不了,一路跑着上了10楼。暗红色的防盗门从来没这么刺眼过,生生隔开了她和他。她急急地按门铃,手指死死抵在上面不离开,另一只手拼命拍着门板,一声一声,闷闷的,拍着特别疼,可她从没这么执着过。
里面还是寂静无声,她这才想起来现在还早得很,他一向爱睡懒觉,确实不可能这么早醒来。
她稳住呼吸,和自己反复强调要冷静。这才想起来家门的钥匙还带在,她不禁骂自己“笨蛋”,怎么连这个都忘了,傻傻地敲了这么长时间的门。
她颤颤地从包的最里面掏出钥匙来,抓着其中一把,手一滑,一大串钥匙就掉在地上。她蹲下来去捡,不过一秒钟的时间,面前的大门忽然打开。她一高兴,连钥匙都顾不上捡,兴冲冲站起来。
“习——”
另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雷击中一般,从天堂掉地域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当那个女人揉着惺忪的睡眼慵懒地开门的时候,蓝羽妮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