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弦之音》纸墨一生

5、淡淡的回忆

　　现在是晚上七点五十。夏日天黑的晚。靛青色的天幕上没有一颗星。

　　苏弦站在市一中的大门口。四周安静的可怕。从酒吧出来后，她坚持让陈琛将她送到这里便下了车。这里是她的母校。那沉重而充实的高中三年便是在这里度过的。不知为什么，今天很想回来看看。这三年的生活中有她最多最美好的回忆，何时何地想起来，心里都是满满的。

　　现在正是放着暑假。整个校园没了平时喧闹的样子，黑沉沉的一片，没有一丝灯光。学校大门紧锁着。“第一中学”四个金色大字在黑暗中依然醒目。

　　苏弦绕着学校的围墙。她记得在学校东面的围墙那里有一个隐蔽的小洞，可以容人通过。以前，班里的男生总是喜欢逃午休，从那个洞里偷偷溜出去，到学校旁边的网吧上网。颜叶南也去过两回，曾告诉过她那个洞的具体方位。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那个洞有没有被堵上。碰碰运气吧！

　　因为是住宿制学校，学校的占地面积比较大，建在市郊。学校围墙的东边是一片小树林。

　　天色已经不早，小树林里黑漆漆的一片。脚踏在泥土地上，只发出微弱的声音，反而衬托的四周更是安静的可怕。苏弦有些害怕了，心里像敲起鼓一般……忽听得背后有声响，苏弦猛地一回头，有一个人在她身后！

　　苏弦捂住自己的嘴，把口中的尖叫堵住，正准备跑，后面那人急忙说话：“别怕！是我！苏弦！是我啊！”

　　是颜叶南！这声音苏弦绝对不会认错！

　　心里猛地放松下来，苏弦脚软的瘫坐到了地上，身上一层冷汗，心里仍是“扑腾扑腾”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吓坏了。

　　后面颜叶南急急忙忙跑上来：“没事吧？是被我吓到了吗？”

　　苏弦总算是缓过劲来。“你怎么在这里？你故意吓我？”苏弦怒瞪着颜叶南。

　　“没有啊姑奶奶，我有那么坏么我？！我开车路过这里，正好看到你钻进这小树林。我这不赶紧就追上来，怕你有意外嘛。这大晚上的，你跑这里来干嘛？自杀啊？如果你是自杀来了，那我先走，您老自个儿慢慢享受？”颜叶南嘴里没一句好话。

　　“你才自杀，别，别走啊。”苏弦想想，仍是后怕，连忙抓住颜叶南的胳膊。反问道：“你还问我，那你怎么会路过这儿？这儿离你家那么远，荒郊野岭的……”

　　“我们一帮人K完歌，又一起吃了晚饭。结束后我就想来这儿看看。”颜叶南扶起坐在地上的苏弦。“本来只想在车里看一眼，没成想竟然遇到你要自杀。哈哈哈哈。咦？你喝酒了？”

　　“呃，喝了一点……”苏弦低下头，又抬头瞪他一眼，“你才自杀，你全家都自杀！”

　　让他这么一搅合，倒是不害怕了……

　　“我也是……突然想回来看看……”苏弦小声说着。“我正想找那个洞呢，想进去逛逛。”

　　颜叶南想了想，还真不放心她一个人。“既然都下了车，那我也进去转转吧。嗯，很久没来了。”苏弦在心里暗笑。她就知道他不会任她一个人进去。她很了解他。刀子嘴，豆腐心。对别人好从不直接说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摸索着，终于找到了那个墙洞。悲催的是，洞已经被堵上了。转头回去的话，两人都有些不甘心。最后决定翻墙进去。那墙对于颜叶南不在话下，对于苏弦可就是个问题了。

　　颜叶南在墙下撑腿俯背站定，“来，踩我背上上去。”苏弦也不推辞。她知道自己铁定上不去，也只能这样了。两手撑住颜叶南的背，一条腿抬起来，踩在他背上，另一只腿也上去，晃晃悠悠站起来。感觉脚下颜叶南的背肌绷得很紧。

　　扒住墙头，胳膊一使劲，腿便跨了上去。坐在墙头，苏弦也不急着跳下去。扭头看着身后的颜叶南。

　　只见那厮活动一了手脚，退后几步，一个加速便窜上了墙头。一番动作做的真叫一个利索。

　　颜叶南先跳下去，转过身来看着墙上坐着的苏弦。“下来啊。”

　　“不敢跳……”他以为她是他啊。

　　颜叶南无奈地张开手臂：“这才多高一点儿啊姑奶奶。来吧来吧，奴才我接着呢。”

　　苏弦一咬牙，一闭眼，手上一使劲跳了下去。掉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咳咳，好了，别吃哥哥豆腐了。”颜叶南有点不自然的说道。苏弦反应过来，赶紧丢开紧抓他衣襟的手，后退一步，站在墙下。“走吧。”颜叶南抛下一句，迈起脚步，先走了。

　　苏弦紧紧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帅气的背影。黑色西装上还有她的两个大脚印。

　　走过教学楼，是一个小花园，一座假山围在花园四周。苏弦记得花园里有很多品种的花。

　　假山下的小路是苏弦最喜欢走的一条路。一路的小小丁香花是苏弦的最爱。

　　到了春天，丁香花开放的时节。满路的丁香花竞相开放。白色紫色粉色。小小的花瓣随风起舞，洒落一地。香气弥漫。闻着香气心情就会好很多很多。

　　还记得那时候，学校里传言，对着五瓣的丁香花许愿，愿望就会实现。所以每次在餐厅吃完饭，苏弦会拉着华薇绕远路，从这条路回教室，走一路，找一路。五瓣的丁香虽不好找，苏弦也找到了三朵。三朵丁香。一朵是希望父母长寿健康。一朵是希望自己考上满意的大学。一朵却留给了颜叶南……

　　假山大约两层楼那么高，被绿化的很好。从远处看过去，一片郁郁葱葱。假山上的那条小路是石头铺成的，路旁有许多奇形怪状的石块，并栽种着低矮嶙峋的松树。

　　平坦的山顶上堆积着几块一米多高的大石头，黄色的，褐色的。那些石头上面大多比较平整，可以坐人。

　　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会拉着华薇坐在石顶上，看着花园，看着操场上踢着足球挥洒着汗水的男生们，看着远处的民居和大片大片的稻田，看着天空中的飞鸟，看着远处快要落山又红又大的太阳。觉得心都遥远起来。什么烦恼都成了浮云。

　　那时候班里同学们都疯狂的迷恋火影，她在同学的影响下也看了几集。看了之后，苏弦觉得鹿丸很可爱。看着云从头顶飘过，就会觉得，就这么悠闲着吧，也挺好。

　　苏弦知道，每天下午开饭前的活动课时间，颜叶南都在操场上踢足球。一身深蓝色的球衣在操场上来回奔跑，格外醒目。

　　苏弦就坐在石头上，听着MP3里孙燕姿自由的歌声，抱着膝，遥远的看着他自由奔跑着。看到他进球，会高兴，会欢呼。看到他摔倒，会担心，会心疼。因为他，她也去看世界杯。因为他，她也认识了大罗小罗卡卡梅西。谁曾想，一看就是这么多年。

　　黑暗中，苏弦静静地看着她面前那个直挺的背影，回想着高中时代傻乎乎的自己，不觉得有些痴了。她就这样傻呼呼的跟着他的步伐。好像已经走了很久，久到她已经忘了该怎么样自己一个人走下去。而他，似乎从未回过头，拉她一把。

　　仿佛，她就应该这样，一直一直的走下去。

　　颜叶南漫无目的的走着在校园中，后面苏弦的脚步声轻轻的，呼吸声也是轻轻的。一开始沉默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话地跟着他。后来，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说。只是怕打破两人之间少有的宁静。

　　这份安静像是偷来的一般，只能偷偷的享受。

　　今天的她格外沉默。是因为那个男人吗？颜叶南发现自己心里有些涩涩的。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静静地穿过幽深的花园，静静地爬上假山，静静的吹着风，静静地看着远处扑朔的灯光。

　　远处的马路上有车驶过，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车灯慢慢的在黑暗中移动，像是地上残留的流星。天色完全黑下来，却又不黑的极致。深灰色的云层狠狠地压下来，不知在暗暗酝酿着什么。

　　“他叫什么？”颜叶南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风吹在身上，空气也鲜活的好似记忆。

　　“呃？哦……陈琛……”苏弦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他怎么没跟你在一起？他就任由你自己在这里探险么？”颜叶南挑起了眉毛。

　　苏弦转过身，摸着身边那块坑坑洼洼的大石头。这是她最喜欢坐的那一块。而对面那块褐色的，则是华薇的专座。风吹来，吹乱她的发，也吹乱她的心。“是我坚持不让他跟来的……”

　　“华薇呢？你没跟她在一起？”苏弦踢着脚下的石子，假装不经意的问道。

　　“华薇”颜叶南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又不禁有些生气，郁闷地叫嚷着。“我为什么跟她在一起啊！？喂，我说你，别乱点鸳鸯谱！人家华薇有男朋友了！你今天那样说人家多不好意思！”

　　呃哦？他生气个什么劲，她不就随口那么一问嘛……苏弦嘟起了嘴，很里却暗暗高兴。华薇有男朋友了哦……

　　但是，会不会……他是因为听到这个消息心情不好才来的啊？脑子里这么想着，苏弦又觉得心里闷闷的。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慢慢开始发现颜叶南喜欢华薇的迹象。

　　也许是课间他不经意问起华薇的胃病时，也许是考试他暗暗与华薇较劲时，也许是华薇慌乱时他默默地站在身边，也许是他和华薇为了一道难题争论不休时……

　　她总是看着他，不知不觉也就发现了。发现了也总是不让自己相信，只是告诉自己，那只是你自己猜的，并不一定是真的，并不一定……她自己骗自己罢了……

　　而最终确定这件事却是高中毕业的时候。

　　那天的记忆和满天飞舞的卷子，书本的碎片一起凌乱着。那一天，整个年级都在恶狠狠地告别高三，告别厚重的书本，告别那一套套总也做不完的卷子和习题。他们把书撕了，卷子撕了，从窗户撒出去，扔出去。男生们高声吼着，仿佛只有这样，才是解脱。

　　纷纷扬扬的白纸碎屑在空中盘旋飞舞着。像是他们的心，也从此自由了。

　　苏弦看着他们一个比一个疯狂的样子，差点没笑岔气。她整理着座位上的书，打算把这些书都搬回家去卖废品。扔了多可惜啊。吼吼吼吼，她是会过日子的好孩子~~

　　颜叶南和华薇作为重中之重，他们的考学直接影响到学校录取榜上的面子，和以后的生源问题，所以被老师专门叫了过去做最后的动员工作。

　　苏弦不慌不忙地整理着书，忽然发现自己缺了一本数学书。那可是重要的东西。后天高考之前怎么也得再看看哪。

　　教室里一片混乱。苏弦在班里翻了好几圈，没有找到，很是心急。心想有可能是被男生误扔下楼了……

　　苏弦冲出教室，往楼下跑去。喔，她的数学书啊，她的命根子啊，要知道，数学是她的软肋啊，她还指望着最后再抱抱佛脚呢！

　　不想，却在楼梯转角看到了颜叶南和华薇。

　　苏弦急忙躲在墙后。她不是成心想偷听的。她发誓。而颜叶南，正在告白。

　　“华薇，我喜欢你。”这句话没有任何修饰，直白的像他的人一样。却直直的刺到了苏弦心中。

　　苏弦没有再听下去，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她转身跑开，从另一边的楼梯下楼，在楼底下的书堆里翻了好久好久……楼上仍在欢呼着，吵闹着。天上下着白色的纸屑雨。飘飘零零。

　　她蹲在地上，看着那一堆一堆的书页，纸屑，想着自己永远做不会的数学难题，眼泪哗哗的往下流了好久……怎么止……都止不住……

　　后来，她拿着自己刨出来的数学书跑到了假山上，在这块石头上坐着，看着夕阳一点，一点的落下山。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了。

　　她不得不承认，他和华薇才是绝配。

　　他和华薇都那么优秀，是班里的尖子生，是班主任眼里的香饽饽。两个人都是那么聪明上进。考试后，他和她总占据着班里排名榜的一二名，总是一起站在升旗台上，总是一起得“三好学生”，总是一起去班主任办公室，总是一起讨论难题，总是一起维持班里的秩序，总是一起接受老师的夸奖。

　　而他和她讨论不休的数学题，苏弦永远也想不懂，搞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