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说（GL）》醩丘

20、第 20 章

　　赤羽本已是强弩之末，又被南宫锦一摔，生气渐消，更何况她死志已决，竟带着那一脸极安详的神情，停止了呼吸。
　　南宫锦不是头回见人死，照说与赤羽不过一面之缘，多说了几句话，原应该毫无挂碍地离开，但赤羽面上的神情，却令她心里无端地生出许多悲伤的情绪来。
　　当青络从身后出来时，南宫锦一拳朝她打去。她只是微微一侧身子，便轻巧地避开了。南宫锦猛冲向前，一双拳虎虎生风，青络却是连连后退，任凭南宫锦来势汹汹，却连她的一片衣角也沾不到。
　　南宫锦劈出一掌，喝问道：“你知道林中有人！”
　　青络足尖轻点，退后一步，那掌风吹得衣衫猎猎，却不能伤她：“奴婢不知。”
　　南宫锦紧紧逼上，变掌为拳，借着冲势又是一拳，“这根本不是往御花园的路。”
　　青络轻巧地后退，“郡主走错路罢了。”
　　南宫锦一拳轰在树干上，木屑横飞，“你躲什么，和我打一场。”
　　青络再退时，却被一棵树干阻住去路，只得笑道：“郡主万金之躯，怎能屈尊与奴婢打斗。”
　　南宫锦上前，抓了她的衣领，恨声道：“你一定知道的。”
　　青络却摇摇头，轻笑道：“奴婢当真不知。”
　　“那你为何将我丢在半路。”
　　“郡主问了不该问的东西，奴婢自该回避。”
　　“可这时候你怎的又来了。”
　　“郡主久无消息，奴婢往此处来寻郡主。”
　　“赤羽是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奴婢将赤羽打伤，正寻不见人，不曾想她在此处。”青络说得轻巧，好似打伤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她说你与她原是与华贵妃一起入宫的。”
　　“是。”青络眼中黯然一闪而逝，继而又是一片平静。
　　“可你对她下了重手。”
　　“是。”
　　“为什么？”南宫锦在霜华宫呆久了，虽不知霜华宫原本的故事，可是听说赤羽曾是霜华宫的宫女，心中难免便有一丝“自己人”的亲切感。如今“自己人”被另一个“自己人”打成重伤，并成了致死的契机，心里头着实有些古怪。
　　“倘若有人要杀皇上，郡主会手下留情？”
　　“不会！”南宫锦咬牙切齿，“我会让那人生不如死。”
　　“奴婢亦是在保护皇上。”
　　“可她与你有旧，你当真下得去手？”南宫锦心知不该怪罪青络，可心里便好像梗着什么，着实有些不畅快。
　　“道不同，不相为谋。”青络轻描淡写道。
　　南宫锦轻叹一声，放开她，问道：“赤羽多少岁？”
　　“算来，二十有五。”青络不知她为何问这问题，语气有些犹疑。
　　“恩，我们将她埋了吧。”
　　青络点点头，便与南宫锦一起，用赤羽的长刀掘了一个坑，将赤羽的尸身抬进去，洒上土。南宫锦削了一根树枝，用刀尖篆刻了赤羽二字，正要插在土丘上，却被青络阻住了。
　　“这里毕竟还在皇宫中，赤羽乃是宫女，不能立碑。况且倘若往后有人闯进来，赤羽尸骨不宁。”
　　南宫锦点点头，没有反对，将刻了赤羽名字的树枝与长刀一同埋在赤羽身侧，她跪在坟旁，轻声道：“果然年纪轻轻，一副怨妇模样。”
　　“郡主请起身，郡主身份高贵，怎能随意跪下呢？”
　　“死了之后谁还知道身份贵贱。”南宫锦嘟哝着，依旧不曾起身，扬声道：“你人也死了，本郡主大量，且当你不曾拦下那只信鸽，你若还有些良心，就在本郡主死后，找个人给本郡主收收尸骨。”
　　“郡主怎的说这些不吉之言。”青络微怔，颇不解她的意思。
　　“你先前也听见了吧，北王大军南下，这些窝囊的王师就是给人送菜的。北王素来残暴，到时候莫说是二十余岁，便是襁褓中的婴孩只怕也难逃劫难。”南宫锦紧盯着土丘，道：“这女人今日命好，有我们给她收尸，改日里我可就不知道有没有这样好运了。”
　　“郡主的意思是……”青络试探地问道。
　　“倘若骑兵南下，对我南宫家是毫无影响的。”南宫锦淡淡道：“南疆丘陵众多，骑兵难以驰骋，其优势不再。因而南王府是决计不怕他的。”
　　“可郡主方才所说……”
　　南宫锦两手撑在身后，换成了盘坐的姿势，“过些时候我便及笄了，也不知会嫁予何人。倘若不能做一些让自个儿高兴的事情，这一辈子平平淡淡过去，岂不无趣之极。”
　　“郡主先前不是说，要娶……”
　　“便是我想要娶，南王府能同意么。”南宫锦淡淡道：“趁着能胡闹的时候，胡闹一阵也就够了。再过几年，我若是胡闹，那就不是少不更事，而是无理取闹了。”她说着，又重重地躺倒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看湛蓝澄澈的天空，轻声道：“可是啊，我似乎迷恋上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越来越不想回去了呢。”
　　“郡主倘若有心，何不在皇上身旁辅佐皇上。”
　　“倘若美人姐姐能如古之暴君一般强势留我，或许可行。可她太温柔了，当真能罔顾群臣的软硬兼施么？若战事一起，南王府便会立时地将我召回桑盈，她有那么狠的心将我留下么？”南宫锦忆及那轻柔娴静的笑容，面上尽是温柔之色：“做皇帝的，温柔与善良有时也是一种拖累。倘若她出生百姓之家，只怕如今已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唔，若是可以的话，我真想养一个她的孩子。”
　　“郡主这话，可着实老成了。”青络一笑，道：“皇上的性子，倘若有一群忠臣良将，又何尝不能创造繁华盛世呢？”
　　“我不知道。”南宫锦侧过头，去瞧一处树枝上，大鸟捕虫归来、稚鸟嗷嗷待哺的场景，一时有些怔神，“她对所有人都一般好，我心里反倒难过。”
　　“郡主若当真喜欢皇上，又何必使孩子脾气。”青络眼中异芒闪动，轻声道。
　　“什么使孩子脾气。”南宫锦不服，“我原本也不算老。”
　　“郡主原比同龄之人聪颖许多，可毕竟年幼。”青络笑道：“郡主且莫反驳，如今在皇上心中，只怕郡主还是一副不晓世事的模样。”
　　“不晓世事又怎么？如此岂非更好，美人姐姐对我提防甚弱，我若有什么放肆的举动，也不过是玩闹罢了。”南宫锦看得倒是透彻。
　　“可是皇上当真会察觉到郡主的真心么？”青络道：“天真烂漫纵然好，可在皇上心中，郡主的话便也成了戏言。倘若一个孩子与你说喜欢，这喜欢能有多深呢？”
　　“青络姐姐的意思是，虽降低了她的防心，可终究因缺乏可信而难以登堂入室？”南宫锦一点即透，若有所思道：“怎么听起来，你像是在怂恿我去追求皇上？”
　　“奴婢不过是略述己见。”青络微笑：“倘若能因此将郡主绑在皇上身边，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你们这些人当真可怕。”南宫锦感叹：“顶着为大袤的名头，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都敢去做。”
　　“人生在世，倘若不曾为了一两个信念倾尽所能，岂非太平淡了些？”青络道。
　　“我以为这样的话应当出自我这样闲不下来的人，没曾想青络姐姐原也是如此的热血沸腾。”南宫锦不由得打趣道。
　　“像我这样的人，若非这样的信念支撑着，又岂能苟延于世。”青络怅然而叹。
　　“在世上活着，理由可就无穷无尽了。”南宫锦笑道：“当先一点，活着的时候你能去死，死了的时候，可不能重生了。就算是能投胎，也不知下一世能否再投到这么才貌双全的皮囊里，万一给踢进了畜生道，岂不是冤死了。”
　　青络莞尔道：“郡主说得有理。”
　　“可惜这一回又要死上好些人了。”
　　这话题换的太快，青络不禁又是一愣。继而问道，“北王的骑兵，郡主可有法子抵御？”
　　“我可不是鬼神，也不是妖怪。”南宫锦直起身，将面前一方地面上的树叶碎石清理出去，取了一块石子，在地上画了一道长线，指着长线道：“这里是关山，四面山峦起伏，崎岖难行。”又指着长线之北，道：“这一片是北王府辖地，再北一些是匈奴所在，总的来说，这两块地也算是地势平缓。”手移至南方，道：“这里是中原，一马平川。正是骑兵作战的好去处。”她抬了头，盯着青络道：“骑兵对阵步兵，可是压倒性的优势，朝廷里养尊处优的家伙，对上骑兵，那就是送菜。可若是地方上的兵力，或有一两处能兵强马壮，可数量太过分散，且装备远比不上朝廷军，只能被北王骑兵一一击溃。”又将手点着那条长线，道：“唯一能牵制着骑兵的，便是这里的山区。在山中，不能驰骋，不能冲刺，骑兵便像拔了牙的老虎，战力大降。”说毕一拍石子，那石子便镶进土里，又从身侧取了一颗极小的石子，随意地一掷，两颗石子相交，小石子毫无悬念地被弹飞而出，“即便是拔了牙的老虎，也不是盛京里头这些小羊吃得下的。”
　　“郡主的意思是，咱们胜算甚微？”因着这一番言论，青络对她不禁又高看了许多，说话间不觉用上“咱们”，看来是暂时将南宫锦当做自己人。
　　“岂止甚微，全无胜算。”南宫锦起身，拍拍身上沾着的土，“王师兵权太过分散，那些个老顽固整日里只盯着自己的好处，可是打仗一事，哪里来的这么多好处。莫说是搭把手，他们不拖后腿便是万幸了。”
　　“倘若大臣们都如郡主一般聪慧便好了。”青络亦是有些怅然，叹气道。
　　“他们可聪明得紧，巧取豪夺，欺君罔上，那也是一门技术。”南宫锦笑道：“可惜了美人姐姐没生个好时候，当初高祖那样的流氓角色都能开创大汉盛世，若满朝皆是你们这样的臣子，盛世不难。”
　　“郡主可愿为皇上，创造一个新朝廷？”
　　“你们可真瞧得起我，我可不是仙怪，便是有一些小聪明，和那些个老狐狸真刀真枪的斗起来，只怕连骨头渣子也剩不下。”南宫锦道，继而目中绽出灼灼光华来：“大袤的江山我不想管，也管不了，可谁要将兵刃朝向王座，若没有将我清除的本事，便等着无止无休的梦魇吧！”

作者有话说

　　忽然看到一个说法
人生有三大不幸:少年得志、飞来横财、出身豪门。
（摸下巴）唔……郡主占了两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