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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忽一夢 ...

  •   用力拍打著郭心玫家的房門,卻沒有人回應。
      梁小千的手已然拍打出隱隱的紅印,劉美夕心疼她,便說:“別敲門了,打電話吧。”
      “還是沒有人接。”梁小千撥通號碼,等了半晌之後說。
      “自己女兒被男人打,卻不管不問,人也找不到?”劉美夕氣憤地說。
      梁小千在門口靜靜站了一會,立即轉身拉起劉美夕道:“我們去警察局。”
      在警局負責接待她們的是一個中年男人,一臉的冷漠。聽到梁小千的訴說以後,顯得略略有些為難。“小姐,最近我們這裡出了點事,人手不夠不能出警。你看,像家庭暴力這樣的一般我們實踐上是不予立案的,你們是不是應該去找一下婦聯……”
      “人都進醫院了你們還不予立案?”梁小千有點不能自抑地想要發脾氣了,“是不是非要等出了人命,你們才會過來稍為管一管?”
      “這是爲了節約警力……”中年男人還想要解釋些什麽,看了一眼梁小千的臉色,知道無法再推搪下去了。
      “小姐,是這樣……”那男人低聲說道,十分為難的樣子。“這不是爲了要推脫責任,實在是因為我們這裡出了點事,不方便出警……”
      “什麽事?”梁小千不依不饒。“我朋友躺在醫院里等著做手術,人都快死了!”
      “你千萬千萬不要說出去,只爲了對你有一個解釋我才跟你說實話。這話要是傳出去,上級查下來會處分我的。”那男人又把聲音壓低了幾分。“實際上,我們這個分隊有人這兩天丟了槍。整個局裡現在都很亂,實在沒有多餘的警力處理家庭暴力之類的事情……”
      “丟槍?”劉美夕不知道爲什麽,心裡漸漸有股寒意升起。
      這種感覺很奇怪,像是在擔心又像是在恐懼,害怕有些什麽事情的到來。它慢慢纏繞,直到把她整個人從裡到外纏得密不透風。劉美夕極力想擺脫這種窒息感,搖搖頭,沒有說話。
      “阿may,怎麼了?”梁小千發現了她的異樣,不解地問。
      “沒什麽……”劉美夕還是搖搖頭。“好像有點不舒服。”
      “沒事吧,”梁小千握住她的手,“我們先回去,去照顧阿呆。”
      劉美夕看著她,精巧的小臉,纖長的睫毛讓她看上去像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
      她點點頭。
      被梁小千拉著走出警察局的時候,劉美夕心裡那種奇怪的感覺非但沒有退卻,反而愈發強烈了。她抬頭看看天空,灰白的,好像馬上就要下雨。潮濕的空氣重重壓在身上,壓得人連呼吸都不能。
      “真的沒事?”梁小千不無擔心地問。
      劉美夕遲疑了一下,還是搖頭。
      到了醫院以後,郭心玫剛剛待過的臨時病房卻是空無一人。取而代之的是滿地的碎玻璃瓶跟打翻的醫療器械,兩個年輕的小護士正在那裡默默地收拾。
      梁小千看見著情形,楞了幾秒,急忙問道:“剛才在這裡的那個女孩子呢?”
      “鬧得那麼兇,被她的丈夫帶回去了。”掃地的護士頭也不抬地說道。
      “你們怎麼能讓他把她帶走呢?”梁小千又驚又怒地說。
      “我們沒有阻止病人家屬帶病人回家的權力吧?”那護士反問道,“病人的丈夫堅持不同意做手術,堅持要帶病人回家,我們總不能強行把她留在這裡。”
      “她肋骨刺到肺了,不及時治療會死的!”梁小千幾乎是對著那護士的臉在喊,“她都傷成那樣了,真的會死的!”
      “我們有什麽辦法?”護士也不耐煩了,“自己堅持要走,各種好話說盡了,醫院留得住麼?”
      梁小千一時被噎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們去她家把她找回來吧。”劉美夕說,“都那麼嚴重了,起碼要住兩天醫院,不能讓那個男的跟她待在一起。”
      梁小千看了她一眼,點點頭,拉著她轉身就往外面走去。
      外面的天空依然是慘白的,間中帶有淡淡的灰;空氣潮濕得像是能擰出水來。劉美夕不安地環視左右,焦慮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看著前面正在大步走著的梁小千,她感到自己的大腦有點恍恍惚惚。
      “記得青樓邂逅個晚中秋夜,共你並肩攜手拜月嬋娟,我亦記不盡許多情與義,總系纏綿相愛又復相憐。共你肝膽情投將有兩個月,又點想同群催走要整歸鞭……”
      聽到這歌聲,劉美夕心裡陡然一驚,回頭,卻發現路邊有一個拄著拐杖的老婆婆,一面走嘴裡一面哼著這曲子。發現她在盯著她看的時候,老婆婆咧開嘴笑了一笑。那飄忽不定的眼神,讓劉美夕一凜。
      仿佛在哪裡見過。
      “怎麼不走了?”梁小千不解地回頭。
      “那個人……”劉美夕語無倫次地說,再往那個方向看時,卻空無一人。
      哪有什麽拄拐杖的老婆婆。
      劉美夕心下迷惑不已,那種忐忑不安的感覺幾乎要達到頂點。
      “什麽人?”梁小千問。
      “沒有……”劉美夕懵懵懂懂地繼續拉著她往前走。
      空氣里似乎有一根崩得緊緊的細線,稍不留心就會斷裂。
      劉美夕就這樣迷迷糊糊地走到街心,一個不留神,腳下趔趄了一下,被梁小千扶住。她看著她的臉,不由自語地喃喃道:“小千,我沒想到會發生這麼多事情。”
      “你今天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梁小千關切地說,“我們先去找個地方坐一下好么?”
      劉美夕忽然緊緊地一把抱住了她。
      “不知道爲什麽,我覺得你離我越來越遠了。”她說。“我有這種感覺。你在離我而去。”
      梁小千楞了一下。“你說什麽呢?我一直都在這啊。”
      “我不是說你要走……不是說你不愛我……而是……這種感覺很討厭的,我覺得越來越抓不住你……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說。”
      “我不會走的。”梁小千輕輕拍著她的背,溫柔地好言安慰。“你看你一個人在這裡亂想些什麽呢。”
      劉美夕這才慢慢地放開她。
      天空仿佛更加陰沉了。
      走了兩步,劉美夕又停下了。梁小千有些奇怪地回頭。“怎麼?還是不舒服?”
      “我覺得有人在跟蹤我們。”劉美夕說,聲音微微發顫。
      梁小千也緊張了,四下環顧。如果梁太太派人來跟蹤她們——在這個說大不大的城市里并不是沒可能的。然而大街上人來人往,要知道是誰跟蹤自己實在無從下手。
      “我們快走。”梁小千說完,拉著劉美夕大步想要踏過街心。
      忽然。
      一種無以復加的恐懼,從劉美夕的心底涌了上來。
      那麼強烈以至於她的心臟在這一時刻停跳。
      “小千!”她喊。
      梁小千不明所以地回頭。
      就在這一回頭。
      劉美夕眼睜睜地看著她在離自己一米的地方,左胸口,似乎是無聲地綻放出一朵血花。
      一朵妖豔殷紅的血花。
      她看著小千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絲迷茫,仿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似的,可是身子已經慢慢地向後倒去。在她看來這樣的動作仿佛是在一百年里完成,那樣慢,殘忍,真實,讓她瞬間不知道做何反應。
      就像在夢裡。
      在夢裡,她也是這樣看著梁菀織,在自己面前,慢慢地,軟軟地癱在血泊里。
      劉美夕反應過來以後,第一時間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撲上去,在她還沒有跌到地上之前抱住了她。
      “小千!”劉美夕瘋狂地摸著她的臉,看著她,緊緊地攥著她的胳膊。
      “我……怎麼了?”梁小千弱弱地,迷惑地問道。
      “你沒事。”劉美夕狂亂地說,“你一定沒事的,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這一定是夢。
      這一定是夢。
      “我……”梁小千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她,“好像流血了……”
      劉美夕的嘴唇哆嗦著,全身冰冷。
      ……
      他抱著已經安靜了的她,就這樣呆呆地跪在混雜了血和水的地上,說不出話來。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還是梳著整齊的辮子,還是別致素雅的面容,但嘴角已經冰冷。胸前綻開的血花,在凜冽的月光下異常鮮艷。她手里還緊緊攥著那只白色的簪子。他記得她對他吃力地說出最后一句話:“別壓壞了我的白簪子。”
      “菀織。”他喃喃地說。
      ……
      “誰來救救她?”劉美夕絕望地向四周的人群呼喊。“誰來救救她?求求你們!”
      她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出了什麽事。
      忽然,有一個高大的人自人群中沖了出來。劉美夕目瞪口呆地盯著他,看著他站在那個地方狂笑,樂不可支。
      “終於……終於……”他前仰後合。“沒有人能搶走你了……哈哈哈哈哈哈……”
      “陳子洛,”劉美夕喃喃地說,“你瘋了。”
      陳子洛揮舞著手裡的槍,手舞足蹈。“你們算什麽東西?我有槍!我有槍!我哥哥是警察!要把你們這些垃圾全部槍斃掉……”
      他一面得意洋洋,一面把手裡的槍口對準了劉美夕的臉。“你也要死!給我死!接近小千的人統統都給我死!”
      扣動扳機。
      劉美夕閉上眼睛。
      可咔嗒一聲,任何事都沒有發生。
      已經沒有子彈了。
      最後的一顆子彈,給了梁小千。
      陳子洛還沒來得及反抗,已經被沖上來的兩個人制服。他還要瘋狂地掙扎,卻立即被按在地上按得出不了聲。
      “畜生……混蛋!”他還要罵。
      劉美夕緊緊地抱著,呆呆地看著懷裡的梁小千。
      血,已經無聲無息地流了一地。
      ……
      他猶記得,她家院子里那一樹旺盛的紫藤花。她精巧的臉龐,一雙明眸兩剪秋水,惹一身繾綣,惹他多少次貪婪地細嗅紫藤花香。
      可最后他腦海回蕩的,竟是一聲久久的沉悶的槍聲。
      殺手訓練有素,無聲無息。就在短短的幾秒鐘之內,他看著她面露微笑,向他飛奔而來,然后,胸口綻開血花,前傾,簪子無聲地掉落,她像一片輕盈的雪白的花瓣,跌落在無邊的塵埃里。
      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流暢,連貫,一氣呵成。
      他竟然開始懷疑,世界上到底有沒有注定。
      ……
      梁小千的身體已經逐漸開始冰冷。
      “我……看不見……”她微弱地說。
      “你會沒事的,”劉美夕摸著她的臉,“小千,再堅持一會,醫生馬上就到,你會沒事的!”
      那一槍,正中左胸。她看見汩汩的血正在無聲地流出來,與梁小千身上懸掛的那個紅布袋的護身符一個顏色。
      劉美夕忽然想起,光孝寺那個路都走不穩的老和尚顫顫巍巍地把它遞到她手上的時候,嘴裡念念叨叨地說:“可以保她平安。保她平安。”
      “說了會保她平安的!”劉美夕狠狠地拽下那護身符,摔在地上。
      她已泣不成聲。
      “爲什麽騙人?!”
      她想起同她一起走過的那條梧桐小路。想起她第一次來看她編排的舞台劇。想起她在大堂里第一次與她擁吻,說,我愛你。
      走馬燈一樣。真實而清晰。
      而她也終於明白了,她是她的梁小千,今生愛的梁小千,不是梁菀織。
      銘心刻骨。
      ……
      好快。她沒有想到,一生竟就這樣過去。她緊緊握著自己的白簪子,看著頭頂他悔恨交集痛不欲生的臉,慢慢偏過頭去。
      好快。
      ……
      “若問今世果,前生作者是。若問前世因,今生受者是。”
      “誰?”劉美夕淚眼模糊地抬頭四周看,這清晰的聲音卻不知道來自何方。
      “你真個要保她平安?”那聲音似乎在問。
      “若能保她今生平安,”劉美夕哽咽著說,“我寧願一死。”
      那聲音古怪地歎息。末了,說:“這都是命也。”
      劉美夕低頭撿起那護身符,布袋裏面的東西竟然已不翼而飛。
      忽然,梁小千在昏迷中抓住了她的手,她連忙反握。“小千?”她叫她的名字。
      她看見梁小千微微睜眼,嘴裡呢喃著:“蘇陽……蘇陽……”
      “是我……”她握緊了她的手。“可我不是柳蘇陽……我是劉美夕。小千,我是你的劉美夕。”
      “我是……”梁小千斷斷續續地說,“梁菀織……我走了……你愛、的、人就能回來了……”
      劉美夕目瞪口呆地抱著她。
      她繼續說:“用、我們兩個、換、她……”
      然後,她的頭漸漸地歪了過去。任劉美夕再怎麼呼喊,怎麼叫喚,也沒有一點點的反應。
      醫護人員匆匆忙忙地抬著擔架過來了。醫生仔細檢查了一下梁小千,搖頭道:“已經斷氣了。”
      “她沒死!”劉美夕哭叫道,“她親口告訴我她不會死的!”
      醫生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給梁小千的身體蓋上白布。
      “她沒有死!”劉美夕推開醫生,狠狠把布揭開。
      “醫生!你看!”有人驚呼了一聲。“她的手指在動!”
      醫生也嚇了一跳,連忙俯下身來聽了聽梁小千的胸口。之後自言自語地說:“怎麼可能?子彈打中心臟還能活過來?”
      “搶救!”果斷地一聲令下,梁小千被抬上了救護車。
      劉美夕寸步不離地陪在她身邊,淚如雨下。
      “菀織……”她抽泣著,“小千……”
      梁小千雙目緊閉,氣若遊絲。她緊緊抓住她的手,再不放開。
      她抬頭看看灰白的天空。
      這一切仿佛都像是一場夢。不切實際。
      小千。我用盡今生所有的祈願,保你平安。這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後的願望。僅此而已。
      她埋下頭去,深深地,吻上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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