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盆记》平生顾

3、三 红鸾星动桃花儿开。

　　皇室里的事，我们暂且按下不表。话说爪哇国的民间也是很有些意思的，特别是近日里出了一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算命先生，叫做“一把梳”。要说这位“一把梳”，实在是很奇怪。可能今天衣冠楚楚、打扮斯文，像个富家公子，明天就披头散发，变身衣冠禽兽（同志们注意到了么，衣冠禽兽的简写是YGQS，可以翻译成一个清殊）。因为造型多变，人们都是通过他手里的幡子来认人的。这幡子上碗口大的行书写着“我坑我蒙你拐你骗，左右逢源千张脸；爱吃爱喝不嫖不赌，走南闯北一把梳。”看对仗半通半不通，看字倒是风流潇洒，看人那可就成了……一言难尽。
　　他本人不叫“一把梳”，但是没个称呼，说起来总是不方便，于是从幡子上截了这三个字为代号。当然，酸腐的文人叫他“这位梳先生”，朴实的农人叫他“喂，老梳子”也都是有的。

　　话说前几天一把梳被一本《三国演义》迷得神魂颠倒，这日就做了羽扇纶巾的打扮，对着铜镜欣赏一番才出了门。正自负为孔明再世，做自得状，就被一人迎面拦下。
　　这拦路人书生打扮，平常人看起来却不是什么难对付的货色。然而一把梳抬眼一打量，却是暗自心惊。眼前这人，貌似白面小生，实则眉目间隐隐有杀伐气，仿佛有统军之才。然而再看，此人行止轻浮，放浪不羁，却又不似作伪。则是虽生其才，不得其时，不可明用才之法，故珠玉投于乱石而不自觉，实在可惜可惜。
　　“呀，不想刚扮上军师，就遇见了子龙。真是巧得很，巧得很。”一把梳大体看出这人的“成色”，心里就无端多了三分底气。左右徘徊，欲绕过他去，却又不能。
　　“什么军师子龙，都是些干嘛的。”那人有些不耐烦了。
　　一把梳不慌不忙，摇了摇羽扇，非常从容地说：“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这位公子，要是看相问卦，请容在下摆了摊子；要是拦路——你可知有句话叫做‘好狗不挡道’。”
　　这句“好狗不挡道”可谓通俗易懂，拦路人一听，就知道是骂他不如狗，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以排山倒海之势，掩耳不及盗铃之速，华丽丽地使出一招牛气冲天虎虎生威龙啸九天马踏飞燕的少林七十二绝技之小擒拿手——掐住了一把梳的脖子。
　　手掐得越来越紧，一把梳渐渐地面如土色。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一刻算是应验了。
　　拦路人因为怕闹出人命不好收场，就又松了手。一把梳拼命咳嗽的时候，他说：“不是说你算得准吗，给我算一卦，看看本大爷我这一单生意怎么样。”
　　一把梳又咳了一会儿，摆了摊子，问他：“您是看手相还是测字？”
　　拦路人想了想说：“测字吧。不过有什么字可以测。”
　　一把梳听了这话，差点一跟头摔到地下，但是刚才吃的苦头可不想再吃，于是难得地有了好脾气：“那请问您尊姓大名？”
　　“我不姓大，我姓马！＂一把梳正囧着，他又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爷我马六甲是也。”

　　一把梳拿出一堆骰子，掷了几个数出来，随即掏出一把青檀木小梳子，口中念叨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马怀六甲，剑走八方。”接着把小梳子往桌上一扔，再睁眼看时，却发现摆着的铜钱、鸡毛等物，都离这小梳子有相当的距离，一时间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正无法解释，有朵桃花从旁边的枝头落下，恰好掉在这小梳子上。于是一切都明朗了。
　　“红鸾星动桃花开，这是姻缘将至啊。”一把梳笑眯眯地说，“您有艳福了。”
　　马六甲却满不在乎，随口答：“大爷我要是想，天天都有艳福。”

　　一把梳见了这不屑的态度，心中相当不快。但是又不好发作，便说：“这个艳福可不比平常，您看，这一朵桃花红中带粉，粉中带白，那是贵气中带着娇媚，娇媚中带着纯洁，可不是平常的庸脂俗粉能比得了的。”
　　马六甲听得晕晕忽忽，不过抓住了重点，问：“你的意思是，这个女的很漂亮？”
　　一把梳赶忙点头：“那是那是，国色天香。”
　　马六甲脸上露出一种很微妙的表情，说得意又带着点怀疑，说好色又带着点邪气，反正看得一把梳心里有些发毛。这时，马六甲丢出一锭银子，冷冷地说：“要是你算得对，还有这么一锭银子。要是你说得不对，我就砸了你的摊子。”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把梳长舒一口气，歇息片刻，又拿起他的幡子，走街串巷地喊着：“算命喽！谈前世，说来生，清算古今恩怨；化纷争，释疑窦，广结左右善缘！算命喽！”