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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新与旧 ...

  •   根据一个车牌号码换来的家庭住址,傅尔谟带着特助小姐于次日就拜访了宋先生位于某高档小区的住宅。

      为他们开门的是一个六旬上下的老太太,头发花白,面色黧黑,身上衣裤朴素到让傅尔谟乍见之下以为是宋家保姆,过了一会儿才从老太太当家作主的架势里觉悟到她正是宋先生的岳母,向阳村的生产能手刘老太太。

      趁刘老太太砌茶的功夫,傅尔谟迅速打量了一圈房间。房子不错,装修得也极尽舒适,唯一不太协调的是客厅电视墙上悬挂的大幅照片——一张风格陈旧的结婚照。照片里的宋先生年纪尚轻,身材也未发福,新娘则穿戴着十几年前时兴的蓬蓬婚纱,坐在洛可可风格的影楼沙发上一脸幸福地微笑着。如今这个家里也摆放着同样风格的沙发,只是芳踪已渺,剩下的不过是老人口中的一声叹息。

      “我闺女,标致吧?”刘老太太将茶盘放下,看着那张照片说。

      平心而论,周文娟算不得什么美人,偏黑的肤色,过浓的眉睫和一笑就咧得很开的大嘴都透着一股乡土气。也只有傅尔谟能眼皮不眨地想出一句再贴切不过的恭维:“宋太太一看就是具有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女性。”

      “美德?那有什么用?”老太太嗤之以鼻,“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老话是没错的。可怜我这闺女辛苦种树,到头果子都让别人摘去了。”

      傅尔谟不失时机地插上一句:“听说宋先生就快再婚了?”

      老太太沉下脸来,一言不发。过了片刻,她才冷淡地说:“小宋现在不在,带莎莎出去玩了。你们有什么事还是留个话吧。”

      傅尔谟也脸色一变,做了个严肃沉着的手势,特助小姐随即将印有长串头衔的名片递上。

      老太太摆了摆手:“我老婆子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有什么事只管说。”

      傅尔谟神色肃穆地打了个手势,于是特助小姐颇费了好一番心思和唇舌,才使刘老太太最终认识到,坐在面前沙发上的这个多少有些吊儿郎当的青年其实是一位名动C市警界的顾问侦探。

      “这么说,跟公安差不多啦?”

      “呃,差不多……”

      “那这是……片区普查来了?”老太太一拍腿,“说起来我还真有问题要向上级反映!上回小区发的耗子药,那个不好使哟。香是怪香的,可吃下去不半天不见效哇。别是买着假药了吧?”

      傅尔谟重重地咳了两声:“我们是应宋莎莎小朋友的求助而来。请问你觉得宋莎莎小朋友与她爸爸的关系怎样?”

      “挺好的……”突然被打断,老太太似有些转不过神,楞了楞又道,“莎莎和她爸爸一直挺好的,到底是亲骨肉哇,几个外人哪能离间得了?”

      “外人?”

      “那个姓张的小狐狸精呗。”老太太说着就朝肩膀后面呸了一口,“还有她爹娘兄弟,我瞧都不是啥好人。”

      “你是说张乐敏小姐?”

      老太太翻了记白眼:“还能有几个小狐狸精?原本一家三口好端端地过日子,自从她一搅合,完了,这家里就没个太平日子了。”

      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老太太开始滔滔不绝倾诉起心头不知藏了多久的怨气来。从她这里,傅尔谟和骆华笙知道了另一个张乐敏,一个与宋先生口中温柔善良的“小敏”截然不同的女人。

      “一开始是打电话。”老太太说,“给莎莎爸爸打手机,也朝家里打。声音放得甜腻腻的,我第一次接,心里就犯嘀咕。你说她好端端一个大姑娘家,怎么就不知道羞呢?请教工作上的事情,这也就骗骗我们家小宋。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公司请你去做啥的,吃干饭么?”

      照老太太的说法,宋先生就是被张小姐的天真外表欺骗了。也因宋先生是久旷之身,被年轻女子略施手腕就点着了,有一天就拥着新欢兴高采烈地走进家门。

      “莎莎当然生气了。那孩子心思重,还想着她妈妈。”老太太用力擦了擦眼圈,“说实话,我老婆子也想不通。我家娟子才走几年啊,莎莎还这么小,他就急着给孩子找后妈了……”

      傅尔谟向骆华笙看了一眼,后者悄无声息地举起右掌轻轻一晃,意指刘文娟去世已有五年。

      五年时间未能让孩子忘记母亲,却足以让丈夫另觅良缘,这本身倒也无从苛责,只是老太太咽不下心里的一口气:

      “当初买那房子,还是我家娟子来求我,卖了乡下的几头猪给他们凑的钱。他们老宋家可是一毛钱没出过。也不怪他们,一家子都下岗,确实搜不出几个钱。这些我老婆子从没嫌过,娟子也从没抱怨过。我拿钱出来,是心疼我自己的闺女,心疼我自己的外孙女,可没想过有一天要进城来……一回头,房子拿到了,也是娟子跑前跑后张罗的。那时候她打电话回家,高高兴兴的,说自己把乳胶漆刷了,又给莎莎省下奶粉钱了。你们瞧我这闺女傻不傻?说实话,要不是跟他宋大业捱了好几年的苦日子,娟子也不至于把身体亏坏了。要不是张罗那房子,也不至于犯了病没及早发现……自己张罗的新房还没住上呢,人就没了。现在倒好,我闺女一天没住过的的房子要便宜那小狐狸精了,这日头下还有天理吗?!”

      “怎么,宋先生要将那套房子馈赠给张小姐?”傅尔谟眼睛一亮。

      “都已经给那小狐狸精住上啦。”老太太恨道,“起先说是那套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租给同事。我还琢磨是哪个同事,要是真关系好,租金也不能收人家太多是吧?想不到是拿给小狐狸精住,说她家住得远,起早摸黑不方便。等她一住进来,这可好,没过几天她兄弟也搬进来了,反正是两室一厅嘛,她家房子小,她兄弟考什么研究生,温书要个好环境。真是耗子在灶洞里舖了窝,赶都赶不跑了。”

      侦探和特助交换了一个眼神。

      “张小姐对莎莎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哄呗。每次来都大包小包地买东西,讨好孩子还不是为了讨好她爸爸。小宋虽然糊涂,自己的闺女还是心疼的。一起去游乐场,看电影什么的,要是莎莎不乐意了,他就算舍不得小狐狸精也得依着孩子。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哇,外人怎么能比!”

      “她单独和莎莎相处过吗?”

      “没有。就算她想,我老婆子也不能答应呀。谁知道她安着什么心?”

      “她给莎莎买过东西吃吗?”

      “倒是常买来,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没啥营养的零食,哄小孩子呗。”

      “莎莎这段时间有闹过肚子或者不舒服吗?”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说来也怪。”她压低声音说,“你们年轻人可能不相信,不过八字这种东西是真的灵。我偷偷找人算过,莎莎是属羊的,那小狐狸精属虎,这可不就是羊入虎口那还得了?我跟小宋说了,他就是不信,可事实摆在眼前咧。自自打小狐狸精上门,莎莎就不断闹出点小毛病。这孩子本来身体就不好,一会儿发烧,一会儿吃蛋糕闹肚子,一会儿吃果冻吃到吐……你们说,这种女人还能进门吗?”

      “带孩子去看过医生吗?”

      “没有。莎莎最怕去医院了。这孩子命苦,小时候七灾八难的没少跑医院,现在见到穿白大褂的就发抖。她爸爸也拗不过她。你们恐怕不知道,这孩子骨子里倔得很,也只有我能制得住她。还好都是小毛病,吃吃药一两天就好了。要是搁我们乡下,只怕连药也不用吃,泥巴地里滚两滚自己就好了。到底是城里孩子娇气,照看她这几年,眼看我老婆子就要变成赤脚医生了。”

      “宋先生也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莎莎多亏老人家拉扯。”

      傅尔谟这句恭维恰到好处,老太太面有得色,话匣子更是收不住了。从宋莎莎的体弱多病到周文娟的红颜薄命说个没完,看来平时是难得有个人让她诉苦。

      骆华笙听得唇角微翘,傅尔谟朝她眨巴下眼睛,两人难得意见一致:“这老太太也挺会争取舆论的嘛。”

      不出所料,话锋很快又转到张乐敏身上,从穿衣打扮到言行举止,再到端午节包的粽子,中秋节买的月饼,老太太成功地运用《故事会》的描述风格,在听众脑海里塑造了一个一无是处,暗藏祸心的狐狸精形象。等到他们真正见到那个女人时,便着实吃了一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新与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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