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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亂紫藤 ...

  •   廚房門口有一盞很昏暗的燈,照得一切都恍恍惚惚。劉美夕彎著腰,把所有的東西都洗好,菜放在一邊。
      下個星期劇本就要正式公演,可她還沒有想好,《今生》應該有一個怎樣的結局。她想到在劇本里,當柳蘇陽只身一人上梁府提親的時候,一路踩著眾人的白眼和嬉笑,讀書人的體面全無。可他想起梁菀織的笑靨,仍硬著頭皮走上門。等了許久,才在一個小小的偏廳里,見到了梁老爺。
      乍一進門,迎面沖撞來的就是梁老爺的一聲怒叱:“不知羞恥的東西,竟還敢上我梁家的門!”
      他被這一聲滾雷般的叱罵震得有些懵懂。看著梁老爺身后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梁菀織,他只說得出一句話:“這究竟是……?”
      梁老爺舉起拐杖,顫顫巍巍地指點他的鼻尖:“妳毀我女兒清譽,讓她懷上野種;你還到底有沒想過我堂堂梁家世代書香,這臉面往哪里擺?”
      柳蘇陽經這一嚇,竟怔得說不出話,而這時梁菀織卻轉身攔在他面前。
      “不關蘇陽事,全部是我自愿。”梁菀織一副破釜沉舟的神情,死死護住柳蘇陽不松口。
      於是他便也把心一橫:“梁老爺,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柳蘇陽雖然沒用,卻也是頂天立地的漢子!若您答應就此將菀織許我,我就便是頭懸梁錐刺股,日后也必定衣錦還鄉,以報老爺恩情!”
      “妳還有臉在這里跟我說這等大話,”梁老爺氣得身子都微微發顫,“梁家從來沒有那種會真記里蠅營狗茍的事情!我梁秉義就便是把女兒一條繩子在房梁上吊死了,也決不嫁給妳這等貨色!”
      “爹!”梁菀織在梁老爺面前,撲通跪下。
      “滾!”梁老爺顫抖著指著大門,“我不要再見到柳家的人踏進我這個門!”
      柳蘇陽站在那里,進也難,退也難。
      梁菀織哭得凄涼,連桃花也揉碎一地。
      “滾!”梁老爺揮舞拐杖,激動得幾乎背過氣去,四下家人紛紛來攔阻。
      柳蘇陽看了一眼梁菀織,惶惶然,一時竟不知所措。
      ……
      現在輪到劉美夕不知所措。
      她該是進,還是退。即使明知沒有好下場。
      假若梁小千真的還愛她,難道她也如柳蘇陽一般,連夜帶了她私奔去?那么私奔之后,她們又何去何從?
      那么多,那么多紛紛亂亂的事情,讓她不知從何思考,不知從何下手。
      誠然也沒時間給她思考。敲門聲響起,犀利而有節奏。劉美夕僵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東西去開門。
      “是妳?”她看見來者后一愣。
      “不歡迎?”郭心玫瞠視了她一眼,不遑多讓,進門,四下打量,視線最后停留在她那雙還濕漉漉的滴著水泡得發紅的手上。
      “有事?”劉美夕既不太愿意見到是她,又覺得大概有小千的什么消息似的,希望她能說點什么。“屋里坐。”
      郭心玫進屋后,也不坐下,環視了四周一圈之后,抱臂站在了她面前。
      “我知道,妳是明白人,”她開口道,“所以我也不跟妳繞彎子了。我這次來找妳,小千不知道,妳也不必叫她知道。今天早上,李家勤找到小千家里,跟梁太太說聽到小千跟陳子洛的一些不好的風聲,我想妳也明白是為什么。”
      劉美夕怔了一怔,道:“妳說什么,我不明白。”
      “別裝了,”郭心玫說,“小千跟陳子洛的事情,我覺得,妳總是知道的吧。”
      “我知道。”劉美夕點頭。“那又怎樣?”
      “妳真算淡定。”郭心玫嘆道。“虧妳還能說出‘那又怎樣’這幾個字!為何事到如今妳還能裝成個沒事人?”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劉美夕心里迷糊,怔怔地望著郭心玫。
      郭心玫終于沉不住氣,起了急。她把聲音放高了八度,幾乎是戳著劉美夕的臉來:“那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小千跟陳子洛,本沒有什么的,妳也知道;可妳為什么還要去跟李家勤打這種見不得人的小報告?我知道豪門夢誰都有,但是我總見不得這種下三濫的小手段!”
      劉美夕被她劈頭蓋臉的一頓數落,沒反應過來,幾乎愣住。呆了許久,才道:“我沒有打什么小報告。”
      “妳還要裝到幾時?”郭心玫差點就啐在她臉上了。“這事情除了妳我和小千,還有哪個會知道?不是妳是誰?”
      劉美夕這才漸漸明白了她所指為何。忽然間,以前被冤枉的委屈跟現在的不忿一齊涌上來,沖得她眼眶一陣發酸。
      真個沒有人,也許就連小千自己,也不知道她梁小千在劉美夕的心里,占據著多重的位置。
      沒人知道。
      沒有人知道。
      梁小千甚至,還對她的感情沒有信心。她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出家門,毫無動作。
      而她現在只是重復著這幾個字:“不是我。”
      郭心玫眉毛都立了起來,馬上就要破口大罵。“不是妳還有誰?妳倒是說幾個人來給我聽聽,妳說的出來算我服妳!不是妳,難不成是我跟梁太太告的密?”
      劉美夕感到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來。胸中有種很難受的感覺,憋著似乎馬上就要爆炸。她不知道說什么好,特別是在這個時候,更何況她原本就不喜歡說話。
      ……
      柳蘇陽身子向后退著,但說話依然帶點強硬:“我柳蘇陽對梁菀織心如磐石,天地可鑒!”
      “就便是今天妳將我打死在這里,我柳蘇陽的妻子,也只有菀織一人!”
      “我定要堂堂正正,娶梁菀織過門!”
      ……
      天地可鑒。
      劉美夕眼眶發熱,哽咽著只說出這一句話。
      “天地可鑒。”
      郭心玫雷點兒似的質問,忽然停了下來,眉毛驚訝地慢慢挑起,看著她仿佛看著一個怪物。
      “妳說什么?”她問。
      “天地可鑒。”劉美夕重復著。
      “妳瘋了?”郭心玫說。
      劉美夕咬牙道:“妳信不信我?”
      “妳要我信妳什么?”郭心玫問。
      劉美夕忍著眼淚說:“我愛小千。”
      這回輪到郭心玫楞了半晌。終于她說:“妳真的瘋了。”
      忽然,劉美夕轉身,抓起書桌上裁紙的剪刀。郭心玫被她一嚇,不由得倒退幾步。“妳做什么?”她問。
      劉美夕看著郭心玫,聲音有點發顫。
      “我沒瘋。妳只是不知道,妳什么都不知道!妳是不知道我有多喜歡小千,從我第一眼見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我被算死了,這是注定的,一切都是注定的,我逃不掉。我討厭自己竟然是個女人,因為這樣我才要眼睜睜看著她嫁給李家勤,自己卻什么也做不到!我恨死自己!”
      郭心玫再次楞了半晌,才遲疑道:“妳有話好好說。”
      “妳讓我怎么說?”劉美夕愴然道,“沒有人相信我,我原本應該是個男人的,原本娶小千的那個人應該是我的。”
      她的臉上,不知幾時已是滿面淚痕。劉美夕伸手去擦,一臉濕熱,順著手,怎么都擦不干凈。她惶惶然望著前方,竟不知看哪里好。望著郭心玫詫異的臉,她喑啞著嗓子重復一句話:“我原本應該是個男人的。”
      “妳冷靜點。”郭心玫說。
      劉美夕四下環顧,不知如何是好。忽然間見到手里剪刀,抓起來往自己頭發便剪。一刀下去,漂亮的褐色卷發紛紛落地,翻飛成一片輕盈。
      郭心玫大驚失色,連忙劈手去奪剪刀,可是已經晚了,劉美夕垂肩的漂亮卷發已經七零八落,不堪入目。
      “妳真瘋了!”郭心玫跺腳道。
      劉美夕一面抽泣,一面說:“我真恨,這輩子為什么偏就我是個女人。”
      “好了我知道了!妳也不必糟蹋自己!”郭心玫道。
      “我看著小千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卻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給不了她。”劉美夕手里的剪刀哐當落地,捂臉痛哭失聲。“妳要懷疑我,質證我,怎么樣都好,可是我想給小千幸福都還來不及,我怎么舍得她不開心。”
      郭心玫不說話了,默默撿起她掉在地上的剪刀,轉身走出大門。末了回頭加了一句:“我都知道了。妳也不必太在意。”
      外面的空氣雖然不是很涼,郭心玫走在劉美夕家下面破舊的空蕩蕩的巷弄,卻感到有點寒意。
      經過一個小巷口的時候,她聽到有人在里面嬉笑打鬧。
      回頭一看,是幾個男男女女坐在里面,嘻嘻哈哈,地上散落著錫紙,注射器,白色的粉末,香煙,周圍煙霧裊繞。
      其中一個男生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郭心玫渾身一個寒戰,快步走開。
      她感覺那個男生的眉眼竟好像在哪里見過。
      只是她現在沒有心思去想。
      她心里此刻全是方才劉美夕的臉,淚痕,還有一地飛旋的褐色卷發,像某種溫柔的小動物的毛,柔柔裊裊。
      就像如今走出巷弄,天空底下慈藹地愛撫著頭頂的太陽光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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