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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别来沧海事——少年丞相(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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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时,萧焱照例先行,有些关系稍微亲近的大臣连忙跟上探问。
萧焱听后却不急着说话,只是用一双乌黑的眸子盯着他,视线里透着说不出的冰寒诡异。直到那人不自在的想要告退避开时,萧焱才冷冷一笑,收回目光,侧身看向来处。只见晨光明灿,霞光千里笼罩着整个皇城,红砖黄瓦间,一种独属于皇家的华严正渐次弥漫开。
面对那份睥睨天下的肃穆,大臣不期然暗生了几分敬畏,面色一整。
萧焱却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目光在一刹那间变得极其复杂迷离,如琉璃瓦折射的金色一样飘忽锐利。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以着一种极度淡漠冰冷的语调。
“言祸。”
萧焱的声音里带着点微哑的低沉,并不清亮,但在那大臣听来,却是如雷贯耳。
数日之后,一杯御赐毒酒送到了狱中。那日值夜的狱卒说,蒯逍靖死时,整张脸已经血肉模糊,辨不出原本的模样,石砾沙子正深深的嵌了进去,身前一地或溅成点、或连成片的血迹,竟是诡异的艳红色。
狱卒还说,蒯逍靖服药后并不见流血,只是不断的叩首,足足十二个时辰之后,才死了的。
极其可怖。
惊骇之下,有好事者翻遍了历朝的史书,也未发现有关这种毒药的记载,哪怕只言片语,都不曾有过。
这决计不是寻常的鸩毒。
所有人终于梦醒,蒯逍靖之死,其实是昭帝的一记忍耐的警告,严苛血腥,给所有曾经私下非议朝政的大臣。
所以,蒯逍靖的死是没有理由的——从头到尾,无论是有司官员,亦或是昭帝本人,都没有一字提及,蒯逍靖到底犯了何事。
但是,每个大臣心里都清清楚楚,蒯逍靖究竟是因何而死。
丞相说是言祸。其实后面还有两字,他没有说。
诬罔。
蒯逍靖正是率先猜测陛下试探丞相的人;依然是他,曾当众妄言丞相有异心,是以天降大难。
所以,言祸是因,诬罔是果。
蒯逍靖本是一介流民,萧焱栽培他提拔他,于公于私,对他可谓恩重如山。他却诋毁右相,离间君臣。
于公,他不忠;于私,他不义。
这样的大罪,即是处以腰斩也不为过。昭帝只赐毒酒一杯,必是思及了丞相这的情分,同时亦是顾全蒯逍靖作为功臣的颜面。
此事之后,朝中再无一人敢对丞相口出妄言。
丞相依旧称病,似乎一切的事情都不能激起他一丝半点的情绪。昭帝依旧冷淡,但仍然不定时的让太医前去问诊。
依然如故的,前去的太医尽数被丞相府的仆人拦下。昭帝却不再怪罪。
一晃三月,君臣两人竟在这样一种近乎诡异的对峙之中沉默下去。
直到一个月前,相府的信使再一次开始频繁出入宫禁。众人皆松了一口气,以为事情过去了。
但谁都不曾想到丞相这次竟然是要求辞官回乡。
皇帝如何可能应允?
少不了又横生一番波澜。
但凡是丞相和皇帝发生了争执,最后胜出的一方永远都是丞相,皇帝即使会震怒,也不会把气出在丞相身上,倒霉的,只有这些可怜的朝臣。
谁让他们才智谋略皆不如萧焱。
所以整个大殿里更静了,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内敛急促的呼吸声。
但尽管如此,丝丝压力仍然不收控制的在空气中缓缓蔓延开来,沉缓,仿佛一块巨石,缓缓压上众人的心口。
空气逐渐稀薄,呼吸越发显得困难。
众人惶惶不安,除了两人。
一人不用说,正是立在殿中惹怒了皇帝,却依然坦然的丞相萧焱。
萧焱胆大向来是出了名的——但皇帝从未对他有过处罚,通常过几个时辰,气也就消了。
另一个人,论才智资历运气,可就远不及萧焱了。
那人姓张名久,是新上任没多久的太仆寺丞,入朝刚满一个月。
太仆寺,九卿之一,掌皇帝的舆马和马政。设寺卿一名,从三品,为正职;少卿两名,正四品;丞四人,从六品。
张久胸无点墨,原本是舒州潜山县里一个不大不小的武举,花钱捐了个武职在身,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样样精通,整日里除了喝酒吃肉,便是眠花宿柳,当地人受其坑害已久,却又奈他不得,于是就送了他一绰号:张肉酒。同时还编了一首小调,四处传唱:张家张肉酒,七个小妾仍难留,兔爷歌女玩个透,窑子里的冤大头。
后来有天张久家的管家上街碰巧听见,回来和张久如此这般的描述了一遍,张久霎时暴跳如雷,一耳刮子就把管家抽昏了过去。然后立刻带着一帮子家奴,闯进县衙,要县令立刻彻查此事,将涉案人员全部下狱以正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